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镕基:值得纪念的5年

《朱镕基讲话实录》摘编

2011年9月8日，《朱镕基讲话实录》一书在全国统一上市。该书收录了朱镕基同志担任国务院副总理、总理期间的重要讲话、文章、信件、批语等348篇，约123万字。收入照片272幅，批语、书信及题词影印件30件。编入该书的文稿，是根据朱镕基同志出席重要会议和到地方、部门考察调研讲话的音像资料、文字记录稿编辑而成，绝大部分是第一次公开发表。《朱镕基讲话实录》的出版发行，对于了解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我国改革开放和经济、社会发展的进程，进一步推进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事业，具有重要意义。本刊特摘录书中有关内容，以飨读者。

第三卷

马克思在《法兰西内战》中讲过“廉价政府”这个词，实际上就是指一个精简的、成本很低的、不浪费人民血汗的政府。我们一定要以身作则，变成这样一个政府，否则我们完不成这个任务。现在这样下去，是搞不好的。对于我们每个人，首先是我，同志们，你们后面也都跟着几十万人、几百万人，都要以身作则，做表率。只要国务院这个领导班子，包括我们在座的诸位，能够以身作则的话，就可以转变现在的不良社会风气。 （1998年3月24日，在国务院第一次全体会议上的讲话，第3页）

请同志们对我放心。我当时可能会跟你们发脾气，跟你们争，甚至说一些很难听的话，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不是不愿意改，而是改不了了。但是，我这辈子只是被人整，从来没整过人。所以，我们都要变成这样的人，不仅敢于得罪像我们这样的领导，还要敢于得罪下面的人。不然，国家纪纲是树立不起来的。我对你们高度信任，我不担心你们打击报复，我担心你们不敢得罪人。你们首先要敢于得罪我们，其次要敢于得罪你们管的人，要把他们管起来。（同上，第5页）

过去我们经常说，宣传工作要“以正面报道为主，以宣传成绩为主”，这是正确的方针，但这种观点也束缚了我们。什么叫以正面报道为主？是指99%都应该正面报道吗？98%、80%就不行吗？我看51%不也行吗？大部分节目以宣传成绩为主，有这么一两个节目来指出我们前进过程中的问题，动员全党的力量去解决它，这样做的效果比单纯宣传成绩好得多。没有这样的节目，群众的声音反映不出来，那还有什么民主？还有什么监督？（1998年10月7日，和《焦点访谈》节目组座谈时的讲话，第131页）

把老百姓的疾苦反映出来，把政府的毛病揭露出来，马上就改。有错就改，这才是共产党人的姿态，对人民群众的鼓舞很大；否则，耳朵里听到的都是腐败现象，越听会越感到没有希望。现在把问题揭露出来，改正以后就给人民带来极大希望，真正把人民群众凝聚起来，就有了信心。（同上，第132页）

一件明明是非常正确的事情，一年半也办不动，批示了10次之多也贯彻不了，我感到国务院的工作效率太差了。就这件事情你问哪一位领导都说正确，可就是不办。为什么？就是有些人凭自己的想法办事，管你是总理讲的还是副总理讲的，他都不当一回事，随随便便就给你否了或者是给你拖延。这么下去怎么得了！我一想到这件事就非常痛心。如果这样搞下去，5年一晃就过去了，我们给老百姓办不了几件事情。这件事情说明，所有好的思想、好的思路、好的政策都会在官僚主义中被埋葬，这太可悲了。（1999年3月25日，国务院办公厅要为各部门树立好的榜样，第242页）

如果千里长江大堤，质量大抵如此，则中国危矣，而我等均该骂名千古。曾记去年今日，解放军牺牲生命保卫洪湖大堤，而今一撮蛀虫公然克扣国库公帑，置百万人民生命于不顾，政府诸公视而无睹，国法何在，公理难容。（1999年7月7日，搞“豆腐渣工程”公理难容，第282页）

一般说来，地方党政领导的干预是从发展本地的经济出发的，是好意，当时也认为是有效益的，事后才知道好多是重复建设，钱都收不回来，结果好心办了坏事。所以，银行一定要建立风险评估制度，绝对不能接受外来的干预，对此行长要负责任。这次银行行长大调动，要进行离任审计，追究责任。一笔贷款几十亿、几百亿元，谁拍的板？有别人的责任，也有行长的责任。（2000年4月18日，经济上要防范3个风险，第486页）

第四卷

人民生命健康，政府不保护，谁来保护呀？现在，各种违法乱纪、假冒伪劣、不顾人民死活的情况太严重了。政府官员不能一天到晚坐在那里干那些不该干的事情，职能错位。你就是要保护人民的生命健康，保护市场公平竞争。（2001年3月6日，在九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湖南省代表团全体会议上的讲话，第128页）

做人要做有骨气的中国人，要做顶天立地的中国人；治学要扎实、严谨，绝不沽名钓誉，更不要说剽窃他人的成果，根本不屑这种行为；做事要扎扎实实，真正地为人民。一个人不可能没有缺点，但要力求自己做到廉洁公正，不要留骂名。（2001年6月5日，清华的精神是追求完美，第163页）

在现行财政体制下，财政的大头在地方。2000年的国家财政收入共13380亿元，包括地方财政收入6394亿元、中央财政收入6986亿元（其中，中央返还给地方4668亿元，包括增值税的返还、补发工资和其他各种补贴，还有转移支付等）。也就是说，80%以上的财力在地方，中央只有2300亿元，用于维持外交、国防和政府的正常运转。 （2001年6月12日，把基础教育放在更加重要的战略地位，第177页）

基础设施也不能搞重复建设或者过分超前。不能说修高速公路都好，路多了，没有多少车跑，实际上也是一种浪费。城市里修公路环线，同样不是越多越好。所有建设项目都必须讲求实效，基础设施建设也要考虑效益。不然的话，资金压在那里，不能發挥效益，将来就会超过承受能力，到那时国债就发不出去了，因为投入的资金收不回来，财政增收的能力就会减弱。（2001年9月27日，“9·11”事件对我国经济的影响和对策，第262页）

现在我们在许多方面，特别是在城市建设方面，存在一种浮夸、铺张浪费、不顾实际情况之风。“安居工程”没有解决，很多房子老百姓还是买不起。1万多块钱一平方米，盖了给谁住呀？这种很危险的倾向现在发展得越来越厉害。全国182个城市都要建国际化都市，怎么得了！忘了中国还有几千万人生活在贫困线以下！有些地方连“低保”都保不了，发工资都保不了，就保建所谓的国际化都市。真的搞不成就搞假的，15年的规划要15个月完成，楼盖不起来就临街盖一面墙，自欺欺人！这种作风非常恶劣，就是为了升官、升级。（2002年1月9日，制止城市规模盲目扩大的势头，第309页）

有些地方的同志反映，给机关、事业单位人员加工资，虽然中西部地区是中央拿钱，不需要地方配套，但现在实际人数已经超编20%，等于地方要配套20%。我说超编20%本来就是不合法的，你们为什么还要承认，还给他们加工资？如果中央承认超编20%，并照此拨钱，那编制还有什么意义？还要中央机构编制委员会办公室干什么？（2002年6月19日，紧紧把好机构编制这个关，第396页）

现在的任务是调整产业结构，要发展高新技术和第三产业，不能是老鼠只会打洞，难道中国人只会盖房子呀？一天到晚盖房子，到处都是工地，怎么得了！过去我一直不相信生产的钢有一亿几千万吨，都销到哪里去了？现在我相信了。中国国际工程咨询公司也做过一个调查，钢产量确实是1.8亿吨，还需要进口2500万吨，消费量为2亿多吨。我们的国力有那么大吗？这样搞下去，产业结构调整必然实现不了。如果再像1958年那样“以钢为纲”，带动所有的装备工业都发展，搞得规模很大，一旦垮下来，就是几千万人失业、下岗。（2002年10月28日，统计工作应把“准”字放在首位，第437页）

审计署过去做得很好，在打假治乱方面，不怕得罪人，敢于坚持原则。今后要继续坚持这种精神，不要看到别人耍滑头，就不敢去碰硬，遇到事情往后退，不愿意出头。我们要想到，如果都这样下去，中华民族还有什么希望呢？审计人员一定要坚持自己做人的原则。这几年，我明明知道遍地都是假账，但我还是要到处宣传不做假账。你们在2000年对1290户企业会计账目、凭证的真实性进行了一次审计，结果发现有68%的企业会计报表是假的。我现在对那些统计数字，特别是国民经济发展速度指标，都不知道是真是假。（2003年1月13日，审计署要成为廉政署、法治署、正气署，第474页）

现在国家机关一个很大的弱点，就是权力得不到制约。这是我国政治体制上的一个弱点。本届政府一再强调政府职能的转变，政府的职责主要就是监督管理，是当“裁判员”，不应该当“运动员”，应该严格地、公正地进行监管，维护这个社会的秩序，包括市场经济秩序。说老实话，现在《焦点访谈》节目反映的有些问题可怕得很，有的私人企业什么安全设备也没有，什么安全条件也没有，随便就可以到工商局领执照开业。大家看了吧，辣椒是用硫磺熏出来的，竹笋是用双氧水泡出来的，根本不能吃。这些事正是政府要管的。（同上，第476页）

我过去几年里每晚是一定要看《焦点访谈》，我觉得我作为总理，如果不去关心人民的疾苦，我当什么总理！我看完后必定打电话，不是打给部长就是打给书记。尽管我知道打电话只是针对几个农民或者几个老百姓的问题，我觉得好受一些，大事办不了，办了一点小事也好。有时也想不打电话了，反正这种事情多得很；但转过念来一想，我还是要打。我希望同志们今后还像我在位的时候一样，重视来自人民群众直接的投诉、直接的呼声，帮他们解决问题，哪怕只是一个人的投诉、一封人民来信，哪怕就是为了这一个人。（2003年1月27日，值得纪念的5年，第48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