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 蝶

◆王卫斌

化 蝶

◆王卫斌

她和他从小生活在一起，是邻居，他们一起玩过家家、挺亲热，四合院里的大人们都说他们青梅竹马。

一次，他们两家一起到郊外野炊，她和他小心冀冀地绕开大人们的视线，跑到后山去捉蝴蝶，他费了很大劲捉了一只很美丽的凤蝶，他送给了她：“等你想我时，你就看这只蝴蝶吧，记住啊，这是我送的。”她仰起了脸：“哥哥，等我长大了，我就做你的媳妇好吗？小小的她满脸写满认真。行，你长大一定像这只凤蝶一样漂亮，……你不能骗人啊，谁骗人谁就是小狗，来，拉钩。”两只小手紧紧拉在一起。

转眼，许多年过去了，他们刚开始读初中时，因工作调动，女孩随父亲一同来到四川，男孩也搬了家，终于失去联系，但男孩一直记住那个诺言，在学习之余，他就画蝴蝶，他几乎忘记她是什么模样，凭着心中美好回忆，他一直画着她，一直画到大学毕业后，他放弃留在省城的机会，去了四川，只为了寻她，其实他千里迢迢来到四川，并不是要女孩兑现什么诺言，他只想知道，女孩过得好不好，是否还记得他？美好童年的回忆是刻骨铭心的，已深深定格在脑海中，何况，他是学美术的，跑来跑去也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可人海茫茫，他只知道她在这座城市，到哪儿去找呢？他租了房子，办起了画室，也画了很多蝴蝶，一年后，他就在这个城市办起了书画展，令他万万没有想到，在画展留言簿上，他看到一个人的签名，那是她的名字，只是笔迹他不太熟悉，毕竟分别了十多年，那时他们还处于孩提时代啊！会不会是她呢？

在画展第三天，他终于见到她，刹那间，他惊住了，她在一幅画前久久伫立，洁白的连衣裙配上白皙的脸蛋，亭亭玉立，就在四目相对的时刻，她却认不出他，只是指着墙上《周公梦蝶》那幅画说：是你画的啊，真好，不错，是她，是她，他抑制住激动的心情，微笑着点了点头，并亲切地叫了她的小名。

他并没有得到预期的效果，女孩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转过身，淡淡一笑，“先生，你认错人了，我是来看你画展的。”你，你不是？……没等他说完，女孩窈窕的身影转身消失在茫茫人海中，宛如一只白蝴蝶飘然飞去。

是她，对，凭着心灵的感觉，一定是她，可她怎么会不认我了？难道是我的眼睛？傍晚，他一边吸着烟，一边漫无目的地在泉龙河边散步，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突然，他看见前方柳林里似乎有人瞟了他一眼，旋即不见，谁？他狐疑地走向前，看个究竟，是她，没错。背对的身影再一次说明和她不期而遇，她怎么来到这里？强烈的思念感，使他又一次叫了她的小名，她疑惑地回头，随即灿烂一笑：画家先生，真巧，碰上你了，你来散步？

“不，小凤，别叫我画家好吗？我是永军，是哥哥啊！你忘记了四合院了吗？你忘了……”“对不起，我不是小凤。”她加快了脚步。

“小凤，这到底为什么？十多年过去了，我们搬家离开了云南，你就不认我了，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心不甘，追上了她，拉着她的手问。

“我说过你认错人了”，她冷冰冰地抛出一句，“啊，对，对不起，”他的笑容僵住了，手更僵住了一直抬着，直到她离开他好几米，是她啊，是她，怎么了？“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他尴尬地转过身，刚走了几十米，蓦然，身后传来陌生而又熟悉的声音，“哥哥”她追了上来，在淡淡的月光下，她惨白的眼角上挂着一颗晶莹的泪滴，“小凤”，他叫了一声，哽咽了……当月亮再一次从云层中露出笑脸时，他们结束了这悲喜交集的重逢，她调皮一笑，像下了决心似的说了一句：“哥哥，明晚七点半这里等我。”

他把自己精心装饰一番，早早就来到河边，吹着口哨，愉快的心情写在脸上。他想，今晚的玫瑰花，是给她，还是亲自帮她戴上，甚至还想能不能吻吻她，突然，他欣喜的笑容凝固了，手中的玫瑰不知不觉掉到石凳下，她来了，还是那件白色连衣裙，宛如一只白蝴蝶翩翩而至，但分明她挽着一个英俊男人的手臂走了过来。

“我，男朋友，我们……准备年底结婚”，她漫不经心地介绍着，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丝惨白的笑容，他心里仿佛打翻了五味瓶，错了、错了、他很后悔，不该如约来参加这个约会，他忽略她会有男朋友，而且她的男朋友的确比他英俊、潇洒得多，但他仍然挺有风度伸出手去，不着边际地交谈着。

他们开始经常聚会，说了很多分开后的往事，但从来没提那个约定。后来，在一次聚会中，他忍不住谈起那只蝴蝶，她极不自然笑笑，啊，小孩子的事，你还记得？他也笑了，装着并不在意，记得啊，我送的第一只蝴蝶，也是最后一只，我不会再送人了。

那夜，他彻夜难眠，想了很多、很多，往事如电影般一幕幕浮现在他面前，他索性爬起来，一支一支地抽着烟，当烟灰缸满了的时候，东方刚露出鱼肚白，他轻轻走到窗前，扶正那棵倾斜的君子兰，望着远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他来向她告别，他准备离开这座城市，听她的同事说她已经生病住院，他特意买了一束鲜花来到医院，可他一看到那个英俊的身影在忙碌照顾她时，强烈的妒嫉心使他扭头就走，却被病床上的她看见了：哥哥，我在这里呢，快进来吧！他极不情愿地走进病房，她招呼他坐到床沿，拉着他的手说：哥哥，见到你，我很高兴，我正要找你，不想你来了。“妹妹，你得了什么病？”

没什么，有点头晕，医生说贫血，一星期后，来接我出院啊，他想了想，轻轻地点了头。

一星期后，他如约来到医院，不过这次他带来一束精心包装的玫瑰，那是他准备送给她与他的礼物。

“玫瑰，她惨白的脸蛋泛起一丝红晕，眼睛一下亮了起来，但旋即暗淡下去，她紧紧拉着他的手，轻轻地说，哥哥，怎么跟你说呢？请原谅我编织这美丽的谎言，伤害你了，我没有男朋友，他只是我的堂哥，来帮助照料我的，我得了，白、白血病。”他僵住了，霎时如五雷轰顶，她喃喃自语：“从前有一个女孩，特别希望长大后像蝴蝶一样美丽，自由翱翔在蓝天白云间，可她始终没有咬破茧，哥哥，我们的约定等来生吧！他听了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颗颗滚了下来。”

她死了以后，她的堂哥把一本精美的日记本送给他，打开本子的一瞬间，他惊呆了，里面静静躺着一只蝴蝶和一朵已经枯萎了的玫瑰，那分明是好多年前他送给她的那只蝴蝶。

那朵玫瑰已经枯萎，颜色完全褪尽，只剩枝干。那只蝴蝶依然完好如初，鲜艳无比，栩栩如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