马菲菲
(新疆大学人文学院 新疆 乌鲁木齐 830046)
“花儿”作为回族文化的一颗璀璨的明珠,具有悠久的历史。“花儿”俗称“山曲子”、“山歌”或“野曲子”,是广泛流传于我国甘肃、青海、宁夏、新疆等地的一种古老而深受广大群众喜爱的山歌。
新疆地区回族“花儿”源远流长。据历史记载,新疆回族主要是由陕西、甘肃、青海、宁夏等地区因屯垦、移民、经商、随军等多种原因迁徙而来。由于“歌随人走”,甘肃等地的“花儿”也流传到了新疆回族居住的地方。新疆地区回族“花儿”,特别是昌吉地区的“花儿”,在传承了西北其它地区回族“花儿”的基础上,不断演变发展,无论从唱词、音乐还是伴奏乐器、演出形式、表现手法等方面,都融入了新疆地缘文化的元素,逐渐形成了带有鲜明地域色彩的新疆回族“花儿”文化。
“一个民族的文化就是一张满足社会基本需要的互相联系着的网,其中每一个现象,都像生物有机体的每一个器官一样,具有各自的功能。”[1]新疆地区的“花儿”作为一种典型的回族民歌艺术,具有其独特的功能。这些功能以回族文化为底蕴,以回族大众为载体,通过民间音乐的形式而表现出来。本文就新疆地区回族“花儿”的功能进行必要的阐述。
第一,情感表达功能。新疆“花儿”是人们表达情感的一个重要的媒介。从内容来讲,“花儿”可分为抒情曲和叙事曲,以抒情曲居多。“花儿”的歌词中很多用以表达追求美好生活的愿望。
东边升起太阳了,阳光儿洒遍了地了;
尕光阴过者舒坦了,小康的大道上走了。(1)
在“花儿”中,情歌占有很大比重,如在新疆地区广泛流行的“花儿”经典曲目《绣荷包》、《我的大眼睛》等,在广大群众中影响深远。其内容涉及男女爱情及婚姻的各个方面。如“花儿”《绣荷包》以优美的旋律、动听的歌声、朴实的语言为媒介,描绘了一位女子思念情郎的焦虑的复杂情绪,为我们勾画了一幅情意绵绵的艺术场景。
送我的哥哥走西口,
抓住我的哥哥难分手。
你多拿上些干粮了你再走。
·······
领上尕妹妹了一家人上新疆.
新疆是个养人的好地方。
跟哥哥了上新疆,
往后妹妹的眼泪儿再不淌,往后妹妹的清眼泪再不淌。(2)
歌手们总是能够根据自己的情感需要或长或短,或慢或快,自由地舒展着自己的心绪,并没有特定的节奏形式的限制,这使得演唱者有了很大的自由发挥的空间,也使得“花儿”具有了一种特殊的表现力和感染力。
第二,认知功能。新疆“花儿”文化是当地回族共同创作的结晶。在“花儿”中处处可见新疆回族人民日常生活的轨迹。深入接触“花儿”,便可察觉“花儿”涉及了人们日常生活中各个方面的内容,包括饮食、服饰、婚丧嫁娶、宗教信仰等等。它是回族群体心理的外在表现形式。此外,在“花儿”的创作与演唱中,充满了回族色彩的氛围。回族人民从“花儿”中感受着民族氛围,体验着民族精神,从而增强民族凝聚力。基于此,人们听到“花儿”时,自然有一种潜意识的亲切感和亲近感,人们通过“花儿”这种音乐形式作为纽带来建立回族彼此间普遍的情感纽带关系,使回族在心理上达到高度的一致,最终达到文化的认知、民族认同,从而增强民族凝聚力。而且,语言是产生认知的一个重要方面。
青年人离不开青年人,
羊娃儿离不开草滩;
尕妹妹坐在了眼前面,
孔雀儿要戏个牡丹。(3)
新疆“花儿”流行的地区,多是多民族聚居的地区。由内地迁徙而来的回族带来的原居住地的方言与新疆其他民族的语言元素相融合,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方言,新疆地区的“花儿”演唱中多使用方言。如上述“花儿”的唱词中,“尕”即为新疆方言,表示“小”的意思。还有其它方言,如:洋柿子(西红柿)、谝闲传(聊天)、歹(好)、二娃子(男孩)、丫头子(女孩)等等。“花儿”在新疆各地的流传中,又以关内各地的方言不同而各有不同。在昌吉、焉奢、哈密、吐鲁番等地的甘肃移民比较多,流传在这些地方的“花儿”以甘肃各地的方言演唱的居多;伊犁地区的新源、巩乃斯、霍城及伊宁县等地,有部分宁夏、青海等地的移民,故演唱“花儿”多用宁夏、青海方言。方言的不同,又造成“花儿”演唱风格的区别及不同的艺术效果。例如伊宁县民间歌手马成,演唱具有浓郁的青海方言效果,而焉耆县民间艺人马生龙,演唱则具有浓郁的甘肃方言效果。[2]而方言在人们的日常生活中使用率极高,已经构成了人们生活的一部分,“花儿”中处处渗透着方言,使得人们的亲切感倍增。
此外,这种认知功能不仅体现在回族对本民族文化的认知,也表现在其他民族对回族文化的认知。“花儿”作为一种良好的媒介,成为回族文化与其他民族文化之间沟通交流、情感交融的纽带。它不仅促进了族际间文化的交流与传播,也推动了回族与其他民族的沟通及相互理解,从而使回族的民族形象得到展示,同时在这种民族形象外显的过程中,促使回族不断积极地审视自己的文化,将回族文化更好地传承下去。
第三,文化整合功能。所谓文化整合,是指不同的文化之间相互吸收、融合而统一为整体的过程。在新疆这片多民族杂居的土地上,“花儿”作为各种文化交织的一个整体,其淋漓尽致地展现着这种文化整合的过程。在“花儿”中,这种文化整合包含以下四个层面:(1)伊斯兰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的融通。众所周知,回族文化是伊斯兰文化与中国传统文化在回族产生、发展、形成的历史过程中相互碰撞、交流、渗透、吸收与融合的历史产物。[3]回族文化基本上是世界伊斯兰文化和中华本土文化双向交流、渗透过程中逐渐形成的。而这两种文化,在当时以其各自独特的风貌、丰厚的积淀、现实的价值、历史的地位,雄居于世界文化的峰巅。两个高度发展的文化,俱是源远流长,在这个新的社会共同体中,它们融汇成一种新的民族文化。[4](2)各种音乐元素的融合。新疆地区的“花儿”在继承了传统“花儿”的优秀部分的基础上,吸收了维吾尔族的快节奏的音乐特点,也借鉴了哈萨克族阿肯弹唱的音乐风格,还融入了新疆小曲子的元素,逐渐发展出了独具韵味的新疆“花儿”,使得各种音乐元素在新疆“花儿”中达到了完美的结合。(3)各种艺术形式的交汇。“花儿”是一个集众多艺术形式于一体的大熔炉,它包含了音乐、文学、表演等多种艺术形式,这些艺术形式整合后的“花儿”作为一个整体,具有独特的表现力和感染力。(4)语言的整合。历史上,新疆形成了汉族以及维吾尔、回、哈萨克等13个世居的少数民族,这些民族在日常的交往过程中达到了文化上的相互融合,这种融合最直观地体现在语言的整合上。回族在与其他民族交往过程中,也受到其他民族的影响,产生一些特殊的词汇,这些词汇充分地体现在“花儿”的唱词中。其中,受维吾尔族影响产生的词汇有巴郎子(男孩或年轻的小伙子)、逛巴扎(上街)、皮牙子(洋葱)等。
一年里尽吃的包谷馕,
饿肚子是穷人的家常;
阳世间当长工最孽障,
没穿过像样的衣裳。
此唱段中,“孽障”为新疆汉语方言,意为可怜。(4)
“花儿”经历着一次又一次剧烈的整合,而每一次整合并不是几种文化的简单堆积和叠加,而是以一定的结构和形式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从而达到融会贯通的程度,最终形成一个连续而统一的整体。而“这一趋于一致的张力意味着存在强有力的力量联系着文化的各要素。文化的各部分像织锦一样紧密缠绕,某一部分的意义取决于与之相联的其他部分。”[5]此外,每一次整合都是一次新能量的扩充,它赋予自身以强大的动力,使“花儿”的生命力不断得以提升和改善。
第四,教化功能。“花儿”中大量的唱词旨在教育和启迪人们,规范人们的行为。新疆地区的回族“花儿”也不例外。
青稞大麦俩煮酒哩。麦麸子拌两缸醋哩;
这一条大路要走哩。人前头争一口气哩。(5)
“花儿”是在特定的自然条件和人文环境中孕育而成的,新疆“花儿”中包含着众多富有哲理性的词汇,其中埋藏着很多独特的道德规范和价值标准,包括人们日常生活中的道德伦理准则、家庭成员关系的处理以及婚丧嫁娶方面的礼仪等等。而且,回族是信仰伊斯兰教的民族,它深刻地渗透着伊斯兰的文化底蕴,而“花儿”是以回族为载体进行传播和发展的,故“花儿”中蕴含着大量伊斯兰教的习惯法,也包括伊斯兰教的伦理规范。“花儿”使这些道德规范、价值标准,如对善与美的追求,通过歌唱这种人们喜闻乐见的形式进入回族的生活中,从而潜移默化地影响着人们的思维,进而指导人们的行动,对人们的生活发挥着举足轻重的作用。可以说,唱“花儿”是一种教化别人的过程,同时演唱者自身也被教化;而听“花儿”则是一种听众被教化的过程。通过这种过程,使社会成员自觉地把社会规范内化,用以约束和检点自己的行为。
综上所述,新疆“花儿”作为回族民间文化的奇葩,依托于它特有的功能,历久弥新,成为西北回族“花儿”文化中一道亮丽的风景线。
注释:
(1)(2)(5)引自梦馨,花儿别样红——记新疆著名花儿歌手马成[J],群文天地,2009年第6期。
(3)(4)引自刘可英,新疆昌吉地区回族“花儿”的演唱风格探析[J],新疆教育学院学报,2009年12月。
[1]陈华文.文化学概论.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2001年,第49-59页.
[2]李晓琴.新疆“花儿”演唱风格教学探析.昌吉学院学报,2008年第1期.
[3]孙俊萍.试论回族文化的内涵及其基本特征.宁夏社会科学,2009年第1期.
[4]李佩伦.回族文化的反思.回族研究,1991年第1期.
[5][美]迈克尔·休斯、卡罗琳·克雷勒.社会学和我们(第7版).周杨,邱文平译.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2008年,第4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