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公司员工

谷永庆

柳青四十多岁，是一名纺织工人，老公出车祸去世了，她独自一人带着儿子生活。去年她下岗了，在社区居委会的帮助下，找到了一份工厂保洁员的工作。柳青人老实，又十分勤快，很快就被领导安排到办公楼负责保洁工作。

这天周末，回到家，读高中的儿子对柳青说：“妈，我这几天老是头疼。”柳青不敢怠慢，第二天就带着儿子到了医院。检验结果一出来，柳青差点倒在了地上：儿子脑子里长了个瘤，如果半年内不做手术，后果将不可预料。医生告诉他，儿子的脑瘤手术要两三万元。柳青心里乱成了一团麻，但在儿子面前还要装作没事，“医生说了，你是睡眠不好，以后每天早睡一会儿，别搞得太晚了。”

回到家，柳青把儿子安顿好，就开始琢磨着怎么能弄到钱。她听说过卖肾能得不少钱，就到医院去问了医生，医生严肃地告诉她，国家的法律明令禁止买卖器官!柳青又想到买彩票，她听说过一夜暴富的故事，也动过心。就这样，她上班时像丢了魂一样。那天拖地时都忘了拧拖把，弄得地上湿漉漉的。正好有几个外单位的人来公司办事，一个人滑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公司普总出来连连向人家道歉，回过头来把柳青说了一顿。

下班后，柳青刚出大门，有人拦住了去路。柳青认出了他，原来正是白天差点摔倒的那个客户。

那人非常客气地说：“大姐，我和你商量个事儿，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柳青说：“真对不起啊，我家孩子生病了，我还得赶紧回家去照顾他。”那人环顾一下四周，拉着柳青到路边，说：“你们公司要新建二号厂房你知道吧，现在有几家公司投标。希望最大的就是我们巍建公司和一个外省的天安公司。如果他们中标了，那就等于是外省人在咱们饭碗里夹菜吃。”

柳青被弄得摸不着头脑：“先生，你说的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啊，你是不是想让我去劝普总，他也不可能听我的啊。”那人笑了：“你们普总的办公室是你打扫吧。”柳青点了点头。那人说：“你知道标书吗?我想让你帮我看下天安公司的标书，看看他们标底的数字是多少。”柳青摇摇头，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标书在哪儿，知道也不能帮你，这跟偷东西差不多，公司肯定会开除我的。”那人继续说：“标书就在你们普总的办公室。我不会让你白干的，如果你能拿到标底，我给你五万元。”

最后一句话像根绳子一样，把柳青的心拴住了，那人见状又问：“大姐，刚才你说孩子生病了，什么病啊?”柳青低声说：“脑瘤。”那人同情地说：“哎哟，这可要早治啊，晚了就危险了。”柳青低着头不说话。那人拉开随身的小包，数出一叠钱递给柳青：“先拿着给孩子买点吃的。”柳青不接，那人硬把钱塞在柳青的手里，掉头走了。

柳青回到家，数了数，一共两千元，还夹着一张名片，上面写的是巍建公司王成星。柳青一夜没睡好觉。最终，她决定为了儿子铤而走险。

第二天上班时，柳青双眼通红，像兔子一样。当她打扫到普总的办公室时，普总正聚精会神地看着电脑，柳青壮着胆子往他的桌上看了看，一堆文件中，还真的发现了封面上写着“标书”字样的文件。第二天，她故意把打扫总经理办公室的时间拖到吃午饭的时候。看到普总下楼之后，柳青拿着扫把和畚箕，打开办公室的门，看了看，标书没在桌上。她关上门，颤抖着双手一个个拉开电脑桌的抽屉，果然在左边第二个抽屉里看到了那本标书，她翻开第一页，把标底数字抄到了事先准备好的纸片上。做完这一切，柳青几乎虚脱了。

下班回家后，柳青又开始犹豫了，但看着儿子苍白的脸，还是跑到门外给王成星打了电话。当她把写着数字的纸片交给王成星时，王成星交给她一个纸包：“这是一万八千元，你先拿着。我回去要核实一下这个数字是否确切，然后才能把剩下的三万给你。”

过了两天，王成星找到柳青说：“我们老总说了，只有标底数字还不行，不一定准确，还要有工程预算书和项目收费表。等你把这两个数据给了我，我才会把剩下的三万元给你!”然后他又告诉柳青，这两个数据大致在标书的哪几页，让柳青最好把标书复印一份，或者拍成照片给他。

这几天，儿子请了病假在家休息，柳青一回来，儿子就问她：“妈妈，我得的病很难治，对吗?”柳青躲闪着儿子的眼光，说：“谁告诉你的，别瞎说。”儿子笑了：“我已经是高中生了，能看懂病历，你不用瞒着我。”

柳青忍不住哭了：“妈妈没本事，挣不来钱。你放心，妈妈会想尽一切办法给你治病。”儿子上前抱住母亲，说：“妈妈，你不是一直教育我，要堂堂正正做人吗?你跟那个人打电话，被我听见了，如果你真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就是治好了病，我也没脸活着了。我已经打算好了，先休学，和你一起上班挣钱，等治好了病，再接着上学。”抱着儿子瘦弱的身体，柳青渐渐清醒了过来：作为母亲，如果自己用偷窃别人的东西来换钱给儿子治病，就算病治好了，以后他还怎么做人?

拿定了主意后，柳青打电话给王成星，说：“大道理我不太懂，但我知道，我是公司员工，我必须忠于自己的公司!这事不能做，你给我的两万元钱，我马上就还给你们。”对方在电话里嘿嘿地笑了：“大姐，钱你不用退，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做，完事后，我肯定给你三万元，从此我们井水不犯河水。否则……”

第二天一早，柳青把王成星给她的两万元钱用塑料袋装着，敲开了普总办公室的门，把儿子生病、有人收买她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然后把塑料袋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普总惊讶地听完了这一切，说：“柳大姐，你现在回头，還不算晚，我相信你是一个好员工，好好干吧。”柳青原来已做好了被开除的心理准备，想不到普总还这么信任自己，一时激动得热泪盈眶。

又过了几天，柳青忽然在车间通知栏见到了一张公司工会的募捐倡议书，上面讲了柳青儿子的病情和她的家境。几天后，当工会主席把募捐来的钱交给柳青时，柳青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工会主席说：“这两万三千元是我们公司全体员工的心意，包括几位老总的。普总特别关照，如果这钱做手术不够，你还可以从公司预支一万元，然后再从你每月的工资中扣除。”柳青拿上这钱，加上儿子学校和居委会捐的钱，陪儿子做了手术。儿子得救了，她的心情也变好了，干活的时候也高兴了。

儿子出院那天，柳青得知工人们工资不高，只捐到几千元。她当即找到工会主席，想知道两万多元钱到底是谁捐的。工会主席说：“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工会募捐到的款额是三千多元。普总另外给了我两万元，让我告诉你，是公司员工捐的。”

柳青心里好不激动，不顾自己一身的脏衣服，跑到办公楼找到了普总，很认真地说：“我出卖了公司，公司不该再给我钱啊。”普总笑了，说：“其实，我不可能把投标的标书随便乱放的。你看到的那份标书，是天安公司给我们看的标书样本，内容根本不是这个项目，标底数字跟这个工程也没关系。”普总顿了顿，又说：“你是个诚实的人，也是一个好员工，好人应该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