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德.斯汀哈特
小溪涧一点也不渺小,在我们的心目中,它比浩瀚的巨河大川更大、更重要。
几乎每个人的往事中都有一条溪涧,在青春年少时如知交挚友般的流水清溪。一位公园管理员谈到他童年畅泳垂钓的小溪时,声音里充满了感情;一位环境保护主义者回想起年少时在小溪上筑堤的情景,眼睛也亮起来了;一位妇人忆起在她父母屋后的小溪捕捉小龙虾时,突然觉得自己又回到故乡了。
我的小溪蜿蜒在我祖父的山麓牧场之间,两岸绿树成荫,有白杨和红杉,又有缠结在一起的茂密黑莓和野葡萄藤。在炎热的夏日里,溪水澄澈清凉,静静地流过砾石浅滩。在这些令人缅怀不已的溪涧里,从没有发生过重大的事情。不过它们在记忆中总是挥之不去,永不磨灭。
在溪涧,只要看看那些奇怪生物的活动,就知道时间过得多快:岩石下面带沙斑的毛翅幼虫;下午突然而至的那大群轻如蛛丝的蜉蝣;或者在溪中像片片灵感闪进溪涧角落的小鱼。神秘的气氛漂浮在溪涧的涟漪里,爬过铺着砾石的溪底,钻到树根的下面。
河流由于世故和沉淀显得重浊,溪涧则澄明、无邪、充满梦想和希望。你可以独自嬉游,去钓小龙虾或者抓住沿岸的绳索荡秋千。溪涧是属于童年时代的:带你进入更广阔的世界,告诉你天地之无垠。
最重要的是,小溪能给心灵一个机会,让它钻进水流、蝌蚪和鳟鱼的陌生世界。漂流在溪水里的,是可能蕴藏在我们世界之外的其它世界。小溪总是若隐若现,转了弯就失去影踪,进入另一个范围。沿溪探索就是寻求对人生的新认识。
到了今天,我仍在沿溪探索。在高山草原里,我会随着水流,没入绿黄色的草地和厚厚的冰碎层,这样一踏涧寻溪,人就悠闲起来,不再像城市人那样匆匆忙忙,肩头重负也顿时消失了。有一次,在加州沙漠里,我竟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我循声前进,意外收获一泓澄澈冰凉的溪水,水在岩石之间奔流飞跃。这次的发现简直像《圣经》上的故事,它使我满怀喜悦。
我的童年小溪早已成为人们抽取地下水、一再划分土地和开沟筑渠的牺牲品。没有一条小溪完整地留下来,至少也有某一段被混凝土围住了。与溪涧同时消失的是知己般的山谷、鸫的歌声、白杨凉荫荫的灵感。
不过我心目中仍保留着溪涧的旧貌,聊以自慰。是在某个夏天,夕阳在金色的烟雾中,使森林投下了长长的阴影。我的6岁儿子在小溪上持竿抛出钓线时,他的金发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亮。溪中跳跃的虹鳟使溪水看来像在沸腾。虹鳟东闯西窜,一条虹鳟终于上钩,我儿子胜利地手舞足蹈,那尾银色的鱼在他的提起的钓线上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