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印象派画家油画写生的价值

张 娱（西安美术学院油画系 陕西 西安 710065）

在欧洲，从一开始画家就把室内对着静物、人物进行写生，视为当然；特别是到了印象派，画家背着画箱画架去写生，也为人们所习见。画家们一步步的写生使写生走向创作化，无论是从艺术家个人的画中追溯，还是从油画历史的长河中看，写生一直是画家备受关注的焦点，写生创作的举世之作也是不可胜数的。写生被画家们所呼吁和关注，写生创作这种深入其中、身临其境的方式，也被画家们所提倡的。

一、油画写生的客观性呈现

十九世纪印象主义掀起的绘画性（以视觉感受为先导）革命，使写生创作进入了多产期和高峰阶段，这种艺术观念导致艺术家们在创作中全力以赴地投入写生的直接感觉中，注重艺术的感受，忽视乃至否定艺术的内容，以习作代替创作，以素材代替题材。

印象主义在对自然真实的客观认识上做到了前所未有。画家毕沙罗是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早在外光中开始作画，坚信艺术唯一可遵循的大师就是自然。他以一种十分直率的感觉表现着它们，他的艺术是他从眼睛所感觉到的世界得来的，这种是对客观真实感的体味。如《塞纳河和卢浮宫》《蒙福科的收获季节》和《蓬图瓦兹附近的艾尼丽街》等等。另一画家西斯莱在对光的写生中，保持着客观自身所特有的生动与多变。他的画里更善于保存风景自身的结构，形的严格，树就是树、屋就是屋，每一幅画要使人感到尽善尽美。他不要任何强烈的效果，而以眼前无穷的诗情画意表现出他宁静的生活。用笔从不大刀阔斧，以精细的写实手法展现他感受到的点滴光影，絮语潺潺；而且以不同的季节、天气、自然现象来展现诗一样的趣味。用毕沙罗的话说：“就我生平所见，在其他画家所画的洪水泛滥的作品中，很少有像他那样丰富和优美的，那是一件了不起的杰作”。1

最典型的印象主义画家莫奈(1840-1926)，他是第一个真正强调外光写生的画家。他所有的作品，几乎都是户外写生完成，而且态度非常认真。早期在欧•布丹告诉莫奈“当场画下的任何东西，总是有一种以后在画室里所不可能取得的力量、真实感和笔法的生动性。”2这样一席话的影响，使他意识到视觉与情感、观察与现实及其描绘之间的内在联系，并且在他今后的绘画生涯中也是按布丹说的话去做的。29岁时开始和雷诺阿共同在塞纳河上作画，他们为水面上闪烁和晃动不已的光所激动，为迅速变幻的丰富色彩所迷惑，于是自然而然产生了迅速疾驰粗犷的笔触和灿烂斑驳的色块，成为捕捉瞬间即逝的印象的有效方法。不久又与一群画家到塞纳河畔的阿尔让特伊建立流动画室，观察自然景色的千变万化，捕捉阳光、空气氛围下色调的美。这种沉浸其中的情感与他无时无刻对自然的细腻观察和深入全面的认识对象，引起了他对自然中无穷尽的爱的一种情愫，为了表达从感官中所感觉到的物象的客观的美，这里的写生成为了对自然中存在着的生命传递，是这种不同的物象，不同的美，使得他的写生感人入微。有位青年画家向他求教，他指着云天河树说：“它们是老师，向它们请教，好好地听从它们的教导。”。3

莫奈的作品很符合自然的本来面貌，他重视笔触，运用不同的笔触充分表现色彩，成为色彩表现的灵魂，而且用不同的笔触表现出事物不同的质感和动势。从1891年，在不同的时间和不同的光线下，对同一对象作多幅的写生，为了保持印象的真实性，常常是早晨时画的画，如果没完成，就等到第二天的同一时间继续画，直到画完。如《草垛》《卢昂教堂》组画中就可以看到写生的价值和意义，写生的色彩产生出画面斑驳的厚重感，体现了阳光下草、教堂的质感。这种艺术追求在晚年的《睡莲》组画中表现的尤为突出。这就是他对自己写生中的客观生命的追求，最终在写生中去诠释自然、画家、与画面。写生的客观性就是为了让画家可以做到这些，摆脱形式对自己的约束，而且这与上面所谈到的具体感受也是相吻合的。

二、油画写生油画的主观性呈现

梵高(1853—1890)，他的心中只有绘画，眼里只有现实的客观，画其所见，表现自我的精神领域。他摒弃了一切后天习得的知识，漠视学院派珍视的教条，甚至忘记他自己的理性。在他的眼中，只有生机盎然的自然景观，并陶醉于其中。他视天地万物为不可分割的整体，并把自己投入其中。在那种天地里，他那火焰般的笔触，既来自直觉或自发的自我表现行动，又来自他所在客观中看到的真实感受，这种笔触就像艺术家在绞尽脑汁，准确无误地领会着他正在观察着的眼前的东西。他在一封信中描述了他灵感涌现时的状态，“感情有时非常强烈，使人简直不知道自己是在工作……笔画接续联贯而来，好像一段话或一封信中的词语一样。”4在那种时刻，凡高的笔触告诉我们的是他强烈心理状态，如《有柏树的玉米地》。他画的主题不仅能用画笔涂色，而且能勾线。所以，在画家中，凡高的写生是第一个发现了断株残茬、灌木树篱和庄稼地之美的人，发现了多节的橄榄树枝和深色的火焰般的丝柏的形状之美，用最具客观特色的笔触来诠释着绘画生命，形成了他绘画中的标新立异。梵高在结识了印象主义画家之后，他画面中的色彩开始变的亮了。但他从来没有放弃过他的信念：艺术应当关心现实的问题，探索如何唤醒良知，改造世界。梵高着意于真实情感的再现，也就是说，他要表现的是他所看到的视觉形象生命的感受。梵高发自内心地说：“画面里的色彩就是生活里的热情”。5如1887-1888年间的作品，《自画像》《耳朵上扎绑带叼烟斗的自画像》、1888年8月完成的《向日葵》，这种艺术达到了内心化和个性化的艺术境地，渗透着他独特的生命个体。当这些作品展现在眼前时，作为观看者被深深地打动，不仅仅是因为画面节奏颤动的线条、雕塑般的人物塑造，结实的造型，而是画中渗透的画家不同凡响的绘画气质及他对真实生活的渴望与生命的理解。在他的艺术中分不清是在写生还是在创作，只可被称为是“忘情”的艺术感悟。这里的“忘情”正如邱振中先生所指：“忘情”并不是沉浸在情感中，再来为感情寻找形式，而是指对形式的探索和追求始终与感情体验密切相关，生活体验已同形式体验融合成不可分离的整体。6

梵高的前期写生作品注重显示自然的美，不仅满足于追求事物的外在模拟和形似，而且要尽力表达出事物的某种内在精神，这种精神又是建立在对自然景色、对象的真实而又概括的观察、把握和描绘的基础上，所以，一方面是强调“感受”，另一方面又要求对大自然做大量详尽的真实观察。在这些作品中都具有一股生命的力量，每个笔触都离不开他信仰中的物象，被得当的存在于画面之中。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宁可画从窗户向外看到的树影而不画想象中的幻像。与梵高的前期作品相比后期写生作品，更在于描绘自己的情感以及艺术本身的线条、色彩。这种线条与色彩依存于表现对象（景物）之上，它不仅是一种形式美、结构美，而且在这种形势结构中能传达出人的种种主观精神，把他的艺术推向他的最高阶段，表现了一种净化了的审美趣味和美的理想。

如上所述，印象主义画家的写生艺术创作是对现实的感受与尊重，使写生不仅满足对于客观主义的表现和对光和色彩的追寻，而且强调抒发自我感受，表现主观感情和情绪，注重形和构成形的线条、色块和体、面的自身绘画语言。油画写生创作的客观性和主观性都是以比较客观的态度为前提，情感的抒发基本上仍从属于对自然景色“真实”描绘的前提下。写生中的这种客观性和主观性之间的差别即是微乎其微的，又是相互融合的，没有绝对意义上的客观也没有绝对意义上的主观。这是情感上的一种互通性，是艺术创作中只有写生的手法所能产生与达到的一种情境。这种情境通常在心理学中被称是一种状态，这种状态在创作中，无论是对客观的真情实感，还是一种忘情，都是写生中自然而然的一种流露。

1.(美)欧文斯通著.丁宁译.《毕沙罗传》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9年出版.

2.节选自紫都.权宁君著.《马奈、德加、莫奈生平与作品鉴赏》第173页第2行.远方出版社，2005年1月出版.

3.紫都.权宁君著.《印象派绘画大师全传》远方出版社.2004年8月出版

4.张岩冰编.平野译《梵高自传》江苏文艺出版社，1998年8月出版.

5.何政广.主编.《世界名画家全集—梵高》河北教育出版社，1998年7月出版.

6.摘自邱振中著《书法的形态与阐释》第36页、第4行.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年6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