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小鱼
周周从七岁那年开始变得不爱说话,每天傍晚,他就坐在家门口的大石头上,紧紧地攥着爸爸做的哨子发呆。
村外有个小煤窑,村里的好多男人都在那里卖力。周周的爸爸很會做哨子,他给工友们做了几十对不同音色的哨子。每到傍晚,都会有家人在井口吹上几声哨子。工人听到哨声,就会在井下回应。
周周记得,那天村里有好多人都发了疯似的涌向村外的煤窑。天黑后,有人把目光呆滞的母亲搀回家,父亲永远离开了他们。
六年后,周周的妈妈和上了初中的周周商量,村里的大李自从离婚后,拉扯着三个孩子也不容易,不如,让他们搬过来一起住。周周说,是那个总是虚情假意地帮我们干活的大李么,我早就知道他没安好心。你要嫁他,门都没有。
其实周周不是不体谅母亲,只是对大李异常地反感。他曾听村民们说,那次塌方事故时,村民们听到井下明明传来的是周周父亲的哨声,可拽上来的却是大李。在周周眼里,大李简直就是杀害他父亲的凶手。
那次周周看大李一个人在他家的地里干活,他走上前去抢过了锄头说,我爸总是让我在他背上骑马,你让我骑我就答应你和我妈结婚。那天,等大李爬完一个来回,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时,手掌和膝盖血肉模糊。
家里尽管多了不少人,可气氛依然透着窒息般的沉闷。周周用无比敌视的心态,和大李一家人就这样熬过了三年。那天晚上,大李给家里人开会:咱家的孩子多,都去考高中上大学,肯定供不起,我看咱家也就周周是个苗子,就让他去吧,你们三个差不多就找工作贴补家用。三个孩子有的哭出了声,有的摔门而去。那天后,尽管周周还是直呼大李的名字,却再也没有给过大李白眼。
周周上了大学后,家里的生活更加捉襟见肘,大李在煤窑里做起活来没日没夜,甚至有好多时候都休克在井里。
那天姐姐给周周送生活费,顺便捎来大李的一封信:周周,我现在身体状况不好,有些话我要告诉你,否则我将来很难瞑目。那次塌方,当绳子再次放下时,井里就剩我和你父亲。这时,我们听到了再次塌方的声音,你父亲跟我大吼着说来不及了,快走,你家三个孩子,我只有一个。我这一生都觉得愧对你的父亲,今生就算为周家当牛做马,我都心甘情愿。
周周眼角泛着泪花对姐姐说,别让大李再去井下加班了。
姐姐说,他说等你毕了业就好好休息。
可周周分明是在毕业前夕接到家里的紧急电话的,赶回去的时候,人们还都在井口往下喊着大李的名字。周周冲到井口拼命地吹着那只珍藏了多年的哨子,不知道大李还能不能听见周周在井口撕心裂肺地哭喊: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