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偏离一下的生活坐标

◎丁真

殷小胤是单小耽的老公，个头不高年纪不小的他一直以来都是骑着自行车上下班的，很难想象这么个蹬着破车戴着眼镜有事没事呵呵傻笑的家伙居然会是清华大学计算机系的博士研究生。殷小胤在一家软件公司上班，由于家境贫寒，结婚买房买车的钱都得靠他自己。于是，属于高薪族的殷小胤家啊，其实也并不像外人看得那么风光，也还在为供车子还贷款而辛苦奔波。至于他们家两口子的关系，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买房的人是殷小胤，但这房产证上的名字，却是单小耽。殷小胤说，他可没什么地方需要用钱的，全交给单小耽管理也是理所应当。

单小耽其实也不是很在乎这些钱，当然她也不是不在乎。单小耽家境一般，但人家人长得漂亮啊，与其在北京那么辛苦地过着北漂生活，还不如跟殷小胤回来由他好生养着。用她的话来讲，殷小胤宠她，什么都听她的，她说东，他不敢说西，这样的男人好管。

田小甜今年已经30岁了，按照单小耽的说法，22岁到24岁的女人想找浪漫的男人，24岁到28岁的女人想找实力派的男人，28岁到30岁的女人想找现实的男人，30岁以上的女人呢？是个男人就嫁了。处于在尴尬临界点上的田小甜至今都未能找到男朋友，倒不是说她的眼界太高也不是她条件太差，关键就是她的性格，三棍子也打不出一个屁，人也特天真，如果说单小耽还是一脚踩在现实世界一脚踩在童话世界里的话，那么人家田小甜简直就是一整个人掉进了童话世界里再怎么也拔不出来了。

单小耽和田小甜是好朋友，因此帮田小甜介绍男朋友就成了单小耽眼下最热衷于着手的事情。

机会出现在莫小陌打来的电话上。莫小陌来了，从北京来了。莫小陌今年31岁，比单小耽大2岁，是单小耽大学时的同班同学，莫小陌当时在班中属于那种读书特别差的，但是优秀学员单小耽却从没有冷眼看他，相反的，两人关系一直就比较亲密，大三时候两人还合作了一把，虽然演出的是一部不太出名的电视剧。毕业后大家就再也没有联络过了，电话中单小耽得知莫小陌至今仍然是单身时，便急着要给他介绍女友，莫小陌倒也是没有推辞，笑着就答应了。

看到莫小陌开着一辆崭新的奔驰S320款款而来，单小耽下意识地把自己的汽车钥匙偷偷地放入了口袋。单小耽只有一部夏利2000。

总的来说莫小陌跟七年前没有什么差别，他甚至依旧英挺没有发福迹象，而且比七年前更增添了几份成熟男人的魅力，这让单小耽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次喝茶由于大家的放松所以谈得很开心，他们都谈起了令人向往的校园，也谈起了自己的近况。看的出，莫小陌很混得开，举手投足之间都挥金如土。

回去的时候，单小耽否认了自己有车子，又执意不肯坐莫小陌的车，一直到莫小陌已经开出了五六十米远的时候，单小耽才敢坐上自己的车子。这一夜，她特别讨厌自己这辆破夏利。

回到家后，单小耽打电话问莫小陌感觉如何。莫小陌转移了话题说，你结婚了？单小耽愣了一下。电话那头传来莫小陌的遗憾的声音，你要是没结婚就好了。好什么？至少你不应该找他。那我找谁？单小耽觉得奇怪，我为什么就不能找他？不然我找谁？老板？公务员？莫小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一字一顿地说，要是你没结婚，我一定不会让你跟除我之外的男人结婚。

又重新见到了莫小陌。这让单小耽的生活起了些许波澜。重新见到了老同学，尤其是莫小陌方才电话里的一席话，让单小耽的心里，有了一种异样的滋味，殷小胤为此还吃醋了，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是他的心情在他的脸上可以看出来，单小耽为此颇有些得意。

在与莫小陌恢复联系的日子里，单小耽重又体会到了过往的快乐，但是单小耽很快地就冷静了下来。她明白，即使是自己骨子里都洋溢着宣泄的热情，她也不能选择他。

但是一天十几通的电话已经打乱了单小耽已有的平静生活。

这就是莫小陌，他以极大的热情感染了单小耽。

这边的田小甜，在单小耽极力鼓说下，发给了莫小陌第一条短信息，上面，只有可怜巴巴的两个字：“你好。”

莫小陌没有回，这条短信息石沉大海。

田小甜哭了，她并不是觉得委屈，只是觉得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在单小耽面前消失殆尽。

单小耽摸着田小甜的头，用一种几乎变调的声音说：别害怕，他不过是纨绔子弟，纨绔子弟。

这个时候莫小陌的来电及时响起。田小甜带有几分惊喜地接了电话。看着田小甜脸上的表情由欣慰改为兴奋，单小耽打心底里觉得自己是硬着头皮逼着自己去听。

单小耽有些恨莫小陌了，但她突然悲哀想到，她不该恨莫小陌的，是她自己主动把田小甜介绍给人家的呀！她明白自己应该恨一个叫单小耽的女人，但是没有恨的内容。

单小耽低下了头。这一眼，她看到了自己无名指上的钻戒。0.5克拉的。买的。

殷小胤骑着那辆又破又旧的自行车，载着那个抱了一大堆资料的单小耽往后者的单位赶。车子每骑出一米就发出了“吱吱”的声音，而单小耽也能明显地感觉到车胎中的气不多了，这如老牛拉车般的慢让单小耽皱眉。带的动我么？单小耽原想烦他一句的，不知道为什么，出了口了反而成了一句柔声安慰的话。带得动，当然带得动。殷小胤的语气诚惶诚恐。

单小耽没有接话。她又想到了那个电话。出门前莫小陌打的那个电话。莫小陌告诉她，自己待会儿也出门。这个电话让单小耽改变了自己原先的打算，她意外地没有开自己的车，她假想着，莫小陌会开那辆白色的奔驰S320来接她。

殷小胤骑着那辆又破又旧的自行车，载着那个抱了一大堆资料的单小耽在颠簸中到了后者的单位门口。单小耽跳下了车，殷小胤也下了车，想径直往前走时被单小耽拦住了。单小耽说，我自己进去好了，你回去吧。单小耽的语气依旧是很柔和。殷小胤挠了挠头，那好，你几时结束打我电话。不用了，我会叫同事送的，不然很麻烦你。

殷小胤一下子抓住了单小耽的手臂，没事的！我就在外面逛会儿，你打我电话，我来接你。他说这话的时候很乞求，很显然是受到了出门前莫小陌那个电话的干扰，但是为了显示他的自尊，所以死死地抓住了单小耽的手臂不放松。

单小耽突然有些反感。于是她含糊不清了一句，到时候再说。就挣脱了殷小胤的手头也不回地了进去。

加班比较顺利，九点半左右就结束了。单小耽和同事道别后走了出来，想了想，打电话给殷小胤，定了定，说，我还要加班，待会儿我同事送我回去的，大家都顺路。她特意地加了“大家”两个字。

殷小胤原本期待的热情一下子全部都被浇灭了，他本还想质问几句，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只能唯唯诺诺地说，哦，哦。

打完电话之后，单小耽觉得自己的心情有点舒畅了。于是她又打给了莫小陌。她说，你的事情办完了么？莫小陌说，完了，怎么啦？能不能送我回去？莫小陌说，那你在哪儿呢？单小耽就报了自己单位的地址。莫小陌笑了，说，你走出大院的门口，我就在那儿呢！单小耽也咧着嘴笑了，完了她又觉得该补救点什么，于是她打给了在家看电视闲极无聊的田小甜，她告诉田小甜自己已经加班加好了，先前没有开车来，现在因为怕殷小胤太辛苦地骑自行车，加上单位距离自己家那么近，所以决定乘公交车回家，但是她明显地感觉到殷小胤有些不高兴。无聊的田小甜可算是逮到了一个聊天的人，于是开始长篇大论起来，又说什么自然啦，又说辛苦算什么人家乐意。这时候单小耽已经走到了大门口，看到了那部熟悉的奔驰S320，看到莫小陌为她打开了车门，于是她慌张地对田小甜说，好了好了，公交车来了，待会儿再打给你。就挂了电话。

车里放的是迪克牛仔的歌，照例是单小耽喜欢听的。单小耽看莫小陌不说话，只是猛踩油门，不由的看了看时间，嗔怪道，还早呢，就送我回家？

莫小陌听这话一下子放了油门，说，那我带你去玩？

单小耽原本也只是想让他带自己去兜一圈的，一听他说去玩，怕太晚了回家不好，于是说，十点得回去呢！

莫小陌没答话。重又加快了车速，眼看就要到单小耽的家了，单小耽又老大不乐意，说，真的要送我回家？

莫小陌也没答话。这时候他的电话响起了来。电话里他对对方说等会儿再说就挂了电话。单小耽有些委屈地说，你有事啊，开那么快，那你去好了。

莫小陌还是没有答话，只是在过红绿灯时趁黄灯闪烁一下子突然左弯，就这样轻易地远离了单小耽的家。你想去哪儿？单小耽惊呼。你不是说还早么？再去灯红酒绿。莫小陌今天与以往很是不同，很严肃。单小耽抱怨说，今天好累呢，忙死了，都没坐下来好好喝过一杯茶，高跟鞋也换成平底鞋了，这么矮的个儿我可不出去见人。

莫小陌看了她一眼，突然出其不意地抓住了单小耽的脚，然后满意地笑了，他说，你没骗我。单小耽被他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微红着脸，嗔怪道，干吗啊你！

莫小陌轻笑着，他知道单小耽没有生气，女人往往是口是心非的。

莫小陌把车停在一家很大的连锁超市的门口，说是去买点东西，让单小耽等着，单小耽说，哎，等一下。莫小陌转过身来。单小耽拿出超市的会员卡从车窗里递出去对莫小陌说，拿去。莫小陌犹豫着接了过来看了看会员卡，随即又扔回了车窗里，他说，我从来不用这东西。

单小耽等了一下又一下莫小陌都没有回来，这让单小耽无聊之极，于是她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田小甜，并顺手关掉了车子里的音乐和冷气空调。

这边。田小甜也很无聊，她问单小耽，你到家了？我无聊死了，没人打电话给我，我只好躺在床上看电视。

单小耽说，恩，我到家了。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撒谎了。这个时候莫小陌的手机响了，手机处在无声状态，红啊绿的指示灯不停地闪烁。单小耽说话的空隙抬头瞥了一眼车窗外，看见莫小陌正拎着大包小包的回来，正准备开车门。单小耽于是略带慌张地赶紧对田小甜说待会儿再聊就挂了电话，随后她换了一种惊讶的表情问莫小陌，干吗要买那么多的东西？

莫小陌认真地说，你不是只有半个钟头的时间么？

单小耽听惯了他的油腔滑调，竟很不习惯他现在的语气，于是笑道，你干吗那么严肃，吃错药了吧！然后她拿过莫小陌的手机，刚发现似地说，你有一个未接电话。

莫小陌看到电话号码时的表情很奇怪，像是恐惧，又像是吃惊，但是他很快地就恢复了常态，他说，和你在一起时我不接别人的电话。说完便像是下了大决心似地关掉了手机往后座一扔。

单小耽爆笑，能说这句话就证明他莫小陌还是正常的，但她随即把目光盯在了莫小陌的手机上。这是一部诺基亚最新款式的彩屏彩信手机，内置摄像头，单小耽在《时尚·先生》中看到过，于是她称赞道，很新潮噢，你的手机。

你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好了，莫小陌一点都不介意。

那怎么行？我可不能随便要别人的东西。单小耽嘴巴上说不要不要，但是心里却是很高兴。

就听见莫小陌说，当年刚毕业的时候，那没钱的劲！我就想，让我干什么都不要紧，只要能让我有钱，现在真的有钱了，觉得这心里啊，特空虚，想找回些自己曾经想拥有的东西。说了这话后，他扭头看了看单小耽。

单小耽不敢看他的眼，觉得心虚。

莫小陌把车停在了广场上。他说，我们可以坐在车里看广场上的大屏幕，就好像外国人看电影一样。

单小耽剥开一粒果冻塞到嘴巴里，刚想随手把壳扔出窗外，却被莫小陌阻止了，他拿出一只空袋子，说，扔这儿吧。

这么环保？说这话的时候单小耽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红。

就在这时，田小甜又打电话过来，让单小耽差点没被农夫果园给呛到。她忙接起了电话。

你在干吗？我无聊死了，你刚刚还说等一会打个给我的，后来怎么的就没了声响？田小甜发出连珠炮似地抱怨。

我很忙，很忙啊。单小耽看了一眼身边的人，掩饰着回答。

忙着干什么啊？

我正坐在马桶上。单小耽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冒出这么一句话来。

坐在马桶上就不能给我打电话啊？田小甜依然是不饶她。

我便秘。单小耽应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滔滔不绝地说起来。撒点小谎对于原本就是学表演出身的她来讲根本不算什么，更何况她并不是完全撒谎，这两天的便秘的确是让单小耽痛苦。这么说着，就连她自己也相信此刻她正坐在马桶上了。

莫小陌见缝插针地轻揉着她的耳垂，俯身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四个字，我吃醋了。

单小耽“扑哧”一下就笑了。这让电话那头的田小甜很是费解，于是单小耽说，等会儿，等会儿给你打。

为什么啊？田小甜不乐意了。是啊，为什么呢？单小耽脑子转的飞快，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

噢，擦屁屁呀！田小甜自己回答了这个难题。单小耽也跟着傻笑。

莫小陌见单小耽挂了电话，于是又重复了一句，我吃醋了。

单小耽望着他如此认真严肃的表情，笑道，你以为是谁打来的？殷小胤么？莫小陌把脸别了过来。单小耽严肃的说，是田小甜。莫小陌顿时愣住了。单小耽大笑。莫小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为了掩饰自己，他把音乐放到了最大。

车窗摇下，外面和风细雨，灯红酒绿。单小耽似乎是沉醉了。她重又回到了莫小陌的包裹之中，但这并不表示单小耽忘了自己对自己的告诫。是的，她曾经告诫过自己，每时每刻都在告诫自己：我有老公，有家庭，莫小陌是纨绔子弟。所以，单小耽在摇摆。

车子在高速中摇摆。

车里的单小耽在随着音乐的节奏摇摆。

单小耽的内心也在摇摆。

莫小陌瞅住了机会，吻住了单小耽。单小耽惊慌着，手忙脚乱中触到了天窗的按纽，一种缓缓的声音响起，顶上的天窗渐渐地打开。她拼命地挣脱了莫小陌的怀抱，把头探出了天窗外。

风吹乱了单小耽的头发，雨打在脸上生生的疼。单小耽此刻的样子极端的丑陋。

她迷失了自己么？

奔驰，摇滚，飙车。

莫小陌失踪了。

他是在两个女人都对他有感情回应的时候失踪的。

如今看来，一个人要真想要玩失踪似乎不是一件很难的事。

三个月后。

殷小胤家电话爆响。

田小甜的喉咙叫得比天还响：快看，快看，今天的日报第四版右下角！

单小耽有些懒洋洋，殷小胤忙伺候着拿过了报纸。

“北京一富婆怒打面首

今日，北京一王姓富婆雇十余名打手将一莫姓男子痛打一顿。

据悉，该男子是一名未有甚名气的演员，曾出演过电视剧《××》，六年前在一次酒宴上与王富婆相识，富婆遂重金将其包下做自己的‘面首’。

知情人士透露，因莫某在外结识了新的女友，向王某提出分手，王某恼羞成怒下找十余名街头混混将莫某打成重伤，目前莫某正在北京某医院抢救，殴打其的十余名打手多数已被警方拘留，供出幕后指使者为王某。

目前警方已介入调查，此案正在进一步审理中。”

殷小胤哗然，他摸着单小耽的头，轻轻地说，可怜田小甜了。

单小耽眼神空洞，心里想着这报上说的“女友”是谁，嘴里却还应着“是啊是啊”。

那边。田小甜也眼神空洞，心里想着，那“女友”，会不会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