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男人,就要有硬气

沈嘉禄

论中国书画，离不开三个字：精、气、神。中医问病，讲究气血两字。人在江湖，也强调一个气字，但有人往往有意无意露出霸气、神气、阔气、娇气、匪气……有时候还特别崇尚妖气、仙气、洋气。

前不久我参加某杂志社活动，在浙东宁海专程参观了城关西门一条小巷内的柔石故居。一幢四合院格局的江南民居，天井里一株桂花树已经很高了，柔石父亲靠做小生意积了一些钱买下半幢楼，柔石在此生活了十多年，并体味社会底层的人生。

柔石在白色恐怖的1931年1月17日被捕，20天后被国民党当局枪杀，时年30岁。两年后，一直被悲愤笼罩的鲁迅写了《为了忘却的记念》，成了纪念殉道者的历史名篇。鲁迅欣赏并提携这个左联作家的原因之一，是柔石有着“台州式的硬气”。从这个殉道者的身上，鲁迅其实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与未来。

柔石的女儿赵小薇住在故居旁边一幢建于上世纪80年代的居民楼里，我前去叩访并向老人请安，她说：“我已经80多岁了，耳朵不好。”我请教“什么是台州式的硬气”，她脱口而出：“在大风大浪中讨生活的渔民的脾气”。这话概括而形象。我们与老人再次来到故居前合了影，老人如絮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银光。

下午，我们去前童古村参观。这是一个典型的村落家族，至今还保存着相当完整的家族史资料，显示出很强的凝聚力和认同感，村民们自称是“塔山童氏”。

在塔山童氏开基业至今的700多年历程中，曾经有过三次大的劫难。前童乡绅在明洪武十三年创立家族学校“石镜精舍”，延请年方29岁的方孝孺前来讲学。到了洪武二十二年，又请他来讲了一次。方孝孺是明初硕儒，燕王起兵“靖难”，搞了一次宫廷政变而登上龙椅，黄袍加身后要方孝孺起草登基诏书。方孝孺不从，遭到“灭十族”的迫害。朱棣這一刀砍下去，制造了870个冤魂，前童文脉也几乎被砍断。

现在史学界有人提出，方孝孺为坚守道统没有错，威武不屈更值得后人敬仰，但你为什么非要跟皇帝较劲呢，还把自己亲戚、学生的命也搭进去，不值得。如果掩护学生苟活，还可以延续文脉。有些学者还认为，方孝孺太迂阔，不谙政治策略，朱棣从侄子手里抢得皇位，那是朱明的家事，关你屁事？但是，中国士人讲究一个道统，它的核心在许多人眼里就是纲常人伦，方孝孺认为你燕王夺了皇位，有悖道统，乱了秩序，后世仿效的话，必定天下大乱，他是为了这个道统而引刀一快的。对此，后人只能从中提炼一种人格力量，转化为推动社会进步的积极因素。

在前童村还看到当年陈逸飞拍摄《理发师》的外景地，那间乡村理发店还保留着，破旧的转椅似乎还留有陈坤的体温，但陈逸飞不在了。有人说他是被超越现实的梦想所压垮，也有人说他是被姜文气死的。陈逸飞的画为市场看好，他一辈子不愁吃穿，为何要拼了命玩自己并不擅长的电影呢？陈逸飞是为了实现心中的理想，甘愿跟自己憋气，跟电影界大腕憋气的，那股“傻气”其实也是硬的。

前些天，范曾与郭庆祥的官司引人注目，戏剧性的一幕是，范大师希望调解，作为被告的郭庆祥不同意，你范大师要通过法律途径来干扰正常的文艺批评，那就必须有个明确的说法。几天后据郭庆祥发现有人公权私用，动用警力调查他的所有档案资料，包括家庭成员情况及家庭地址。郭庆祥还透露，在庭审结束后，北京晚报记者采访了郭庆祥，同时也联系范曾，请他发表对官司的看法，却始终找不到他。但在北京晚报《郭庆祥：范曾告我一百次我也不怕》一文发表后，记者接到一个神秘电话，对方自称是某市公安局一个领导的部下，那个领导是范曾的学生，不无霸气地要求晚报消除对范大师不利的影响。

郭庆祥说：“从一篇正常的文艺批评文章，到指使警察擅自使用侦查手段，再到指使警察扰乱新闻的正常报道，一起普通的维权官司，已经变性为采用非法的流氓手段，对我及我家人进行恐吓甚至于要迫害。我相信公安部门能认真对待此事，并彻底调查、澄清这次事件的来龙去脉，保护我和我家人作为公民的合法权益和人身安全。”

郭庆祥也是一个有硬气的北方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