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晓火 钱炜 江菲 范文清
2010年12月23日下午,《北京交通改善措施》正式公布:从2011年起,北京将实施每名驾驶员限购一辆车,并以摇号方式分配车辆指标,平均每月两万个,个人占88%,这意味着拥有北京汽车牌照也有了撞大运的成分。而截至2011年1月9日零时,北京已经有21万多人进入首轮购车指标摇号的审核阶段,申请数量已近全年上限。这个残酷的数字,似乎正好解释了那些不想“被摇号”的人们,为什么在去年12月23日那一夜会“我为车狂”了……
那一夜,人为车狂
2010年12月23日早8点,距离北京出台治堵措施还剩7小时,李帅拥有了第一部车。一家人的日常需要,一个月来北京车牌政策的动荡,让他终于下了决心,揣上自己和妻子的两张银行卡,赶往4S店加入抢车大军。在车行,这位32岁的北京“爷们儿”没怎么犹豫,就为这台波尔多红“东风标致307”付了116800元。
“店里全是好几家人看一台车,所以我们只能搞到这个颜色了,就这还是托车行朋友给说来的。”李帅无奈地摇摇头。
李帅一家人住北京城南,以前他上下班全靠“没谱儿”的公交车,但他十分憎恨冬日里拥挤的车厢和那布满蒸汽的车窗。“最受不了的是堵在路上,隔壁车道堵着的一辆小车里,车主在用暖水瓶慢悠悠喝水。”
每天上下班都被困在北京一个公交站的严丽君,在饱受“等不到公交车”的折磨后,于北京出台“摇号”限车令的前夜用1万元从车贩子手中“抢”到一辆二手奇瑞QQ。
但对许多人来说,买车,并不只意味着减轻上下班路上的痛苦。汽车,不只意味着方便和快捷,在中国人的意识里,还与许多其他因素关联。“汽车之家”论坛的某版主郑飞(化名)家住北京西南,距离工作地点不过6.5公里,乘公交车也方便。但他早在2006年就买了车,他说自己买车就是因为“感觉很拉风”。在他看来,对于很多中国人来说,拥有一辆小汽车,作为心理满足的虚荣大于实际出行的需要。而老家在河北农村的陈女士,买车是为了即将出生的孩子,“当时手头有笔钱,为孩子着想,要么买辆车,要么换套更大的房子,犹豫了半天还是买了车”。她从北京开车回村,乡亲们见了不禁夸赞:“在北京混得不错呀!都买车啦!”“那一刻,”她坦承,“心里美滋滋的。”
那一夜,北京卖了多少车
12月23日那晚,北京究竟卖了多少车?这个数字在业内至今仍是一个谜,也许永远都没有人能说清楚。
有人按平均每家4S店接受200个订单算,全京城共800家4S店,预计一天售出16万辆车;有人按单店最高421台,最低10余台的方法估算,断定那天北京城的卖车数字应该在10万辆以上。不过,真正身临其中的汽车销售顾问,听到这些数字都不以为然。
“究竟卖了多少车,只有自己清楚。”北京通华兴业汽车贸易有限公司销售主管毛泽龙说,那天他们在接不接受客户订单的问题上非常纠结。“政策出来后,公司老板打来电话说,可以接受订单备案,于是我们受理了10几台车;傍晚,老板又说不能接订单了,于是我们又停下来,整装待命;晚上,老板又打电话说可以接订单,然后又卖出几辆,就这样反复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有将店里的车全部卖出去。”
由于北京户口日后参与摇号手续相对简单,所以在大限之前抢购车的大部分是外地户口的在京人员。
按照毛泽龙的推断,老板几次打电话更改指令,很可能是公司与有关方面的“沟通”没有做好,不敢保证接到的订单能全部到交管所备案上牌,所以那一晚,店里的销售业绩并没有像传说中的其他店那般辉煌。
“据我所了解的情况,那天一家店卖100台车的情况是有的,数字再往上就有水分了。”毛泽龙说,不少经销商23号当晚在购车发票上只写日期和车名,不写购车者姓名,虚开不少订单就等着在政策尚未落地的过渡期内大赚一笔。
“他们显然提前得到了消息,在各个环节上做好了铺垫和准备,打算一本万利。听说车管所方面已经察觉到这些现象,打算这两天,以电话回访的方式核实订单,不过如果双方提前打好招呼,核实又能起到多大作用?”毛泽龙看着不远处吆喝“买车上京牌”的同行们,有些嫉妒地说,“他们的关系很硬。”
炒车如炒房
“限购政策刚发布,他们家的车就有了!”已经和经销商在加价问题上博弈了一个月的叶小姐,没有在23日晚跟风而是愤而退单。
“一个月前,他们就说没车,要加价;23号那天突然打电话说有车了,但加的价钱更高,这不明摆着‘捂车惜售嘛!”在房地产业干了3年的叶小姐发现,开发商捂盘惜售的门道被卖车的学去了,她当然不买账。有经销商透露,为了造成抢购假象,不少经销商22、23日两晚雇来了不少车托儿假装办手续。
事实上,摇号购车的申报程序尚未发布,号牌市场寻租行为已经发生。12月26日,北京天通苑,北京最大的汽车交易中心——亚运村汽车交易市场,在经历了12月23日的疯狂“扫荡”之后,依然熙熙攘攘,依然有车,而且是能上北京牌照的车。
“有没有车不是问题,关键是能不能上北京牌照!”北京顺昌凯汽车销售有限公司销售顾问刘伟指着身旁一辆并不崭新的威志说,只要能在新车原价基础上再加1.5万元,他就能帮你搞到12月23日的购车发票,去交管所备案。
不用摇号、直接拿到北京牌照,对错过12月23日抢购高峰的用户诱惑力极大。短短半个小时内,在刘伟身旁踌躇的购车者已有3个,而刘伟手中的“上牌指标”不超过5个。
“你不要问我们店怎么拿到的上牌指标,我现在向你保证,只要你把全款定金交给我,我就能不摇号给你上京牌。”刘伟说这句话时,故意把声音放得很大。
“我就等着摇号买车,晚开上车还能省不少钱呢。”叶小姐的想法,在刘伟看来就像是天方夜谭。“摇号就像是中彩票,如果没有关系,什么时候能轮到你中标还真不好说。”
在刘伟的营销语言中,有钱人永远都能通过钱来保证摇号成功,普通老百姓等待摇号中标的时间起码在两年以上,在这样的时间成本下,如今多花1万多元买个能上京牌的车是件特别“合理”的事儿。“以后说不定4S店卖京牌的车,一个牌子卖5万元以上,现在才多收1万多块钱,你自己想想吧!”演说完的刘伟,情绪依然有些激动。
“他们卖一辆车就能有几万元的利润,而之前的行业标准是一辆车的毛利也就几百块钱。”一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经销商说,这些有资源的经销商借着政策的东风发了大财。
对未来也迷茫
刘伟的营销语言极富煽动性,但他身旁的看车者并没有冲动地去银行提钱买车。“前面有一家说,多出5000块钱就卖,也能上京牌,我得比较一下,就怕把定金交给他们,他们的店突然关门,我找不到人拿不到车。”没有搭上末班车的李先生,在亚市展厅内走了好几个来回,心里一直在权衡购车风险与时间成本之间孰轻孰重。
李先生的担心并非毫无根据,在他先后询问的几家经销商处,销售顾问都各有一套说辞。“等政府公布了摇号申请程序之后再做决定吧。明年车价肯定降,到时候您拿着摇到的号来买车,说不定少出一两万,还能买到好车。现在你把钱交给他们,万一车牌办不下来,人也跑了就亏了。”
李先生从不同的销售顾问脸上看不到真诚,也看不到欺骗。买还是不买,现在成了购车人与不同卖车人之间的心理较量。
不过5天后,这个较量就会转移到经销商之间,谁生谁死,经销商心里很清楚。“每月两万辆的总量是有保证的,在这两万辆的争夺中,有实力的经销商还是能活下来,有资源的经销商甚至能活得很滋润,倒下的是那些没有背景、没有实力的、销售低端车型的经销店们。”毛泽龙说。
“从政策公布到正式实施的这一过渡期内,一切都不明晰,什么都有可能发生。”刘伟对记者说,他打算将手中这几辆“特殊”车型出手后,立马给自己放长假,回家过年。至于明年还来不来亚市,卖不卖车,他自己也不清楚。
渴望有车的美好生活
最近,京城外籍人士圈里广泛流传着一个叫做《在北京开车》的电子文档。这个“洋段子”由12幅手绘草图组成,从一辆在十字路口准备抢道左转的黑色奥迪说起,讲述了北京的特权车、出租车、私家车、大公共、三轮车、快递摩托、自行车乃至行人,如何在一系列“蝴蝶效应”中造成一次正常绿灯区间的彻底混乱。
先是黑奥迪试图强行左转,却因为司机太“面”被迎面而来的出租车阻挡。就在双方犹豫之时,其身后的车辆见缝插针地疾走通过,这却给蚂蚁搬家式的摩托、自行车和行人留下了机会,于是大家一路疯跑。而正当这个路口看上去处于无政府主义的边缘之时,绿灯结束,路口居然恢复原样,直到下一个绿灯——这个作品用幽默的笔法,还原了北京交通某个真实的角落。
已有6年车龄的史君,对此感触更深:每天上路,总会碰到一些忽左忽右、哪个车道快就奔哪个车道挤的汽车。不过,它们水蛇一般在路上挤来窜去,往往并没比她快多少。“他们都应该看看《弗里德曼的生活经济学》,在超市里选择最短的结账队伍往往并不是最快的。”她说,“开车也一样。”
2010年,北京发生一起恶性交通事故,肇事司机酒后驾驶一辆英菲尼迪,在凌晨四点将一辆等红灯的菲亚特撞成扁片,车内的父亲与女儿殒命,母亲身受重伤。悲痛、同情和感伤之余,人们不禁要问:难道不知道酒后不能驾车?
曾非常流行的韩国电视剧中非常注意影视情节对社会的影响。比如,如果剧中主人公因失恋悲痛欲绝,在路边摊喝了一瓶烧酒,他肯定不会再开车,而是打车,或请代理驾驶。与之相反的是,中国影视剧,很少有此顾虑,喝了酒还开车的大有人在。
史君说,她曾就日本良好的交通秩序和她的日本导游讨论过。询问过中国的状况后,导游说,20世纪六七十年代,日本堵车情况很严重,日本政府决定从娃娃抓起,用一代人的时间来改善这种状况。交通警察到每一家小学的每一个班级,教给孩子们,在一个汽车社会应该如何参与交通,再由孩子们回家去教给父母。
只要能过上有车的美好生活,哪怕用一代人的时间来等待,也是值得的。
(据《中国新闻周刊》《看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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