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鹏
当我还是一只小狗的时候,我滑稽的动作总能惹得你笑个不停。你把我称作你的孩子,虽然家里无数只鞋和靠枕都被我咬得残缺不全,我依然是你最好的朋友。无论什么时候我干了什么“坏事”,你总会笑着对我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但依旧任我为所欲为。
我们的家总是乱七八糟,因为你工作忙,而百无聊赖的我只能在家里蹦上蹦下吸引你的注意。我记得那些晚上睡觉前我都会跳到你床上撒娇,听你谈自己的梦想和秘密。我们常常到公园散步,乘车兜风。每天午后我都会在家门口趴着等你回家。那段日子再美不过了。
渐渐地,你把更多的时间花在工作和事业上,而且开始寻找你的另一半。我总是耐心地等你回来,在你悲伤和失望的时候给你安慰,从来都不会因为你所做的糟糕决定而责怪你。每天只要你一踏进家门,我都会欢快地扑向你,当你坠入爱河时,我会为你高兴地团团转。她——也就是你现在的妻子,并不是一个“爱狗之人”,但我还是欢迎她来到我们家,努力讨好她,听她的话。因为你快乐,所以我也快乐。
接着家里陆续增加了小宝宝,我也跟着你一样兴奋。我被他们精致的面孔,他们的一颦一笑感染了,我像爱你一样爱你的孩子们,但你的妻子却怕我伤害他们,整天把我关在门外,甚至把我关到笼子里去。我是多么想照看他们,而我的爱却成了“囚禁的爱”。孩子们慢慢长大了,我成了他们的好朋友。他们喜欢抓着我的毛,喜欢为我检查耳朵,喜欢吻我的鼻子。我爱他们,爱他们做的一切,尤其是他们的抚摸,因为你已经很少抚摸我了。
曾经每当别人问起你是否养狗时,你总是毫不疑迟地从钱包里掏出我的照片,向他们说我的故事。但近几年你只是冷冷地回答“是”,随即就转向别的话题。我已经从“你的狗”变成只是“一只狗”了,甚至对我的开支也变得吝啬起来。如今,你的事业出现了新的机会,你需要到另一个城市里工作,而即将入住的公寓不能养狗。终于,你为家庭作出了抉择。可是你是否还记得,曾几何时我就是你“家庭”的全部?
听到车子发动的声音我兴奋极了,我以为你会带我到新家,直到汽车停在一家动物收容所。里面传来猫狗的恐惧、绝望的气味。你边填写表格边对里面的人说“我知道你们一定可以为它找个好归宿的”。他们看着你,耸耸肩,他们清楚这里对于一只老狗最终的下场是什么。你的儿子紧抓着我的项圈哭喊着:“不要!爸爸,求你别让他们带走我的狗!”你狠下心去掰开他的小手。我担心他,更担心你教给他的人生课:什么是友情,什么是忠诚,什么是爱,什么是责任,什么是对生命的尊重!
你走后,那两位好心的女职员说你可能在几个月前就知道要搬家了,却从来没有试过要为我另找一个好的家庭。她们摇摇头说:“他怎么可以这样呢?”虽然这里的人整天很忙,但只要有时间,他们都会喂我,可是我什么都吃不下。最初每当有人经过这个牢笼,我都会满心期待地跑过去,以为是你回心转意来把我接回去。后来我只盼望有人会来看我,或者只是关心一下,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天傍晚我听到她向我走来,然后带我来到一个异常安静的房间。她把我放在一张桌子上,揉着我的耳朵叫我不要担心。我已料到即将发生的事情,而我的心为此猛烈地跳动着,可是同时也浮现出一种解脱的感觉。此时她的泪珠从脸颊滑落。我温柔地舔着她的手,犹如许多年前我在你悲伤的时候安慰你一样。她把注射器针头插入我的身体里。随着一阵刺痛,一股冷流流遍我的全身。我昏昏沉沉地躺下了,看着她温柔的眼睛,我喃喃地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呢?”也许是听懂了我的话,她对我说:“真对不起。”她向我解释说这是她的工作,她保证把我带到一个更好的地方,一个充满爱和光明,跟现实完全不同的世界,在那里我不会受冷落,遭欺凌,被遗弃,也不需要自谋生路……
我使劲全身最后一丝力气摇了摇,竭力想让她知道这句“你怎么可以这样呢”并不是对她说的,而是对你说的,我最爱的主人。我一直都在想念你,我会永远怀念你,永远等待你。我只希望你生命中的每一个生命都可以这么忠诚地对待你。
(丹丹摘自《环球时报》2010年10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