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里亚什柯
我小时候,家住在村头上。我很喜欢睡在房顶上,在这里什么都可以听得见,可以看得很远。左边是一片光秃秃的荒沙地;右边和后面都是果园;正面是一条很深的山沟,山沟里奔流着一道溪水。
一天,天还不亮流水声就把我唤醒了。我望着外面,忽然发现山沟那边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我踮起脚一看,原来是一只老大的豹子,它是来捕猎的。每天夜尽时候常常有羱羊、野山羊、黄羊来小溪喝水。
我伸长脖子一望,我的心咚咚跳了起来:在离豹子不多远的山崖边,站着一只羱羊。羱羊很快绕过山崖,来到溪边喝水。我十分着急,于是喊了起来:“别喝了!有豹子!”但是,溪水哗啦哗啦地流着,我的喊声算得了什么呢?羱羊没有听见。
羱羊喝饱了水,挺起身来。豹子拱起背,藏在一块大石头后面瞅着。曙光这时已变成朝霞。豹子的尾巴不小心碰动了树枝。羱羊向旁边一闪,警觉地抬起头。豹子腾地跳了起来,羱羊撒腿就向山上奔去。豹子一下子窜到前面,截断它的去路。羱羊一面跑,一面叫,慌乱地转悠了一会儿,便朝着村子,朝着我家跑来。
羱羊猛地一跳,越过了我家的篱笆,倒在院子里。我高喊几声,吓唬豹子。豹子转身向后跑,进了山沟。我从房顶上下来,叫醒了爸爸,一齐来到院子里。
院子里一棵桑树顶上已经洒满了霞光,羱羊躺在桑树旁,鲜血从它的一双前蹄上向外渗。看到我们,它猛地向上一冲。爸爸一只手按住它一只湿漉漉的角,另一只手抚摸着它的额头:“躺着,别害怕,我们可不是豹子!”可是羱羊信不过他,拼命地晃头。
“孩子,拿根绳子来,”爸爸说。爸爸用绳子的一头拴住羱羊的两只角,将另一头拴到桑树上。我拿出一个很大的葫芦瓢,从桶里舀了一瓢水给它喝。爸爸用手擦去羱羊蹄子上的泥巴,往出血的地方抹上厚厚的一层油脂。
“好啦,就会好的,你就歇会儿吧,我们该到园子里去了。”
在园子里,我一面帮爸爸干活儿,一面问爸爸:“羱羊会在咱们家住下来吗?”
爸爸沉思了一会儿说:“不会的,孩子,它喜欢自由。”
太阳升到当头时,我们的活儿干完了。我真想快一点回去看看,羱羊是不是好些了。我迫不及待地走进院子,不禁叫了起来。羱羊好像是要跳过篱笆,它挺直了身子,扯紧绳子,两只角缠在树枝里,就这样不动了:当我们在园子里干活儿的时候,它曾经不要命地挣扎,想把绳子挣断,又恼又恨,气愤而死了。
我们慢慢走到羱羊跟前。爸爸用手撫摸着它的脊背,说:“你自有主张:你觉得,宁肯死,也不愿被拴着!” 我含着眼泪,久久地望着为求得自由而挣扎死去的羊。
明多摘自《20世纪外国短篇小说偏年·俄苏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