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诺国产化疑云

李永钧

雷诺汽车国产化一波三折的遭遇，正是雷诺高层对中国市场认知程度的反映。

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自信和固执，使雷诺在合资和国产化的问题上，显得更加步履维艰。

卡洛斯戈恩过得并不轻松，尽管他是世界第四大汽车集团的领袖，尽管过去的一年雷诺-日产联盟销量已经占到全球汽车销量的十分之一，但他还是面临在华如何“国产化”的难题。

这些年来，有关雷诺将国产化的传闻经常在坊间流传。雷诺日产CEO卡洛斯戈恩每次来华，也都要被问及这个问题，而戈恩每次的回答都是固定的：“雷诺一定会来中国，只是时间不确定。”

6月9日，雷诺宣布主攻A级车的风朗款上市。而前不久，雷诺中国宣布要在3~5年将年销量提高到10万辆，也从侧面印证了法国总部对中国市场的新计划。业内人士猜测，雷诺高调宣布在华战略升级的背后，应该是国产事宜已经确定，不日即将宣布。

不决之谜

在全球主流的一线汽车品牌中，雷诺是少数未能在中国实现国产的品牌之一。自然，雷诺国产化也是行业内被追问最多的问题之一。早在1994年，雷诺已进入中国市场，与三江集团共同斥资9800万美元在湖北孝感组建三江雷诺汽车公司，生产“塔菲克”客车。这家合资工厂的中方股东先后经历了三江集团、航天华晨、湘火炬的更替，一系列的变化使得雷诺汽车错失了机会。三江雷诺失败的十年，让雷诺对中国市场越发小心谨慎。

但中国市场的巨大诱惑，从来就没有让雷诺真正放弃。

2004年6月，时任雷诺汽车总裁的路易施伟泽访问北京期间，与政府有关部门及东风汽车领导层共商雷诺与东风共建生产联营企业项目事宜。按照当时的计划，东风雷诺将从2006年开始投产，目标是分两个阶段发展，最终达到年产量30万辆的规模。

但是，自宣布组建东风雷诺汽车有限公司之后，雷诺的国产就没了下文。虽然国产化事宜在此后曾屡屡被提及，但也屡屡与国产化失之交臂。然而，雷诺国产问题之所以如此拖沓，真实的原因并不是秘密：一是在华国产的选址问题，二是资源如何配置问题。

东风和国家有关部门希望雷诺能在武汉国产，但雷诺更想借用东风日产的生产平台和零部件供应商，希望落户广州花都。双方僵持不下。雷诺试图通过重启三江雷诺缓解困局，但2008年的金融危机让戈恩终止了这一计划，虽为遭受金融危机重创的雷诺节约下了15亿元的资金，但却又一次错过了进入中国市场的机遇。

戈恩很快发现，他为节省15亿元资金付出了代价，中国的市场增长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他再次按捺不住，2009年11月，到访广州花都的戈恩称：“雷诺会来花都。”但东风对于雷诺的反复已经有些不耐烦，东风汽车公司副总经理周文杰就在此前对外称，已经冻结了雷诺国产项目。

再就是资源配置问题，雷诺已经在韩国、俄罗斯、巴西、印度等地设厂生产雷诺品牌汽车，如果在中国生产，会有很大的资源转移到中国。在雷诺全球资源如何配置、如何调整的问题上，雷诺并没有做好准备。

这也许就是戈恩在上海车展期间所说的，“我们的资源量、投资量是日产在中国取得成功的必需。我们要有足够的人员、足够的专家、足够的资源，才可以在中国真正取得成功。”

现在6年多时间已经过去了，雷诺的国产问题就如同断线的风筝，直到今天都没有明确的信息。如追究责任，当然在于雷诺。施伟泽也早把CEO权柄交由卡洛斯戈恩，但雷诺汽车仍在徘徊。可以这么说，在这个层面上，雷诺汽车对中国市场的认知程度，决定了它进入中国市场的速度，雷诺国产问题一拖再拖，已经丧失了最佳的国产时机。

最后一枚棋子

今年年初，雷诺提出“驾驭变革——2016计划”。其中2011~2013年的前期目标是：2013年总销量超过300万辆；合计自由现金流达到至少20亿欧元。达成目标的七大手段当中，除品牌、产品、渠道等常规项目之外，“保持欧洲优势，寻求全球增长”也被提上案头。

而雷诺销量增长最快的市场是中国。2010年雷诺在华销量达到1.4705万辆，同比增长176.4%。

“中国已经成为雷诺的第一核心市场。”一位雷诺内部人士坦言。

显然，中国将在雷诺这个6年目标中被委以重任。据悉，今年3月，雷诺总部高层抵华，详细了解中国市场，并制定了新的长远规划：在未来四年中，在原计划的基础上以四倍的速度提速增长。

“这就需要很多新的资源来投放中国，支持这个加速计划的达成，包括产能、产品、网络发展和销售售后策略的重新调整”，前述雷诺内部人士称，这其中有很多内部的调控，基本上已经排上了日程。

雷诺一开始没有抓住机会进入中国，现在要想进入，必须满足更多的条件。而在欧洲车企都将重心转向中国市场的情况下，雷诺如果被挡在中国市场的大门外，将会非常被动。

之前，雷诺一心希望能延续在全球其他市场的生产协同优势。但是，目前已别无选择，加速在中国的国产化迫在眉睫。

应该说，雷诺没能在2009年之前实现国产化是非常可惜的事情。雷诺不仅错失中国市场的发展良机，还遭遇到了更加严格的合资规定：建新厂必须兼并现有生产企业。而现在新合资项目更是加上了合资自主以及上马新能源汽车为条件。

而前段时间的“雷诺间谍案”也可能为雷诺的国产化问题增加麻烦。在雷诺间谍案中，法国媒体直指幕后主使为中国的数家企业，称“间谍获取的技术最终将流向中国”，使得雷诺商业泄密事件上升到政治层面。最后，雷诺责备的不止是公司的三名高管，还有中国，这也为雷诺国产计划制造了无形的障碍。

如果雷诺无法进入中国市场，它在全球市场的地位将会逐渐丧失。更将逐渐拉大和国内标致雪铁龙集团的差距。2010年标致雪铁龙的全球销量为360万辆，其中，中国市场的销量为37.5万辆。雷诺的全球销量为260万辆，中国销量不足1.5万辆。

与捷豹路虎和斯巴鲁寻求合资不同的是，雷诺的婚姻对象一直公开而固定。戈恩也不止一次地表示，“雷诺进入中国会与东风合作”。

“这意味着雷诺国产只是时间问题，而在国产之前积蓄能量、迅速扩大销量，将为雷诺在合资中获得更大的主动权和更多的谈判筹码。”一位业内人士如是说。

悄然提速

“在中国，任何奇迹都可能发生！” 说这话的是雷诺大中华区执行总裁陈国章，这个1969年出生的香港人自2008年底从美国市场调任雷诺中国后，开始再次启动中国市场。这已是他二度杀入中国市场，在此之前他是东风和日产合资谈判的成员之一。

日前在位于北京汉威大厦的雷诺中国办公室，陈国章侃侃而谈：“雷诺去年销量出现了翻倍增长，大大超出我们的预期。”陈国章表示：“2010雷诺集团销量为262.5796万辆，同比增长14%；在过去的2010年，雷诺汽车在中国取得了历史性的14705辆，是目标销量的151%；这个数字，几乎是2008年雷诺在华汽车销量的7倍。”

事实上，从日产中国独立出来并收回进口车代理权后，雷诺在华扩张速度开始一日千里。今年5月，上海、山东便新增了两家雷诺4S店，而陈国章的计划是，今年新增30家，使得销售网点总数量超过80家。此前，雷诺在华经销商数量为52家。与此同时，新车计划也在提速。2011年，雷诺至少将有五款新车引入中国市场。陈国章的目标是：未来两年形成跳跃式加速增长，网络数量增长4倍，销量增长达到10倍。

这不是一个孤立的计划。由于中国是雷诺的第一核心市场，雷诺中国在雷诺全球“驾驭变革——2016计划”目标中也被委以重任。

不过，事实上，盈利能力一直是陈国章将雷诺“重生”的最重要手段。2011年2月，雷诺-日产联盟共同启动了建在上海的新配件库，这一举措使得售后零配件价格大幅下调。此外，雷诺-日产联盟在人员互补、在北京创建培训中心、IT系统等方面进行合作。雷诺在采购活动选用经销商、选用第三方公司等方面，也是与日产共用。

“目前，中国市场在雷诺全球的销量排名是20位左右，但我们希望随着雷诺中国的快速发展，包括引入更多车型、拓展经销网络、提升服务质量等，雷诺中国能够成为雷诺全球最重要的海外市场之一。”陈国章信心满满。

对雷诺汽车，中国媒体最感兴趣的永远可能是雷诺何时在中国本地化生产的问题。陈国章表示，作为雷诺进口车业务的负责人，对雷诺何时在中国生产、与谁合作、怎么合作等等这些细节他都不太方便回答，但“可以肯定的是，为了节省成本，从长远来说肯定是本地化生产，中国是雷诺全球最为重要的市场，雷诺在中国的生产，一定会发生”。

事实上，从雷诺-日产联盟一系列的动作来说，雷诺在华落地的时间已在迅速逼近。陈国章表示：“要考量在华的落地生产，有两个考虑因素，一是年销量要达到2万辆以上；二是中国消费者对雷诺品牌的接受度达到我们的要求。”对于后者无法置评，但对于前者，这位雷诺大中华区执行总裁表示：“3~5年，雷诺在中国的销量就可能达到10万辆的规模。”

从去年的销量来看，雷诺距离进口车年销3万辆才能进行国产化的传统规则还有一定的距离，在国产化之前，雷诺需要大幅提升销量，扩大销售网络以积蓄能量。陈国章坦言：过去数年，雷诺把更多的心思用在如何与中国合作伙伴谈判上，而不是市场本身。事实证明只有埋头做市场才是真正的出路。

这或许是雷诺在中国真正翻身的前兆。

悬疑犹存

记者注意到，说到雷诺国产，陈国章则闭口不谈具体时间表，只是给出了一个国产的前提“进口车的年销量要达到两万辆”。虽然种种迹象表明雷诺正处于一个快速的增长期，但这并不能掩盖雷诺存在的问题，雷诺高层对中国汽车业的偏见最终将影响其在华的大发展。

早在2003年10月，雷诺-日产联盟CEO戈恩在东京车展上说：“合资企业的中方合作伙伴对实际经营和管理的贡献几乎为零。”这还不算完，有媒体近日报道称，日产聆风电动车国产出现变数，原因是中国要求日产转让技术。在这篇报道中，戈恩说：“聆风即使不进入中国市场，也绝不向中方转让技术。”由此不难看出，雷诺高层对于中国市场持有很深的偏见，最终使国产化进程大幅延后。

我们无奈地看到这样一幅幅图景——作为雷诺-日产联盟CEO，戈恩本来完全可以充分利用日产在中国的成功，为雷诺顺利国产扫清障碍。也可以利用东风日产现有的设施，在中国生产雷诺品牌汽车。

2010年5月在花都奠基的东风日产第二工厂，本预留了未来雷诺的发展空间。占地两平方公里的东风日产第二工厂，采用了分期开发的方式。雷诺和日产本来就是一家人，即使雷诺不设立合资企业，也完全可以通过让东风日产代工的方式，实现雷诺的国产。

目前的现实情况是，雷诺国产这个话题已经经历了无数次的“爽约”。其实理由很简单，雷诺的固执在这个项目中已经显露无疑。从三江雷诺的经营不善开始，导致其最终成为一个烂摊子，再到与北汽商谈雷诺风景的生产计划泡汤，再到后来与东风谈合资及国产计划的选址悬疑，雷诺自始至终都是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自信和固执。

这种让人无法理解的自信和固执，目前使雷诺在合资和国产化的问题上，反而显得更加步履维艰。

虽然眼下戈恩对在华惟一合作伙伴东风的评价越来越高了，并承诺如果雷诺在华实现国产，合作伙伴仍将选择东风。但令戈恩尴尬的是，东风对此项目兴趣锐减。现在所有的计划都暂停了。数月前宣称“已经有计划”的雷诺中国方面悄然表示:“没有国产化相关的新消息。”而戈恩理想的雷诺落户地广州花都相关人士也称“近来没有进一步洽谈”。

陈国章坦言：他率领的雷诺汽车（中国）公司在2010年成绩斐然，在这样的大好局面下，本想在2011年大干一场，但正当继续加速之际，“间谍门”事件的爆发为其发展蒙上了一层阴影。“间谍案”爆出，法国媒体大肆炒作，将所谓“雷诺间谍案”的矛头指向中国，这必然会对雷诺品牌的形象造成影响，陈国章2011年开始的日子就有些“难过”。

以现在的情势判断，虽然雷诺的商业间谍案已划上句号。但留下的创伤在短期内难以修补。间谍案中怀疑中国企业是幕后主使，而要建立合资自主品牌，可能面临的是更多技术的共享，雷诺能否跨过这道坎？中国对于汽车企业合资的态度，已经悄然发生了改变，更看重技术合作而非单纯地提供市场。

“对雷诺来说，在几乎世界所有主要汽车品牌都进入中国，中国人自己的‘汽车大国梦正在不断成为现实的今天，拿几款新车、提几个概念或者是合资生产几款车型，就能在中国汽车市场大捞一笔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已经步入‘后汽车合资时代的中国汽车市场，对任何一个昔日还高高在上的世界汽车巨头，都不会再持仰望的态度，如果雷诺高层再不改变对中国的偏见，必将付出更大的代价。”一位业内资深人士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