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若麟(巴黎)
本·拉登之死,在欧洲引起的反应是非常复杂的,是世界其他地区所有“头脑简单”者所难以理解的。欧洲本是全球思辨型“哲学家”丛生之地,思想繁复不足为奇;更何况欧洲对发生在欧美大陆的所有宗教事务极为敏感,反应多元当属正常,尽管“政治正确性”的底线是不能突破的。
作为美国反恐战争的盟友,欧洲官方反应无一例外,都是对奥巴马的溢美之词。民间也同样存在着“无条件亲美派”,著名哲学家、将法国推进利比亚战争的亨利·勒维就是代表。他们高度认同奥巴马,但大多数欧洲舆论则在一致认同“本·拉登是罪犯”(这一点与阿拉伯世界截然不同)的前提下,呈现出多样化趋势。西班牙一家报刊标题是“为了达到目的是否可以不择手段?”爱尔兰一家日报的头条通栏是“乌萨马(本·拉登)手中沒有武器”,德国一家报刊则写道:“他们有权这么做吗?”显然,欧洲在总体上支持美国的同时,也对美国的做法提出“欧式”质疑。
“正义得到了伸张”?这是严谨的欧洲人所无法接受的。正如法国著名作家、曾有专著研究9·11事件的马克-艾多拉尔·纳伯所说,击毙本·拉登,你可以说是重大胜利,可以说是辉煌成功,但就是不能说“正义得到了伸张”。因为在欧洲人眼中,正义只有通过司法审判才能得到伸张。而美国目前的做法是典型的“牛仔”风格,拔枪将仇敌干掉就是正义,这不是一个民主国家所应采用的方式。要知道,欧洲与美国一样,网络上盛传对9·11事件的质疑。欧洲部分舆论认为,审判本·拉登才能真正解开这个结。纳伯的观点在欧洲并不孤立。
如何证明拉登之死,这是欧洲提出的另一个疑问。《巴黎人报》写道:关于本·拉登死讯的所有信息来源都是一个:美国官方。国际媒体根本无法进行独立核查,因此无法不引起疑惑。欧洲和美国一样,不缺“阴谋论”者。欧洲人认为,美国人这次的所有做法——杀死而非活捉本·拉登、抛尸大海、拒绝公布照片,甚至连前后说法不一的“多种猎杀版本”,包括“武装抵抗版”、“人肉盾牌版”、“当场处决版”——都似乎在“拼命为阴谋论者提供所有佐料”……鉴于2003年对伊开战前美国郑重其事地在联合国安理会向全世界公布其所掌握的萨达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所谓“证据”,最终被证明纯属子虚乌有,欧洲人不得不多一个心眼。
法国前总理德维尔潘对美国电视台播出欢呼人群的画面时表示,他完全不赞同对一个人的死亡进行欢呼。这不是欧洲的传统。以世界唯一一个“超”超级大国的地位,庆贺一个仇敌的死亡,令人感到的是心理上的“虚弱”。德维尔潘的看法得到相当一部分法国人和欧洲人的认同。
在本·拉登与阿拉伯之春的问题上,欧洲舆论更是形成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一种认为阿拉伯之春标志着本·拉登恐怖主义在伊斯兰思想上的死亡,在阿拉伯之春过程中,再也没有人呼喊支持“基地”组织和伊斯兰原教旨主义就是一个证明。本·拉登之死将彻底埋葬本·拉登恐怖主义。反驳者则认为恰恰相反,本·拉登本人就支持阿拉伯之春,因为在推翻阿拉伯亲美、亲以色列政权的斗争中,他找到了“同路人”:反对独裁的阿拉伯青年。本·拉登支持推翻卡扎菲政权就是一个佐证,因为利比亚目前是一个民族主义政权,而非本·拉登所向往的纯正的伊斯兰政权。
拉登之死是否对恐怖主义意识形态画上了一个最终的句号?法国一家报刊写道:本·拉登死了,恐怖主义仍然活着。本·拉登死前最后发出的恐怖警告,正是针对法国的。就在其死亡前两天,与法国关系密切的摩洛哥发生恐怖袭击,死者中包括8名法国人。调查证明这是一个“具有本·拉登思想”的“独立恐怖分子”所为,这从侧面证明,拉登之死不可能使恐怖主义从此画上一个最终的句号。法国政治学博士科斯德利昂甚至写道,拒绝公布拉登死亡画面令人奇怪地感觉美国人似乎有种“负罪感”,或无力控制自己的胜利,甚至好像这一胜利将预示着一场更为可怕的战争的开始……
9·11毕竟发生在美国,欧洲人多少有些超脱。拿本·拉登死讯搞笑的欧洲舆论也不少。一家法国电视台就调侃:被抛入大海的本·拉登,将会成为一个“来自大西洋海底的人”(一部美国上世纪70年代电视连续剧)。美国不知会对欧洲人的“幽默”做何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