姆拉迪奇被捕,塞尔维亚卸下历史包袱?

甄鹏

5月26日，塞尔维亚共和国总统塔迪奇突然宣布：联合国前南问题国际刑事法庭（前南刑庭）通缉的战犯嫌疑人、波黑塞族前军事领导人姆拉迪奇被捕。5月31日，姆拉迪奇被引渡至荷兰海牙。6月3日，姆拉迪奇首次出庭，对自己的指控一概予以否认。姆拉迪奇，这位波黑战争中的风云人物，“消失”了多年之后，再次走入公众的视野。

他曾为塞尔维亚民族做出“贡献”

现年69岁的姆拉迪奇，在波黑战争爆发前曾担任南斯拉夫人民军第二军区（驻萨拉热窝）司令。1992年5月，塞尔维亚共和国军队成立，姆拉迪奇出任总参谋部司令，后来被授予上将军衔。客观地讲，姆拉迪奇为塞尔维亚民族做出了贡献。他和波黑塞族共和国总统卡拉季奇一起，保住了波黑接近一半的领土。塞族人口只占波黑人口的31%，却一度占据了该国70%的领土。姆拉迪奇性情火爆，说话从不绕弯子，战斗中他身先士卒。虽然总统卡拉季奇是塞族军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但是姆拉迪奇经常不买卡拉季奇的账，有效地控制着整个部队。

波黑战争后，姆拉迪奇得到了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的庇护，生活还算安逸，有人曾看到他出入昂贵的餐厅，观看足球比赛。2001年，米洛舍维奇被捕，姆拉迪奇随后从人们的视线中消失。1995年7月，姆拉迪奇受到前南刑庭的指控。他被捕后法庭于6月1日第二次修改起诉书，指控他犯有种族灭绝罪、反人类罪和战争罪，特别是他在斯雷布雷尼察屠杀、围困萨拉热窝和挟持联合国人质等事件中负有重要责任。为了捉拿姆拉迪奇，塞尔维亚共和国政府悬赏100万欧元，美国则悬赏500万美元。卡拉季奇被捕后，塞尔维亚共和国政府将悬赏金额提高到1000万欧元。

姆拉迪奇是在塞尔维亚的伏伊伏丁那被抓获的。有报道称，姆拉迪奇近年来一直在伏伊伏丁那的一个小村庄隐居，生活清贫，身体状况不好，一只手臂基本不能活動，似中风后遗症。被捕时姆拉迪奇身边有两支手枪，但没有反抗。姆拉迪奇有一子一女。女儿安娜于1994年自杀。姆拉迪奇的家人以为他已经死亡，曾经到法院申请宣告死亡。在听到姆拉迪奇被捕的消息后，他们既吃惊又高兴。5月27日，姆拉迪奇的妻子和儿子来到拘留所与他见面，据称这是他们十年来的首次见面。5月31日这天清晨，姆拉迪奇获准前往女儿安娜的墓地扫墓。

斯雷布雷尼察屠杀成为“污点”

1995年7月11日，波黑塞族军队攻占了波黑东部城镇斯雷布雷尼察。逃离的波斯尼亚克族人（简称波族，即波黑穆斯林）一部分以老弱妇孺为主，躲到联合国维和部队的荷兰营总部。经过谈判，老弱妇孺被送走，役龄男子被隔离接受审查。还有一部分以役龄男子为主，打算穿越塞族控制区到达图兹拉。这部分人在转移过程中遇到塞族武装的阻击，多数人员被打死或被俘。不久，被隔离和被俘的波族男子陆续被押往不同地点处决。

前南刑庭记载了屠杀的过程：“绝大多数遇难者坐卡车和客车来到关押地和处决地；许多人被蒙住双眼，他们的手——有的是脚——被捆绑；他们按照小组被叫出卡车和客车，然后被射杀。尸体在处决地或者靠近处决地的地方被掩埋。”

2001年8月，前南刑庭认定斯雷布雷尼察屠杀是种族灭绝行为，姆拉迪奇是屠杀的决策者和罪魁祸首。

关于斯雷布雷尼察事件中的死亡人数，令人关注且高度敏感。现在最流行的说法就是前南刑庭科尔斯蒂奇审判庭所认定的：“波黑塞族武装处死了几千名波黑穆斯林男人，总数大概在7000～8000人之间。”但实际上，7000～8000人是失踪人数而不是屠杀人数。

斯雷布雷尼察屠杀是二战以来欧洲最严重的屠杀事件。为了纪念死难者，2007年6月，国际社会高级代表施瓦茨-席林决定成立“斯雷布雷尼察—波托卡里纪念馆和墓地中心”， 该中心由波黑国家机构直接管理，不受塞族共和国的约束，成为塞族境内的“国中国”，引起塞族人的强烈反应。2009年1月，欧洲议会建议：7月11日为欧盟的斯雷布雷尼察屠杀纪念日。

他被捕在微妙时期

塞尔维亚本届政府有两大战略目标：获得欧盟候选国地位和捍卫科索沃的利益。但是，两方面的进展都不顺利。首先，科索沃宣布独立后，已经难以逆转，塞尔维亚不得不改变政策。其次，入盟遇到诸多难题，同样陷入困境。

去年7月22日，国际法院咨询意见认为：“科索沃通过独立宣言没有违反任何现行的国际法准则。”这个结果对塞尔维亚相当不利。塞尔维亚转而寻求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要求重新启动地位谈判。西方国家以停止加入欧盟进程相要挟，特别是德、英两国外长接连访问贝尔格莱德，塞尔维亚被迫接受了欧盟的方案。

9月9日，联合国大会通过决议：“承认国际法院咨询意见的内容；欢迎欧盟推动双方对话过程的意愿。”塞尔维亚通过法律手段解决失利后，政治方面又进一步退让。今年3月8日，在欧盟的主持下，塞尔维亚和科索沃在布鲁塞尔举行了第一次对话。

明年是塞尔维亚大选年，以民主党为首的政府迫切需要在入盟方面取得突破，即在今年年底获得候选国地位。虽然绝大多数欧盟国家表示同意，但荷兰坚决反对。荷兰曾经在战争期间负责斯雷布雷尼察的维和，因未能阻止屠杀而备受指责。出于负罪感，荷兰要求塞尔维亚必须抓获姆拉迪奇，否则别想入盟。不久前，前南刑庭一位检察官表示：塞尔维亚拘捕海牙嫌疑犯的努力不充分。这意味着塞尔维亚很难获得入盟的预期目标。

姆拉迪奇被捕为塞尔维亚加入欧盟扫除了一大障碍，估计塞尔维亚年底将顺利获得候选国地位。在姆拉迪奇被捕的当天，塔迪奇会见了来访的欧盟高级代表阿什顿，除了要求候选国地位以外，竟底气十足地要求欧盟确定入盟谈判的确切日期！

姆拉迪奇被捕后，塞尔维亚的诺维萨德、贝尔格莱德，以及波黑塞族共和国的多处地方爆发了游行示威。但总体来说没有造成严重后果。

对于波黑而言，姆拉迪奇被捕起正面作用还是负面作用尚难预料。去年10月，波黑举行了战后第六次大选。截至今年6月上旬，中央政府仍迟迟不能成立，波黑陷入了最严重的政治危机。3月，在大选中获胜的社会民主党将主要的克族政党排除在外，单方面成立了穆克联邦政府。克族人不承认穆克联邦政府，召开了克罗地亚民族议会，这是他们走向自治的重要一步。波族与克族的联盟已经瓦解，而塞尔维亚族人动辄以全民公决相威胁。2007年，波族占多数的斯雷布雷尼察提出脱离塞族共和国的管辖。这次姆拉迪奇被捕事件，如果波族人继续刺激塞族人，局势可能进一步恶化。

强人时代已结束

在上世纪90年代南斯拉夫解体的过程中，出现三位强人：塞尔维亚的米洛舍维奇、克罗地亚的图季曼和黑山的久卡诺维奇。1991年米洛舍维奇和图季曼举行会谈，商定由塞尔维亚和克罗地亚共同瓜分波黑。图季曼是波黑战争的罪魁祸首之一，“大克罗地亚主义”的领军人。久卡诺维奇曾经是米洛舍维奇的坚定支持者，和当时的黑山最高领导人布拉托维奇一起，参与了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和波黑战争，特别是在炮轰杜布罗夫尼克事件中负有重要责任。然而图季曼和久卡诺维奇先后向西方靠拢，成功实现了转型，分别成为克罗地亚、黑山的“国父”。久卡诺维奇至今仍是黑山的最高统治者。

与之相反，米洛舍维奇、卡拉季奇和姆拉迪奇（所谓的“塞族三雄”）的命运则比较凄惨。三人都受到前南刑庭的指控，先后被塞尔维亚政府逮捕。米洛舍维奇已于2006年病死于海牙拘留所，卡拉季奇和姆拉迪奇将同时受到审判。沧海桑田，造化弄人，当年的风云人物如今已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他们是英雄，还是战犯？即使法庭最终给他们定罪，争议却永不会消失。

据5月公布的一份调查报告，仍有40%的塞尔维亚人认为姆拉迪奇是英雄。如果以成败论英雄的话，卡拉季奇和姆拉迪奇是英雄，米洛舍维奇不是，他丢掉了塞族居住了数个世纪的克罗地亚克拉伊纳和科索沃，而卡拉季奇和姆拉迪奇则保住了波黑接近一半的领土。塞族三雄的“大塞尔维亚主义”是希望“所有塞族人生活在一个国家”。但是，无论战争的目的是什么，都不能屠杀无辜的人。

塞尔维亚对过去的战争罪行进行了反思。斯雷布雷尼察屠杀是种族灭绝行为，已经基本定论。姆拉迪奇手下的一个司令因在屠杀事件中犯有协助种族灭绝罪，被判处35年监禁。卡拉季奇和姆拉迪奇已不可避免地将被判处终生监禁，等待着在监狱度过余生。

今年4月，前南刑庭判定克罗地亚将军戈托维纳有罪。克罗地亚和一些西方国家认为，克罗地亚军队是在保卫自己国家的独立和领土完整，不存在种族清洗。其实，法律就是法律，不管战争是否正义，只要违法就应受到惩罚。但西方国家对待克罗地亚和塞尔维亚的态度明显不一样，典型的双重标准。另外，欧洲理事会的调查员认为科索沃阿族人存在走私人体器官的重大犯罪嫌疑，西方国家却坚决反对启动国际调查。

从克罗地亚，到波黑，再到科索沃，都有人犯下战争罪行。犯罪的都是个人，任何一个民族都不该背负集体的罪责。话虽如此，因为前南刑庭指控的战犯绝大多数是塞族人，塞尔维亚受到了强大的压力。随着姆拉迪奇的被捕，塞尔维亚终于可以卸下历史的包袱，开始一个新时代。正如同塞尔维亚总统塔迪奇所说：“我们历史的困难阶段已经结束，塞尔维亚的声誉不再蒙羞。”

塞尔维亚 原为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六个共和国之一。前南解体后，1992年塞尔维亚与黑山组成南斯拉夫联盟共和国。2003年更名为塞尔维亚和黑山。2006年黑山共和国宣布独立。“塞尔维亚共和国”继承了塞黑的国际法主体地位。

波黑 原为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六个共和国之一。1992年2月，波黑就国家是否独立举行全民公决，波族和克族赞成独立，塞族抵制投票。此后，波黑三族间爆发战争。1995年11月，代顿和平协议签署，波黑战争结束。新宪法作为代顿协议的一部分规定：“波斯尼亚和黑塞哥维那”由穆克联邦和塞族共和国两个实体组成，波斯尼亚克族、塞尔维亚族和克罗地亚族三个民族为主体民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