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体系的确出了问题

南方朔

《经济学人》最近刊出一则简讯，一个叫做“全球扫描”（Globe Scan）的民调研究机构对主要国家人民支持资本主义的程度做了调查。它的结果相当出人意外。

例如，2002年时，80%美国人还认为自由市场体系是世界最好的制度，但2010年已剧降为59%。调查的25国，平均支持资本主义的程度只有54%。最支持的是德国为69%，巴西是68%。印度是市场改革相当成功的国家，但资本主义也开始不孚众望，支持度由73%跌为58%。

比较有趣的乃是左翼传统深厚的法国，强烈支持自由市场的由8%跌到6%，多少都有点支持的则由42%降为20%。而资本主义在美国得到的支持度大减，在年所得2万美元以下的中低收入者中最为突出，由76%降为44%。

这项调查在方法学上并不严格，因为无论“资本主义”或“市场经济”都是简单的概念，它还必须有“财税政策”及“福利政策”一并加起来算，才是经济的整体。这份调查宣称愈来愈多人不支持资本主义，它只是显示出许多国家的人民在经济的持续发展中，不但未享其利，反而日益受害。于是遂含糊笼统地将原因归在“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头上。因此，用准确的话来说，这份调查应当称之为“对经济现况的满意度调查”才是。认为反对资本主义和市场经济的人增多，是问卷设计不良所造成的过度解释。

尽管这份调查在方法学上有欠严谨，但有问题的调查却也会问出准确的答案，那就是今天的美国，以及在政策上跟着美国跑的国家，它们的社会经济的确沉疴日深，这种沉疴可分内部外部两方面：

在内部，乃是贫富日益两极化。以美国为例，它最顶端的1%，在1960年代其财富只占全部的8%，但现在已增至20%以上。在2009年，全美其他人的所得都减少，只有顶端的5%所得在增加。这种贫富两极化的现象，美国学者哈克（Jacob S. Hacker）及波尔森（Paul Pierson）在近著《赢家通吃政治学》里认为，它的形成主因乃是政策的“迷航”（Drift）所致。

如果人们愿意去探索，当可发现它计有政府持续为富人大幅减税，对资本利得的税务管理日益松懈，对公司高阶人员的报酬日益按照股价为基础，而不是按照公司长期的营运表现为基础。更重要的是政府的调控松懈，投机与诈骗的金融街衍生性商品泛滥，会计造假及金融诈骗因而大行其道。这意味着政府在时代变迁的过程中，由于守护不住政府当为的角色，已使政府沦为富人的鹰犬。美国虽号称自由民主多元，但它的声音最后其实只剩一种富人的强音而已。如果归根究底，人们当可发现它其实和1950年代起右翼保守主义兴起在思想上抹黑政府角色，政府在调控功能上形同无权有着密切的关切。而中间偏左自由主义的经济思想则几乎彻底败北。时代的风向永远都顺着思想趋势而移动，当右翼保守经济思想成为主流，人人一开口就是为富人公司减税，就是主张政府要松懈，贫富差距不扩大才怪。

而在外部，各国政府皆日益放任，最后一定是国家财源凋竭，政府的债务自然日益沉重。以美国为例，它的累积国债已达14.3兆美元，德国国债则破2兆欧元。国债飙增是一种创造货币、制造通胀和输出通胀的手段。尤其是最大国美国的制造通胀和输出通胀，它造成粮食价格狂涨，第一波受害者乃是粮食依赖进口的阿拉伯穷人，这是最近中东变局的社会经济基础。再接下来，油价上涨紧接而至，亚洲新兴经济体由于能源无法多元，石油密集度過高，已肯定将成为第二波受害者，中国和印度最近都进口成本增加，物价飙涨，产出减缓，这种动向不能掉以轻心。

因此，当今的世界体系其实是充满了汹涌的暗潮，而归根究底，它的问题中心仍在西方大国的资本主义体制已破绽重重。这些重大问题已必须提到国际社会的日程上来加以规范，而金砖五国峰会已必须为新兴经济体发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