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那么几个时刻,你突然发现自己没有办法表达悲伤,甚至那些无所谓悲无所谓喜的面目模糊的情绪。你可以用“无法名状”随便一言蔽之,也可以干巴巴地枯坐着,用沉默来对抗或逃避。但对我而言,会顽固地找到更恰当而精确的语言来辨识它们,如果不这么做,就会认为那些情绪如影随形从而无法彻底驱散一样。
在这种强迫症似的心理驱使下,每一次词穷或失语,我就着迷地阅读小说、散文、诗。最终,我找到了可以让自己得到解脱的法门,那就是诗。我发现,那些简短的文字总是散发着一种无法估量的治愈能力。常常当诗句从唇边滑过,心就奇迹般地复原了。
有一天晚上,从撕心裂肺的梦中哭着醒来,我彻底地陷入低沉,窗外的夜再黑再浓,也无法稀释哪怕掩饰丝毫。想起两岁的女儿有一天突然说:“妈妈,我想你了,我难受得很。”那是她第一次表达想念,使用的是如此含糊的一个词:“难受”,可“难受”这个词对我已经风过无痕了。一页一页地翻着那本诗集,猛然,就看见了这句:
现在我的悲伤达到顶峰
充满我的整个生命,无法倾诉
我凝视,木然如石
僵硬直穿我的内心
那一瞬间,感觉一支箭就从这些文字里“嗖”地飞出,直愣愣地击中了我!那么精确而熨帖!悲伤顿时在这疏落的字里行间土崩瓦解。这是一个人跟另一个人之间全然的同情,温暖的安慰,即使他们并不生活在同一个世界,甚至也不共存于同一个时代。但是,多么玄妙,借着文字这种神奇的灵媒,心灵在不同时空中感应着,文字在重新阅读中被唤醒,连同当时的眼神、鸟鸣、薄雾、香尘……
当偶尔困惑于爱情时,这句诗让我能够放松下来:
我怎么能制止我的灵魂,让它
不向你的灵魂接触?我怎能让它
越过你向着其他的事物?
啊,我多么愿意把它安放
在阴暗的任何一个遗忘处,
在一个生疏的寂静的地方。
也许你会说,这个时代提到诗,总觉得那么格格不入,而诗人也早就被这个尘世遗弃了。但我宁愿说他们只是隐退,恰如上帝退隐。通过这些灵性的句子,他们继续注视着我们。他们并不失落,因为他们早就有所预料:
我想我的好运气
终有一天会来临
我将被我终生想像着的
寥若星辰的
那么几个佼佼者
阅读,并且喜爱
我不是佼佼者,但我庆幸,我看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