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文风”的三种可行性途径

2011-06-11 00:52金在根
中国地市报人 2011年12期
关键词:文风群众基层

□金在根

(嘉兴日报社平湖分社,浙江 平湖 314200)

对全国新闻战线正在开展的“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这一活动,相信很多人对前两者都有一定的体验和感触,甚至越来越清楚“走基层”是基础,“转作风”是根本,但对最为关键并落到实处的“改文风”,无论是领悟与操作,或许还存在着很多的模糊、含混及无从着手之处。因此,首先有必要对“文风”有一个较为透彻的理解。

《辞海》对“文风”的定义是:“文章和说话的风格和风尚。不同时代、不同思想的人有不同的文风,同时代同思想的人的文风也不一定相同。它同人的思想和思想方法及语文修养有密切的关系。”风格虽大致定型但并非一成不变,而风尚从时间上看显然更为短暂,可见所谓的文风事实上一直处于流变之中,而且既受时代的影响,也与行文者个人的性情和志趣大有关联。刘勰可能是较早提到文风之人,他在《文心雕龙·时序》中说:“时运交移,质文代变,古今情理,如可言乎!”涉及到的就是文风受时代影响这样一条普遍规律。具体而言,时代对文风的影响,首先取决于社会生活环境的基本方面。“观其时文,雅好慷慨,良由世积离乱,风衰俗怨,并志深而笔长,故梗概而多气也。”这就是刘勰在《文心雕龙·时序》中对建安时期文风的高度概括。其次,一个时代的文化思想,也能对文风产生巨大的影响。比如晋代文风平和,其实就是因为当时文化思想的变化所致。

时过境迁,毛泽东当年所反对的党八股,以及鲁迅所主张的“八股无论新旧,都在扫荡之列”,到了今天,不仅没有绝迹或殆尽,反而在新的形势下有了新的发展。而且,新时代的八股文在假话、大话、空话、套话、废话上已经形成了一套话语系统,泛滥传播到了社会生活的方方面面。此种情形,诚如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在上世纪80年代就曾揭示的那样:“一场瘟疫已传染了人类最特殊的天赋——对文字的使用。这是一场祸害语言的瘟疫,它体现于丧失认知能力和直接性;变成某种自动性,往往把一切表达都简化为最通用、划一和抽象,把意义稀释,把表达力的棱角抹去,把文字与新环境碰撞所引发的火花熄掉。”他最终的感慨又是:“人们总是随意、粗率、马虎地使用语言,而这使我痛苦得难以忍受。”实际上鲁迅先生比卡尔维诺对此类现象的指斥还要早,他在《伪自由书·透底》一文中说,有些人“不肯具体地切实地运用科学所求得的公式,去解释每天的新的事实,新的现象,而只抄一通公式,往一切事实上乱凑,这也是一种八股”。自然,无论是党八股还是所谓的洋八股,在新闻报道上,又总是体现得最为明显,也最易为人所诟病。也正因如此,当下的“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就显得尤为必要和及时,而此项活动成败的关键就看是否形成了“真实可信、朴素自然、生动新鲜、言简意赅”的文风。

首先,对群众语言的尊重与思量。语言是思想的直接现实,它的发展、丰富不能脱离人们的实践活动和相互交往。人民群众的口头语言,由于同实际生活紧密相联,因此往往能迅速、直接地反映着社会生活的发展。所以显而易见,群众的思想最鲜活,群众的语言又最为生动,而要想真正走入基层,了解群众的喜怒哀乐,并善于用百姓的视角观察问题,用群众愿意接受的方式阐述观点,就首先必须真心实意地学习群众语言、熟悉群众语言、善用群众语言,最终在“耳聪目明”中对群众的语言融会贯通。

社会学家、“三农”问题专家曹锦清在其《黄河边的中国》一书中说:“当今中国似乎有三套语言:一是传媒官话,空洞无物。二是校园讲义,没有根基。这套从西方传入的学术语言,在中国这块土地上找不到它们的所指,成为漂浮在知识分子表层思维与语言中的浮萍。三是民间语言,尤其是酒席语言,反映出变动着的社会事实与社会情绪,语言活泼而富有生气。”虽不无绝对,但也确实道出了当下中国的语言实情。尤其是这些来自“酒席”的群众语言,每每是民生甘苦、喜怒哀乐的最为直接的表达。尽管,这样的语言可能显得原始、粗糙,却是鲜活、生动的,群众语言直指人心的特性,是那些脱胎于文件、报告、发言稿的新闻作品所远不能及的。向群众学习,是我们新闻事业的宗旨、性质决定的。教育工作者早就发现,与孩子说话,大人应该蹲下来,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与孩子平视,因为平视是人与人交流的基础。作为媒体,居高临下更要不得。取平民视角,为人民说话,与群众交流,是当今媒体的职责。必须认识到,用群众语言写百姓心思,已不是单纯的技巧问题,而是媒体体现社会责任的重要途径。群众是真正的语言大师。正因为如此,我们更应该明白,向群众学习,决不能仅仅攫取几个“语言元素”或“关键词”就自以为“搞定”了。在概念先行、文件打底的新闻报道中,就是加上再多的口语方言也无济于事。只有从思想意识上与人民群众保持一致,才能在生活上融入其间,在语言上融会贯通,在行文时深思熟虑,才能写出群众爱看的鲜活新闻。

自“走、转、改”活动开展以来,大批记者走进基层,用质朴的文笔写下百姓基层的民生故事,写出充满人文关怀、人性光辉,具有人情味、市井味的好作品,既为报纸提供了增强新闻报道感染力的好机会,同时也充分展现了党报应有的核心价值观。而且,读者也普遍觉得,现在的新闻报道明显呈现出“四少四多”的可喜变化,即少了官腔,少了空谈,少了偏激,少了浮躁;而多了生活的语言,多了对基层的理解,多了解决问题的办法,更多了一股股扑面而来的清新可喜的“泥土味”。

其次,只有身心融合才可言为心声。在常见的新闻报道中,我们不难发现,有些记者的文字看似很“朴实”,表达也很“通俗”,甚至不乏“生动”,但总让人感觉隔着一层,仿佛仍局限于走马观花。必须要明确的是,改文风并不仅仅只是改文字,如果只用群众的语言、日常的俗语自以为就能为文章添彩,而自己却始终徘徊在人民群众的心门之外,那就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改文风”。“有真意,去粉饰,勿卖弄”,这是鲁迅先生之倡导,所以,只有在思想上尊重群众、在感情上亲近群众、在工作上贴近群众,才能从根本上改变文风,我们的文章不仅有泥土的芬芳,更具备泥土的厚重。具体而言,就是我们的新闻工作者要扑下身子“接地气”、走进基层“抓活鱼”,既要“身入”,更要“心入”,甘当老百姓信任和拥戴的“田坎记者”、“市井记者”。据报载,2011年9月伊始,湖北广电总台《湖北之声》的记者周振玲就深入到仙桃市张沟镇联谭村沼气站采访。她在事后回顾道:“闻着猪粪气息挥锹处理沼气原料,在沼气进料口旁和果农聊天,我真切感受到农民生活的进步和不易,真切体会到农民的朴素情感。”这样的真诚感言,只浮在面上是必不会有的。

上个世纪三十年代,建筑学家林徽因和梁思成也有过一段去山西考察文物、建筑的“走基层”的经历。两人一边走,一边写通讯,留下了许多至今仍是清新感人的佳作。“每一个小城,前面站着城楼,旁边睡着小庙,那里又托出一座石塔,都服贴地、满足地守着他们那一角天地。”这样的文字就常见诸于他们当时的通讯之中。看到北齐天保三年造的像碑,他们惊异之余,不禁出声。于是,乡里弯着背的、老点儿的人,便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差不多一千四百多年了。”而这对夫妇便和乡亲们“一起骄傲起来”。共同的情感,使这对著名建筑专家和乡下农民亲切如家人。“小孩子争着挤,看我们照相,拉皮尺量平面,教书先生帮着我们拓碑文……我们走的时候总是一村子的人来送的。”1935年下半年,社会学家费孝通和夫人王同惠去瑶山作民族调查,也留下了朴实而又感人的《桂林通讯》。只是,当年的这类文字,这种文体,如今实在是难得一见了。

事实上,当年受《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的指引,以赵树理为代表的“山药蛋”派是写出了一大批为群众所喜闻乐见的文艺作品的,这首先就在于他们扎根于生活的沃土,并将“不上文坛上地摊”、“只写农民看得懂的书”作为其一贯的追求。新闻虽说不是文学,但同样不能脱离实际、脱离生活、脱离群众。实际上,也只有与老百姓手相牵、心相连,喜群众之所喜,哀群众之所哀,真正反映基层和百姓的所思所想所盼,才会有朴实、真挚、通俗的文风。

再次,要由务实精准的作风来带动。形成优良的文风显然需要从方方面面来着手,只有对症下药,才可拿出根治痼疾的良方来。中共中央政治局常委、中央书记处书记、中央党校校长习近平在中央党校2010年春季学期第二批入学学员的开学典礼上强调,要“积极倡导、大力弘扬优良文风”,尤其是领导干部要把改进文风作为一项工作要求,身体力行、勉力而为,在弘扬优良文风上不断取得新进步,并明确提出在“短”、“实”、“新”三个方面下功夫、见成效。这就要求各级领导机关和领导干部带头学习,只有“理论功底扎实了,知识积累厚实了,才能厚积薄发,言之有物、深入浅出地讲话、写文章”。而“短”、“实”、“新”这一在当今网络时代的切实要求,就首先必须在文字上见真功夫,并一改以往那种“长、空、假”的恶劣文风。

可喜的是,自中央五部委倡导的新闻战线开展“走基层、转作风、改文风”活动以来,中央媒体的许多部级领导如中央电视台台长焦利、人民日报社社长张研农、新华社社长李从军等,纷纷下基层、访民意、道实情,采写了不少堪为范本的新闻报道,颇为广大读者所称许。具体而言,《人民日报》总编辑吴有恒一行采写的《边城新记》一文刊出后,“被湘西干部争相传阅”。文章的开头就一点儿也不刻板严肃,“这里是湘西。大山中盘旋,不觉到了中午。平坦处停了车,寻家路边小店,吃个饭,歇歇脚。”没有居高临下,没有颐指气使,而是温和质朴、清新自然的文风扑面而来。而近期刊于《光明日报》的《霸州有个西粉营》更被媒体和读者称为“写出了老百姓的喜悦、问题和期望,写出了深度”。该文的开头同样别具匠心而又直截明了:“刚到河北霸州南孟镇西粉营村的时候,还真有点失望。”既然吸引了眼球,也就不卖关子,而是直接破解:“想象中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好像该是这样的:路上不该有尘土,街上不该有狗乱跑,老乡说话不该这样粗声大气,皱纹也不该这样多。可惜,这些西粉营村都有。”这样的行文,在以往的通讯报道中显然是很难见到的,而且,更难能可贵的是不回避矛盾和问题,该文甚至还为当地群众的贷款难等问题而直陈呼吁,文章的吸引力和感染力也就可想而知。另外,如人民日报社长张研龙一行采写的《要当五百强,更要五百年——从同煤集团实践看转变发展方式》,开篇便以“大同,因煤而闻名,也因煤而纠结”发问,催人直面,引人思索。有媒体人士指出:“不回避问题,呈现中国向上的力量,也许才是中央媒体领导人作为记者的第一使命。”而上行下效,在“走、转、改”中将出现越来越多直面现实、敢于并善于表达真情实感的新闻作品显然大可预见。

同样,在近期一些报纸的评论中,也看到了“走、转、改”中面目为之一变的可喜文风,这尤其体现在最近《人民日报》以“本报评论员”的名义发表的系列评论文章引起了业内和民间的强烈关注,每篇过后又都翘首以待。它们以关切民生的主题、平和说理的风格,在一定程度上消除了人们以往对于党报言论居高临下、官话十足的“刻板”印象。我们仅从这些评论文章的标题中就可窥一斑而见全豹,如《执政者要在众声喧哗中倾听“沉没的声音”》、《当以包容心对待“异质思维”》、《用公平正义消解“弱势心态”》等,而之所以如此,也正如某报纸的一篇社论所清醒地意识到的:“做媒体,首先要有良知;没有良知,纵然有生花妙笔,写出的只能是一篇篇令万人唾弃的丑文。”诚哉斯言,无论是报道还是评论,倘都能以此自惕,并都以写出有感召力、亲和力、说服力的文章为最高要求,优良的文风就不难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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