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刚
秀原本没有买房子的打算,那天,走在街上,有人把一张卖房的宣传单递到她手中,她看了宣传单,心就动了。
“你们的楼盘在哪里?”秀问。
发宣传单的小姑娘见秀感兴趣,便非常殷勤带着秀拐进一个小区,这是新装修的精品小户型,30多到70平方的房子都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除了卧室,还有卫生间、客厅、厨房和阳台,布局和装饰都显得精致。
“多少钱一平米?”秀边看边问。
“我们不按面积卖按套卖,像这套45平方的,25万起。”售楼小姐紧跟身后,轻声柔气地介绍说。
“还不错。”秀不由自主地表达出自己内心的看法。
“对呀。我们装修好后,业主可以拎包入住,免去装修的烦苦,现在我们的楼盘搞促销,购房可以送家具。”
“那首付要多少钱呢?”
“我算算。”销售小姐用计算机按了一会儿,说:“像这套,要付10万元。”
“10万元。”秀重复了一下,秀想到了雄。
雄和秀一样,都已结婚生子。可雄却爱上了秀,雄说一见到秀,就爱上了秀,他总说,和秀是一见钟情。雄虽老大不小了,可爱的激情却一点也不理智,不管秀怎么劝他现实些,他还是不管不顾地追求秀,经常发短信向秀表达爱意,为了和秀约会,雄早早就候在秀的单位门口,等秀下班。他以难以想象的细腻关心着秀的一切,秀偶尔咳嗽一下,雄必马上跑去药店买来咳嗽水。秀的手机一次通话断线,雄就买一个新手机,坚决让秀换掉。情人节那天,雄为秀买了99朵玫瑰,以示天长地久。为把这爱的心意送给秀,他竟勇敢地要送到秀的家。雄常对秀说:“为了秀,他情愿抛弃一切,包括妻子和孩子,只要秀一句话,他马上就回家和老婆离婚。”
秀想着雄对自己的好,便拿出手机,拨通了雄的电话。
“秀,亲爱的,你打电话给我了。”雄一接听电话,喜悦兴奋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雄,我正在看房子,精装小户型,拎包入住,45平方。我看挺不错的。”
“是吗?”
“雄,我们就买一套吧,你看,我们要在外面那个哦,不照样花房钱,花来花去,全便宜了宾馆,我们这样,最后还有套房子呢,再说了,这房有厨房,我还可以下厨房给你做菜呢。”
“对,对,多少钱?”
“我们这套33万,首付13万。”
“哦。”
“你那边能不能拿出首付的钱,以后月供由我来付,房子虽挂我的名,但我的房子还不是你的房子,你说是不是。”
“等我看房了再定好不好,老婆过来了,挂了。”雄匆匆挂了电话。
秀把电话收起后,就往外走,售楼小姐紧跟在身后,“小姐,你看怎么样,买一套吧。”
“以后再说吧。”秀直接往外走。
一天过去了,二天过去了,一个星期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秀再次经过那个楼盘时,发现楼房已销完。秀还没接到雄的电话。
秀看着那楼盘,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这下,她再也不用担心那些肉麻的短信和鲜艳的花朵了,幸好前段时间自己埋伏好,没被老公发现,要不然,不做贼也有贼名了。
学校的老师都知道三爹与林校长有意见。意见在学校就是矛盾的代名词。
林校长当上校长后,把三爹的小饭堂给关了。
林校长对三爹说:“三爹,为了学生的安全,学校决定让学生到学校的大食堂开饭。”
三爹一听,急了,小饭堂是家里的重要收入来源呀,要是小饭堂不开了,那三婶干啥,仅靠三爹那点微薄的工资,日子怎么过。
三爹争辩道:“我的小饭堂怎么不安全了,校长,我的小饭堂有人食物中过毒吗,没有吧,没有吧。”
“不行,学校教职工私自开的小饭堂都得关闭。”林校长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林一聪,你别以为你当了校长想怎样就怎样,做事要讲道理,你知道吗,别以为你官大就懂得多,我吃的盐比你吃的饭还多呢。”三爹憋不住,火气喷了出来。
“三爹,我怎么不讲道理了,这是上面的要求,不信我拿红头文件给你看。”
“我不看你那狗屁文件,反正我的小饭堂还要开,你爱怎样就怎样。”三爹脖子一梗,丢下林校长转身就走。
三爹想林一聪关不了他的小饭堂。关教职工私自开的小饭堂又不是林一聪才提出,前任校长也要关闭,尽管开始势头很猛,结果,那些小饭堂不是该怎样还怎样开着吗。
这回三爹却想错了。新学期开学后,三爹的小饭堂没学生来吃饭了,学生统一到新建的学校食堂开饭。
这都是林一聪搞的鬼,三爹虽然不当面和林一聪见功夫,但面对面时,三爹的脸还是阴黑阴黑的,两只眼睛能喷出火来,背地里对人说:“他林一聪当校长了就翻脸不认人了,他刚来学校时,不天天钻到我的饭堂蹭饭吃。”不知林一聪是否看到了三爹的脸色,听到了三爹怨恨的话语,林一聪对待三爹的态度还是往常一样,不愠不火的。
对林校长有意见的,除了三爹,还有老徐,老徐以前担任教导主任,老爱强迫学生买他推销的学习资料,林校长上台后,把他给撸下来了,还有小贝,上课时间打麻将,全校通报批评,还扣了奖金,他们一想到林一聪这个名字,一见到林一聪的身影,恨意便在心头荡漾,他们在林一聪背后说林一聪的坏话,还煽动纠结一帮对林一聪有意见的人起来跟林一聪做对,三爹自然在他们拉拢的范围。
“三爹,那么积极干嘛,你这样为林一聪卖命,林一聪不照样关你的小饭堂。”
“三爹,别干了,走,吃茶去。”
三爹听了这些话,只是抬起眼来看,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下课时间到了,三爹按时敲响了下课钟,每一节课,三爹都拿着考勤登记表,逐班登记学生上课人数。九里香长得参差不齐了,三爹操起大剪子,咔喳咔喳修了个齐整,满剪子都是九里香绿莹莹的汁液。
三爹的儿子上初二,是个顽皮捣蛋王,下课了,这个顽皮头擦好黑板,看看沾满粉笔灰的黑板擦,突发奇想,虚掩教室门,把黑板擦架在门上,本想给同学一个恶作剧,可不曾想,英语老师推开了门,黑板擦落在英语老师头上,把英语老师砸得满头发白。教室里的学生见老师中了埋伏,都不由得哈哈地开心大笑起来,那哄笑声能把屋顶掀翻。英语老师是个才走出校门的小姑娘,没见过这样的阵势,又气又惊,眼泪忍不住溢了出来,一转身找校长去了。林校长对待这样恶作剧的经验丰富,找几个学生一谈话,就知道是谁干的,可找三爹的儿子谈话时,这个顽皮头怎么也不能承认,林校长没想到这个顽皮头如此嘴硬。林校长和他较上了劲,非要顽皮头承认,于是,从办公桌上拿起尺子,做出一副要打的样子,本以为顽皮头怕硬会招了,可这个顽皮头毫不畏惧。打还是不打,林校长一丝犹豫很快被恼怒冲散了,尺子还是打在顽皮头的小腿上,一打,气就彻底发了出来,“是不是你干的?”打一次,问一次,越问气越大,啪啪,顽皮头扛不住了,承认了。林一聪气消了,可一看顽皮头小腿上的尺痕,林一聪头皮发麻,发现自己错得远了。他心里已经软了下来,可还是虎着脸说,“以后还干不干坏事?老师打你是为了你好,知道吗?疼吗?”“不疼。”顽皮头呲着牙说,可一走动,姿态就歪了。“等等。”林一聪从办公桌上拿出活络油给顽皮头擦起来,边擦边悔恨自己打得重了。“要不要老师带你去医院看看。”林一聪一想到三爹看自己的目光,一股冷声从林一聪的心底冒了出来,看来自己得亲自上门向三爹说一说,只是三爹……林一聪忐忑不安。
林校长暴打三爹的儿子的消息不胫而走,老徐和小贝异常兴奋,他俩想请三爹撮一顿,毕竟这是扳倒林一聪绝好的机会,作为校长,竟如此体罚学生,一告,报纸一曝光,林一聪头上的校长帽不飞才怪呢。
“喝酒,干嘛喝酒。”三爹有点警惕地问。
“林一聪这么打你儿子,不要说你,就是我们也看不过去,咱们商量商量,出出这口恶气。”
“对,到时记者我联系,曝光他,不要让他老是骑在我们头上作威作福。”
三爹看了看老徐,又看了看小贝,他们满脸期待,三爹埋头继续修剪九里香,边修边说:“我那顽皮头就是欠揍,林一聪打完,我还接着打呢。”
老徐和小贝没想到三爹是这样的态度,他们有点闹不明白,三爹不是和林一聪有意见吗,怎么那么好的机会给放过了。
“春娘,春娘。”
在市场嘈杂的声音中,春娘听到有人喊自己,春娘看了看前面的人,又回头瞧了瞧后面的人,没有一个是认识的,春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要继续走。有人探出手扯住了她的衣服,她一惊,一看,凤花正在摊位后面欢喜地看着她。
“凤花,是你呀。”春娘也很高兴。春娘只知道凤花进城做生意,没想到在这个市场卖菜。她指了指摆满了鲜灵蔬菜的摊位,说:“这摊位是你的?都成老板娘了。”
“嘿,什么老板娘,现在摊位费一涨再涨,菜又难卖,一积压就亏本。”凤花指着春娘的菜蓝,惊奇地问:“怎么,你来买菜?”
“是,春的媳妇坐月子,我进城来照顾。”
“还是你命好,可以抱孙子享福了,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歇一歇。”
“这叫享福,比咱们在村里种菜还苦。知道你在这卖菜就好了,以后我就专门跟你买菜。”
春娘说着,称了一斤青菜,半斤南瓜,一斤小白菜,可要付钱时,凤花却推着不肯拿。
“乡里乡亲的,要什么钱。”凤花说。
凤花和春娘在乡下时,都种菜,谁家的菜收获了,都不忘送些给对方。
“这可不比乡下,咱们自己种的,只要花点力气就得吃,可这些菜,你是花钱贩来的,你要是不收钱,那以后我再也不跟你买了。”
春娘实着脸说,凤花嘴虽继续推让,可还是把钱收下了。
春娘说话算话,以后一进市场就直奔凤花的摊位,也不问价格,更不要说讨价还价了,春娘选好菜后,凤花说多少钱,春娘二话不说就掏口袋。
春娘跟凤花买菜,心里甜滋滋的,不管怎么说,自己的生活还是比凤花好一点,儿子在城里单位上班,而凤花的孩子都老大不小了,还没结婚,一家人挤在窄小的出租屋里,自己帮凤花买一些,凤花就能多赚一些,再说了,跟谁买不是买,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可儿媳有了微词,凤花每日贩的基本都是那几样菜,春娘也只能买那几样菜,儿子儿媳吃来吃去就腻了,见春娘还买,便提了意见,春娘听了很生气:“这是你凤花婶卖的,怎么着,才来城里几天,就不认乡亲了。”儿子儿媳见春娘气气的样子,便不再多说了。
其实,春娘也想去别的摊位换些菜,可同一市场,春娘实在扯不下脸面去别的摊位买菜。
一段时间,菜价猴子般直往上蹿,最便宜也要几块钱一斤,春娘买菜时,不由自主地说:“真是吃菜比吃肉贵。”
凤花不自然地笑了笑说:“没办法,要货贵,只能跟着买贵。”
春娘一次买菜回到楼梯口,看见邻居也提着一袋白菜,心一动,探问多少钱一斤,邻居的回答让春娘心生不快,凤花卖的价格竟比别人贵了一块钱。春娘忙查在哪里可买,那人去的市场离春娘住的地方较远,来回要费些时间,春娘要照顾儿媳和小孙子,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让她如此来回。但一到周末,儿子休息在家,春娘必定绕过市场,到那条集聚着从农村挑菜来卖的小街去买菜。春娘觉得还是和陌生人买菜舒服,可以挑菜,甚至可以摘掉那些自己不中意的菜叶,可以讨价还价,还可以不买拍屁股就走人,春娘感到无比的痛快。
去小街买菜的经历,让春娘无比深刻地感受到,跟凤花买菜不但贵,还是一种受罪,弄不好,凤花回村里一说,不知情的村人还以为春娘没有人情。
没办法,在不能远赴别的市场买菜时,春娘只得无奈地到凤花的摊前称菜,只不过,每次春娘都要问一问菜价,称好后,还要心算一下才给钱。凤花也没了当初的热情,也没了聊一聊的兴趣,就像对待普通顾客那样称菜接钱,然后招呼别的顾客,连春娘转身离去也不打一声招呼。
有一天,春娘买完菜肉回家点钱时,发现少了一张五十块,这张五十块春娘记得很清楚,好像也没花就不见了,春娘判断一定是当10块付给别人了,到底付给谁了,春娘却想不起了,儿媳安慰她:“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就算想起了,谁还承认,当买贵点吃好了,五十块又不多。”
儿媳虽不怪春娘,但春娘心里还是很难受,要知道,搁以前,挑一担菜去市场卖还不到五十元呢。
第二天,春娘把菜钱给凤花时,凤花不但不收春娘的钱,还找钱给春娘,春娘不明白地看着凤花,凤花说:“这是昨天你把五十元当十块多给我的,我喊你不应,今天补足给你。”
春娘听了,心里热乎乎的。“还是乡亲好,换了别人,早装进钱包偷着乐了。”春娘感慨地对凤花说。
对明天有没有空这个问题,亚山发现自己回答得太草率了。
收工回家路上,亚山看见母亲牵着牛,扛着犁耙,便问:“娘,爹呢,你怎么扛犁耙?”
“你爹干活闪到腰了。山仔,你明天有没有空,要是有空就去帮你爸犁田,眼看那点雨水要被晒没了,要不赶紧把秧插上,不知老天爷又要什么时候才下雨。”
亚山认真想了一下,到今天为止,田里的秧都插上了。便说:“应该没事了,明早你就让爹歇着吧。”
“那明天早上你过来牵这头牛去耕,犁耙也用我们的。”母亲说。
母亲的话让亚山感到不舒服,那话好像对一个陌生人说的。自分灶单过后,亚山和父亲母亲平时都是各忙田里的活,除了母亲常过来看看孙子外,好像和别的农户也没多少差别。
回到家,亚山正吃饭,门外传来了亚江声音:“亚山在家吗?”
亚山打着手电筒去开门。
“亚山,明天你有没有空?”
“什么事?”
“我小孩在城里打工,请不了假,我又老,田里的活干不动了,你要是有空就帮我犁田,我给你工钱。”
“明早我要帮我老爹的犁田。”
“你后天再给你老爹干好不好,我那块田你知道又不能抽水,就靠老天那几滴眼泪了,要不把秧赶紧插上,就误时节了。这样好不好,工钱一百块。”
亚山不说话了,他的心被亚江那一百块钱牢牢地吸住了,要知道,一百块钱一天,这工钱不低了,要卖2担菜,卖200斤地瓜才能得到一百块。有了一百块钱,可以买肥料给田里的秧苗施第一次肥了。
亚江似乎看透了亚山的心思,不容分说,把一百块钱塞到了亚山的口袋,说是定金。
拿着一百块,亚山不由为自己那么草率就答应母亲明天去犁田而后悔。事实是明摆着的,明天帮父母亲犁田是白干,要是给亚江干,可以拿到一百块钱。可是怎么跟父母亲说呢,亚山绞尽脑汁,搜肠刮肚,可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理由。
他放下饭碗,快步走进父母亲的灶房。父亲和母亲还在吃饭,见到他,便要给他盛饭。
亚山忙说:“吃过了,娘,明早我犁不了田了,豆花已经答应亚江叔了。”
“是吗?”母亲那语气让亚山感到脸上热烘烘的。
“行,那你就去帮亚江叔,我还犁得动。”父亲帮他解了围。
从父母家出来,愧疚之情忍不住翻上心头,可那一百块钱让他实在下不了拒绝亚江的决心。
第二天,亚山给亚江犁田时,看见爹和娘也走在田埂上,娘扛着犁和耙,爹牵着牛,歪着腰,样子看着怪怪的,尽管挑着空担子,但走起来好像又痛又费力。
亚山没脸去看父亲和母亲,埋着头犁亚江家的田。
亚山正心神不宁,不小心,锋利的犁尖扎到了脚,鲜红的血顿时小泉般从脚上冒出,染红了田水。
“亚江叔,我犁到脚了,你赶快送我去医院。”亚山慌乱地叫了起来。
“要去你们自己去,我没空。”亚江站得远远的。
“我帮你干活,受伤了你竟不管。”亚江气愤地吼道。
“反正干活的钱我已给你了,脚又是你自己犁到的,关我什么事。”
亚山怎么也想不出亚江叔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亚江,你能是吧,不去就不去,我就让血流干,让派出所抓你去坐牢。”
这边的动静把周边路过和干活的人都吸了过来。
爹娘一见这情景,马上拔开人群,娘把头巾解下来,抱扎住亚山的伤口,爹对还和亚江争执的亚山喊:“还不快去卫生室,还争什么争。”
爹和娘扶着亚山,拼了老劲,喘着粗气,往村卫生室奔,亚山看见爹歪着腰,步子迈得很艰难,脸上不时现出疼痛的表情。
走着,走着,泪水就涌出了亚山的眼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