谎言与真相

2011-07-10 15:18阿碧
检察风云 2011年22期
关键词:说谎者弗利谎言

文/阿碧

谎言与真相

文/阿碧

每当警方抓到一个犯罪嫌疑人时,审讯是常用的手段之一。如果某个嫌疑人就是真凶,他们的第一反应是尽量隐瞒自己的罪行,或者避重就轻,交代一些轻的罪行,而隐瞒一些重大的罪行。此时,审讯人员就得尽力识别犯罪嫌疑人的说法中哪些是谎言,哪些是真相。在测谎仪发明之前,审讯人员往往会采用一些特殊的方法去分析犯罪嫌疑人的供词,并观察他们的表情和其他肢体语言,以此判断哪些是谎言。在测谎仪发明之后,不少审讯机关开始用这种高科技仪器来识别谎言。然而,十多年来的应用结果表明,测谎仪的测谎结果只能作为一种分析参考,如果过度依赖测谎的结果,则会制造一些冤假错案。

英国朴茨茅斯大学的心理学家奥尔德特·弗利吉等人发现,多年来审讯人员对谎言的识别走入了一个误区,那就是过于重视嫌疑人的肢体语言和生理反应,而忽略了对嫌疑人叙述本身的分析。研究人员发现,从谎言中更容易发现隐藏的真相,这比肢体语言和生理反应更有效,只是要设计科学的审讯方法和分析方法。按照这套方法进行审讯,能够更有效地发现有用的线索,避免冤假错案的发生。

识别谎言是件困难的事情

在现代司法科技出现之前,用犯罪嫌疑人的口供来破案是世界各国常用的方法。然而,这种方法因为刑讯逼供和冤假错案的多发而饱受诟病,以至于现在不少国家的司法机构不太重视犯罪嫌疑人的口供,而让一些作恶者逍遥法外。弗利吉等人表示,虽然我们还是要尽量避免直接用犯罪嫌疑人的口供为其定罪,但是我们还是应该重视他们的口供,并尽量从中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对案件侦破提供帮助。对许多人来说,识别谎言是件很困难的事情。因此,心理学家们一直没有放弃对这个领域的研究,企图寻找到一些更科学的方法。所谓说谎,就是在明知真相的情况下故意对事实进行隐瞒、歪曲或凭空编造虚假信息以误导他人的行为。怎样才能识别说谎者呢?事实上,要想识别说谎者是很困难的,即使对于那些在执法与安全部门工作的人来说同样如此。与人们普遍的看法相反,说谎者并未戴上假面具,他们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很容易暴露他们的真实面目。尽管如此,一旦遇上说谎者,大多数人都会轻易受骗上当。

如果你在街头随机询问来往的人们,怎样才能知道有人在欺骗他们,他们可能会告诉你,凡是说谎者往往都目光游移,不敢与人对视。2006年在50个国家的调查中,这是得到的最为广泛的答案。不幸的是,这一观点并不正确。在谈话时,讲真话与讲假话的人目光转移的多少是大致相同的。其他那些老掉牙的关于说谎者的常见说法经证明也是不可靠的。人们往往以为人一说谎就会心虚,其表现为坐立不安、支支吾吾、哼哼唧唧、抓耳挠腮、左顾右盼、东摇西晃等。弗利吉在实验室的测谎研究表明,在测谎时大多数人的镇定程度比平时偶然吹牛皮还要略微强一些,这不足为奇。

人们虽不擅长说谎,但是对谎言有很好的识别和判断能力。然而,事实并非如此,人们经常被他人骗得团团转而浑然不觉。不过,在多数情况下缺乏对谎言的识别能力没有多大关系,因为多数谎言是虚情假意的恭维话、为了保全面子而说的假话,以及诸如此类无关痛痒的谎言。在日常生活中,谎言可能会与一些重大事件相关,会令对方产生疑问。例如,那个人是不是偷了我的钱包而说谎?我老婆(老公)是不是有外遇了而说谎?老板是不是想悄悄地炒我的鱿鱼而说谎?有时候,说谎会有令人震惊的后果。以2009年在阿富汗发生的一个事件为例,某个基地组织的双重间谍用谎言骗得信任而进入美国军营,炸死了7个情报官员。对于执法人员和安保人员来说,能否察觉出谎言特别重要,可以说是件生死攸关的大事。

近些年来,为什么人们会轻信谎言成了许多心理学家研究的课题。现在,与弗利吉志同道合的伙伴,瑞典哥德堡大学的帕安德斯·格兰海格和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的斯蒂芬·波特,他们的研究报告提出一些方法证明所有的人都能成为洞察秋毫识破谎言的侦探。对于专业审讯人员,这种洞察力是十分宝贵的;而对于其他人,起码也能学会一些识破谎言的窍门。

非语言信息可靠程度低

心理学家指出,一旦遇到有人说谎,人们在做出判断时通常会犯的错误是认为说谎者的面部表情和肢体语言会泄露天机。美国加州大学圣塔巴巴拉分校的柏拉·迪珀鲁及其同事将100多份研究报告的发现集中起来,以求从中找到这些骗术给予我们的启迪,可是他们从始至终没有发现什么突出的有价值的东西。“人们没有什么行为动作总是在说谎时发生,而在说真话时不发生的。”迪珀鲁说。

记得在小的时候,班上有人丢了东西,班主任会依次凝视学生的脸,看看谁的脸会红,谁脸红谁就是做贼心虚。这样的判断是我们普通人常用的一种方法,事实上这种方法的错误率很高,真正的“小偷”会憋住自己的生理反应,而一些腼腆的学生会在老师的凝视下顿时脸红。虽然审讯人员不会采取这样低级的判断方法,但是他们对表情和肢体语言的过度关注却与此类似。事实上,一些训练有素的恐怖分子或犯罪分子面对审讯人员时要比普通人镇定得多,很难从他们身上看到什么异样的表情和肢体语言。而一些普通人在面对审讯人员时会不由自主地产生恐惧心理,从而出现一些类似说谎者的表情、肢体语言甚至出汗等生理反应。这就是测谎仪为何也会犯错的重要原因。

实际上,讲真话的人也同样会紧张的。无论一个人是否说谎,仅仅接受盘查就会改变他的行为方式。因此,应该尽量将嫌疑人在接受调查时的行为动作与其在过去同样情况下讲真话时的表现加以比较。当然,这种比较的难度很大,因为你不知道他过去是如何表现的,有时候经验还是得派上用场。换言之,在判断犯罪嫌疑人时,画下一条诚实行为举止的底线。在经过这种行为比较训练之后,在识别说谎者时确实有所进步。但是,这些改进并非等于十拿九稳了,准确性也就增加到50%左右,运气好的话能在60%到70%之间。

有人认为,通过说谎者的“细微表情”会泄露出其感情状态的真实信息,其实这种方法用处也不大。美国的心理学家保罗·艾克曼在上世纪80年代创造了“细微表情”这一术语来描绘感情的表达方式。艾克曼发现,“细微表情”影响到整个面部,然后在0.02~0.04秒之内会被抑制住。事实上,这是说谎者做贼心虚,他们并不想显露出这些泄露秘密的表情来。波特的团队发现,说谎者在厌恶、悲哀及快乐等方面的“细微表情”能维持1秒钟之久。艾克曼自己也承认:“这些表情往往非常细微,发生在脸的上部或下部,有时只出现在脸的一边。”因此,审讯人员要观察到这些细微表情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即使逐帧慢放审讯录像有时也难以找到“细微表情”。

测谎仪的测谎结果只能作为一种分析参考,如过度依赖,也会导致冤假错案。

许多人看过动画片《猫和老鼠》中猫捉老鼠的游戏,说谎者如同狡猾的老鼠总是占据上风。嫌疑人说谎,总能对自己的行为效果得到及时反馈,以完善其表演,使得自己说谎时在非语言方面表现得天衣无缝。而审讯一方很难知晓自己是不是在受骗,因此难以有机会从错误中吸取教训。出现这样的尴尬结果是不少审讯人员过多重视非语言信息,而不大重视语言信息。如果二者出现矛盾,审讯人员往往偏向于前者。波特和弗利吉的研究团队的报告都不约而同的一致表明,只有同样重视来自这两个途径的信息,才能对谎言做出最好的判断和识别。

采用科学的提问方法

过去10年来,弗利吉等研究人员进一步发现说谎者屡屡得逞是因为他们思考多于行动。所以,选择新的审讯策略的目的是加重在识别说谎与非说谎者之间的区别。“通过询问使说谎者比讲真话的人更加紧张,几乎是很难的事情。”弗利吉说,“然而,询问那些让犯罪嫌疑人更难于用谎言应付的问题则是有可能的,科学的提问方法可以让犯罪嫌疑人露出马脚,而逐渐失去用谎言进行自我保护的意愿。”

比较常用的一种方法是让犯罪嫌疑人倒述事实经过。如果他兜售虚构的情节,就比复述亲身经历或记忆犹新的事件要困难得多。另一种办法是绘制出一幅现场情况图,用此提问。说谎者发现这样做更难,因为他们很少能够详述出虚构现场的视觉空间的细节来。通常谎言都要篡改事件发生的真正时间,以虚构出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对假定的事件按照准确的时间排序来提问,或许能够从中获悉说谎者不慎泄露出的真相。

弗利吉的研究团队提出一个能够发现对方真实观点的特别有效的提问路线图。例如,某个基地组织的双重间谍对于美国的真实看法究竟是什么。提问时首先要表明支持其公开宣称的立场,然后故意大唱反调与其辩论。犯罪嫌疑人往往在争论时为了支持自己的真实看法,而自然表现得更多更强;在真实感情流露的同时,往往会忽略了自己原先编造的观点,从而露出破绽。

另一个有趣的方法是凝视对方的面部,因为锁定不动的凝视目光特别让人分心。在询问受到怀疑的说谎者时保持目光接触,会增大认知能力的负担。因为说谎者本来精神压力就已经很大了,这样做就有可能使他心慌意乱从而泄露秘密。在2010年发布的一份研究报告上,弗利吉的研究团队发现,在谈话时保持目光接触,说谎者比起说真话者会显露出更多的涉嫌欺诈的语言及非语言线索来,这就使观察者更加易于识别他们。

还有一种重要的方法叫做SUE,即证据的策略性使用,利用说谎者的信息与非说谎者的不同来挖掘事实真相。2009年瑞典警方调查人员已经利用SUE侦破了一个谋杀案。当时有个叫做南希·塔夫桑的年轻妇女在哥德堡被杀害,警方逮捕了一个外号叫做“影子”的犯罪嫌疑人。警方掌握有他在谋杀案发生之夜活动的信息,然而谋杀用的凶器——一个玻璃瓶,似乎又与他无关。警方开始不透一点风,在审讯时等着“影子”编造出一套谎言来,然后拿出一些已经掌握的确凿证据与他对质。他渐渐知道,警方拥有的信息总是比透露出来的要多。等到最后当警方提出玻璃瓶的问题时,“影子”就从实招供了,其实他所提供的案件详情警方并未掌握。

SUE的方法避免了对不确定证据的直接利用,而是用一些旁证作为犯罪嫌疑人确认证据。在一个涉及偷钱包的模拟场景中,纽约约翰杰刑事司法学院的心理学家玛利亚·哈特温格与同事发现,经过SUE训练3个月后,志愿者在察觉说谎方面获得了高达85%的准确率,而没经过训练的调查人员的准确率仅有56%。这样的结果促使弗利吉、格兰海格与波特极力主张未来的调查人员应积极地学习审讯提问策略,主动让犯罪嫌疑人露馅。这个主张获得了位于美国东兰辛市密歇根州立大学的心理学家蒂姆·列文的赞同。

更加仿真的谎言识别研究

“细微表情”的创始人艾克曼对弗利吉的研究提出了质疑,因为弗利吉的研究成果来自实验室,而非来自司法程序中真正的审讯过程。在大多数研究中,志愿者仅仅是在演戏,不能重复出人们在现实生活中说关系重大的谎言时感觉到的刺激来。严重惩罚的威胁确定了说谎者在情绪上和认识能力上都会有沉重的压力,没有这些思想上的压力,无论什么行为上的“热点”或者说谎的线索就会全部消失。当然,艾克曼也知道,在许多国家,研究人员并不允许参与真正的案件审讯过程,一些不成熟的方法也禁止试验性地用于审讯过程,因为这样可能会导致冤案,或者失去了破案的最佳时机。因此,艾克曼试图通过在以他的实验室为基地的场景中引进更多的风险因素,以攻克识别谎言这一难题。

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斯蒂芬·波特的研究团队在即将发表的一份研究报告中,精明地回避了志愿者假扮的说谎者所带来的缺点。他们使用“家庭辩护人”的视频录像——拍摄下由亲戚或配偶失踪的个人提供信息的答辩,都是关于辩护人是否对于失踪人员应负有责任的真实可信的、独立的信息。当仔细看过80多个这样的录像之后,受过训练的人们学会从中寻找语言或非语言的线索,他们辨别说谎者和说真话者的准确率能达到90%以上。露出破绽之处有,说谎者倾向于像“假如”之类的犹豫不决的词语,而讲真话的人往往使用像“当……的时候”这样肯定得多的词语。说谎者也会在脸的上半部显露出简短的令人惊奇的表情来,而这往往发生在人们在努力和失败时露出的苦恼的表情。不可否认,在波特的研究中,分析人员能够看清的录像清晰度在每秒30帧,这种水平的监视录像在大多数情况下是无法提供的。

波特说:“我们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科学审讯方法,审讯人员也将逐渐在审讯中占据主动地位,让犯罪嫌疑人的思路跟着审讯人员走,在谎言中泄漏出真相来。”当然,无论审讯方法和技术如何先进,我们都要谨慎地采用审讯结果,尽量用审讯结果去寻找证据,而不是让审讯结果作为犯罪嫌疑人定罪的依据。

编辑:陈畅鸣 charmingchin@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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