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溪事件”中英勇牺牲的夫妻烈士

■ 帅建忠 李明华

在1950年2月21日发生的震惊全国的 “资溪事件”中英勇牺牲的烈士里有一对夫妻，他们就是来自河北蓟县 （今属天津）的王佑臣和杨秀峰。

宁死不当俘虏的宣传部长

资溪县城主街道建设路有一条支路，叫佑臣路，它虽然是一条很平常的小街，但却是全县唯一一条以人名命名的路，这正是为了纪念在 “资溪事件”中罹难的烈士王佑臣。

王佑臣，生前为中共资溪县委第一任宣传部长。

其实，王佑臣并不是烈士的真实姓名。他原姓朱名金秀，河北省蓟县刘顶子村人。1938年参加革命，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他服从党组织调动，在河北省密云县搞地下工作，化名王佑臣 （从此就一直沿用此名直至牺牲）。为严守党的机密，他跟家中父母、妻子和女儿断绝了联系，一隔就是十年！

1948年，东北解放，王佑臣奉命调到辽宁省锦州市工作，公开身份后终于同家里续上联系，与分别十载的爱妻娇女团聚。他在锦州的一年多时间，也常是脚不落点地忙于工作，很少回到家中。1949年春，他响应党的号召积极报名参加南下工作团，获准后随部队南下至江西抚州，8月分到资溪，任县委委员、宣传部长。经组织批准，两个月后，在锦州市驻城部队做保育员的妻子杨秀峰也带着12岁的女儿来到资溪，一家三口又重新团聚。

王佑臣原以为从此可以尽享天伦之乐，多尽一份为人父为人夫的责任，可未曾料到，随后发生的事情却将他这个家庭撕得粉碎。

1950年2月21日凌晨， “资溪事件”爆发。县委机关大门 （原名桂八祠堂，今鹤城镇建设路附10号）被土匪用煤油点着后，王佑臣顾不上安顿妻子和女儿，便急着跑去与县委主持工作的副书记田永丰和组织部长张茂亭碰头，商议应敌之策。

王佑臣说出了自己的看法：“田书记！看来，土匪来者不善。我建议先安排女同志、小孩和伤病号撤退，我们组织现有火力坚守待援。”

其他两位县领导同意了他的提议。于是，他们一边通知家属同伤病较重的同志迅速转移撤退，一边调集了配有枪支的人员集中到一处与土匪对峙。

资溪事件的发生，问题就出在王佑臣身边一个叫陈宗绪的通讯员身上。

陈宗绪，在东北时就是个品行恶劣、嫖赌偷骗抢五毒俱全的二流子。他抱着投机心理混入革命队伍，随部队南下来到资溪。一路上坏事没少干，部队领导曾多次对他进行批评帮助，但他善于伪装，像变色龙似的装成捶胸顿足、赌咒发誓伴之一番痛哭流泪的假相。王佑臣对敌人嫉恶如仇，却最看不得自己的同志伤心落泪，竟一时被这个家伙 “鳄鱼的眼泪”给打动了，仍继续留他当通讯员。他根本没有想到陈宗绪早已成了土匪埋在我们同志身边的一颗十分危险的定时炸弹！

原来，陈宗绪早已叛变通匪。暗藏在城里的匪特分子用妓女、金条和酒肉将这家伙拉入匪帮，并通过陈宗绪的策反，使得担任守门的自卫队人员多数已通匪，半夜主动打开城门放匪进城。此时陈宗绪手中掌握了一支最好的武器冲锋枪，可只对天发射！不一会，竟然像鬼一样溜到土匪那边助纣为虐，领着土匪到处追捕我南下干部和战士。

王佑臣指挥身边的同志拼力还击土匪。土匪将大门烧塌后，疯狂地冲进县委大院。我干部、战士有的不幸被流弹击中牺牲，有的负伤被捕。王佑臣带着几位同志朝城西门处突围，不久也被冲散了。

西门已被匪徒重兵控制。王佑臣登上城墙，见四周的土匪一齐涌来，嘴里还不时朝他叫喊着： “快投降吧！”

王佑臣不想被土匪俘虏，便从高高的城墙上跳下。城外护城河对岸也有好几挺机枪把持着， “砰”的一声，他中弹负伤，猝然倒地。

这里是一块空旷地带，在此把守的土匪很快发现了王佑臣。由于王佑臣经常到县城居民家中做宣传工作，有不少土匪都认识他，认出他之后便跑去向匪首报告，匪首听了就像注射了兴奋剂，赶忙命令要设法活捉。土匪头目狂叫着： “王部长，你快缴枪投降吧！投降，我们不打死你！”

王佑臣望了望四周围拢过来的土匪，怒火中烧。他咬紧牙关撑起身子，将留下最后一颗子弹的手枪举起来，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英雄倒下了，留下了一个永载资溪史册的街名，也留给了人们一段扼腕痛惜的反思。

那个叛徒内奸陈宗绪最终没有好下场，于1951年2月20日被我军法处依法判处极刑。

身怀六甲英勇就义的女英烈

激烈的枪声，杂乱的脚步声，急促的砸门声……

小孩惊慌的哭叫声，土匪疯狂发泄的喊叫声和得意忘形的狞笑声……

在弥漫着浓重雾气的清晨，来自周边各县的600多名土匪围攻和占领了资溪这个小山城，匪徒们就如下山的狼群在城内肆意疯狂地烧、杀、抢。

县委会大门被土匪用煤油点着烧塌后，土匪的机枪赶趟似地向屋里狂射，县委机关大院失守。同志们只好撤退到城墙西北角，其中有位年近40的妇女，操着北方口音，一双旧社会恶俗造成的小脚，又正身怀六甲。她，名叫杨秀峰，时任中共资溪县第二区委组织委员。

杨秀峰是河北省蓟县许家庄人，1947年加入中国共产党。这以前的近十年间里，她的丈夫朱金秀一直在外从事党的秘密工作，朱金秀为严守党的机密，遂改名王佑臣，从此与家里失去联系。杨秀峰以一个农家妇女柔弱的双肩，承受了孝敬公婆、抚养女儿的重担，还积极地参加村里的革命工作。1948年10月，杨秀峰带着11岁的女儿从锦州来到资溪，分配在二区工作。仅四个月后，就遇上了这次土匪攻占县城的反革命暴乱。

杨秀峰从县委大院突围出来撤退到西北城墙边后，因城墙垛较高，大家手托着帮她登上了墙垛。城外更高，且大雾笼罩，很难看清地面情况。同志们纷纷跳下去了，杨秀峰没有跳。

同志们在城外仰头焦急地说：“嫂子，你快跳呀，我们在下面接着你！”

这时，土匪发现了这边的动静，机枪密集地扫来，土匪狂叫着，向这边奔跑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情况十分危急。

杨秀峰站在城垛上，对着城外下面的同志说：“我跳下去，肯定会跌断脚骨，还要流产，那就会连累大家突围，我不能跳。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土匪围上来了，大家都走不掉。”

同志们热泪洗面，招着手叫她快跳下来，说：“跌伤了，我们大家抬都要抬着你跟我们一块走！”

“不行，决不能连累你们，你们快走吧！”杨秀峰看着越来越近的土匪，果断地说。

只见她忍着泪水，朝城下使劲挥手，示意大家快走。眼看着自己的战友就要陷落虎口，同志们心如刀绞！

杨秀峰再次用手猛地扬了一下，拭了拭眼角滚动着的泪花，捋捋前几绺有点零乱的头发，异常镇定地转身向南门方向大步走去。

由于晨雾很大，敌人远远只能依稀看见西城上似有解放军把守，始终不敢贸然靠近。直到大雾散去，我突围出城的同志已安然脱险后，敌人才看清城头上原来只有一个手无寸铁的妇女在向南门方向疾走着。土匪们像看见羊羔的饿狼一样狂叫着： “捉活的，捉住这个共党婆！”一窝蜂地围了上来。

匪首们从叛徒口中获悉捕俘的杨秀峰的身份后，如获至宝，喜出望外，如同赌徒捞到了一笔巨额的赌资。他们十分渴馋地企望着从中获得更大的 “赚头”。

本来，这几个政治匪首此次处心积虑地攻打资溪县城，目的就是配合台湾蒋氏政权 “反攻大陆”的计划，想借此制造轰动性的政治影响。他们制造这次暴乱就是一次赌博：若 “国军”反攻大陆成功可以此作为晋见之礼，即使 “国军”反攻大陆不能得逞，他们以后再想法子逃到台湾去拜见其主子时，有了这次曾经 “光复共军县城”的 “赫赫战绩”，相信也能在那里谋到一官半职，至少会有一口残饭剩汤。因此，他们一攻陷资溪县城，便迫不及待地命令部下发电报给台湾方面，那边当即发来嘉奖慰勉电，并在广播电台上摇唇鼓舌地大肆宣传： “这是我地下反共游击军光复失地一个极其辉煌的胜利!”如果这两个 “共党要员”夫人 （另一位是县委副书记田永丰的夫人崔凤英，时任一区区公所妇女干部）肯发表投降声明，那更是好比中了头彩的大好事。抓到这两个 “女共党”，匪首们实在太得意了，急忙传令： “带共党婆！”

杨秀峰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在被俘的那一刻她就想好了最后的归宿。对于死的考验，她以前在家乡时也经历过。她这时想的只是一条：今天无非是死，我决不丢丈夫的脸，更不能丢共产党的脸！

据事后我司法机关审讯被俘土匪得知：当时那个矮胖似猪的匪首廖大肚子阴阳怪气伪善地劝说杨秀峰： “我实在不忍伤害你这女人，本想私下放你们，只怪手下人邀功心切，早把电报发到台湾去了，说你们已在我们这里，这样一来，我想放走你们也不成了……不过这样吧，还有补救的办法，就是麻烦你们，只要你们在台面一站，跟资溪民众说句跟我们国军走的话就行。我可以做主放你们走，说话一定算数！”

敌人的如意算盘完全打错了。杨秀峰昂着头回答： “你想我们向你们投降，这是白日做梦！”

敌人见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时值正月寒冬，匪首令爪牙们将她的棉衣脱掉，只剩单衣单裤，然后推到户外寒风中去挨冻。还将她的鞋袜脱掉，推搡着她光脚板在砾石上来回地走路，一路走，鲜血一路滴洒。

在敌人面前，杨秀峰始终没有屈服，共产党人流血不流泪！

土匪占领县城大肆抢劫后，做贼心虚，惧怕我大军闻讯前来追剿，不敢久留，第二天下午便仓皇向福建方向撤离。

匪徒们来到县城东郊泸阳乡焦溪村，匪首命令把捆着的杨秀峰、崔凤英、郁向阳、万新茂四位同志（两男两女），带到一个山坳边水冲成的一个水窝前。

匪首指着脚下的水窝，从牙缝里挤出几声怪叫： “你们这几个共产党死硬分子听着，知道叫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的吗？明白告诉你们，就在这里活埋！”

四位同志互相望了望，回过头来以冷眼蔑视着敌人。

“你们真的不怕死？共产党今后就是能长期统治中国，可你们眼下死了也看不到呀！还是听我们的嘛，跟我们走吧！”匪首换了换口气劝诱道，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明白吗？”

杨秀峰向被敌人枪弹击伤已很衰弱的郁向阳同志身边靠了靠，帮助他站直，对着匪首大声地说：“你们这帮土匪今天杀死我们，决不会有好下场的！”

匪首气急败坏地命令匪徒将四人衣服剥光，还无耻地将一男一女相互一对捆紧，然后将他们倒着推入水窝中，掩上土，再打桩……

临刑前，杨秀峰等四人拼尽全力呼喊口号： “中国共产党万岁！”“中华人民共和国万岁！” “中国人民解放军万岁！”……许多土匪们都不敢正眼看他们，都把脑袋低下。

王佑臣的妻子、党的优秀女儿杨秀峰就这样英勇牺牲了。但她和她的丈夫王佑臣等革命烈士却永远活在人民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