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城的诗

黄城的诗

家书

父亲，这个暑假女朋友缠着要我带她回家

请中止所有的农活

在那一天之前

为牛儿备好足够的青草

请好好地洗一个澡

以确保你的指甲缝里

没有风干的泥土

你的身上，没有汗酸的味道

虽然我从不觉得它是臭的

那双穿了孔的解放军鞋

你可以扔掉，以及那两片

具有纱布和渔网风范的毛巾和汗巾

她已给你买了新的

请不要穿着下田时穿的短裤

以露出你黝黑、枯槁的大腿

请不要像平常一样光着膀子

穿上我留下的衬衫，以掩蔽那

赤黑的皮肤、瘪瘦的肌肉和佝偻的脊梁

汗水，泥土，烈日，风雨和岁月

既然你脸上的颜色和纹理无法洗掉

那便请你，刮干净花白的胡茬

梳理好凌乱、斑白的鬓角

因为它们决不能一起出现！

请不要在她面前摊开你厚厚的手掌

你知道，那上面除了遍布的老茧

还有无数道，永远不会愈合的

青黑的裂缝

请倒掉搁在饭桌上三天的咸菜

请为你散装的卷烟

随便找一个什么牌子的烟盒

请倒掉你那瓶刺鼻的酒精

我已带了高粱洒回来

请把你床头母亲的相片

暂时放到柜子里

它是灰白的，它太陈旧

请在家里坐等我们

而不是在村口张望

当我们进屋时

请报以温和的笑容，而不是

傻气的憨笑

父亲，我不希望

她像我一样地爱你

因为我不愿意，她的爱里

含着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