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你是最棒的

六月雪

你还记得考试前为你加餐，送你去考场，对你说“你最棒”的那个人吗？陈思彤比我们幸运，她有机会在今生将这一份爱转回到他们身上。

那并非一件不可能的事

王玉觉得丈夫陈光最近有点儿怪。自从女儿陈思彤去吉林师范大学念书后，丈夫每晚都要跑到女儿的房间里，坐在女儿以前学习的课桌前看书。一次，王玉小心地走到丈夫身边，陈光感觉到了，慌忙把正在看的书合上，还用胳膊压着。

王玉打电话给女儿时，提起这件事。“你说你爸爸怪不怪，看书又不是偷东西，怎么像做贼似的？”

陈思彤笑了：“爸爸是想我了吧。”

放下电话，陈思彤突然想起爸爸的另一件怪事。2008年8月，得到吉林师范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后，陈思彤如释重负，准备把中学时的旧课本卖掉。这时爸爸拦住了她。当时，陈思彤以为老爸是想为自己的高中生活留个纪念，现在想来……

第二天晚上，王玉按照女儿的叮嘱，屏息凝神悄悄走到陈光身后一看，果然，陈光看的正是女儿的高中课本！

发现妻子知道了自己的秘密，陈光的脸涨得通红：“我……我想从现在开始学习。”王玉问：“你不会是想考大学吧？”陈光低下了头：“我想试试。”王玉扑哧一下笑了：“你都年近半百了，还跟那些小孩子去竞争？”

陈光抬起头：“如今社会没有知识寸步难行，我想学中医专业，一来继承祖上的医术，二来自己以后也有个过硬的生活技能，可以好好改善我们的生活。”

陈光以前是吉林磁性材料厂的工人。2000年5月，和同时代的许多人一样，他下岗了。那时陈思彤11岁，正上小学五年级。为了女儿，要面子的陈光拉下老脸，去一家中医按摩所做起了清洁工，每天从早上8点工作到晚上6点，每个月拿800块钱，一直做到现在。

丈夫有心改变现状，王玉当然很开心，但考大学实在不太靠谱。

陈思彤跟妈妈的想法却不太一样。她还记得爸爸送她到学校那天，看着宽广的校园、高大的教学楼、崭新的图书馆，爸爸比她还兴奋，一直说着：“大学好啊，大学好啊！”他们家祖上世代行医，爱好藏书，算得上书香门第。由于“文革”的影响，到了爸爸这一代读书就少了，但爸爸的血脉里继承了对读书的热爱。虽然明知道爸爸参加高考有多难，但隐约地，陈思彤又觉得那并非是件不可能的事。

女儿说我有希望

妈妈的反对不但没有打消爸爸的念头，反而激发了他的斗志。他开始正式看书。时不时地，陈思彤就能听到爸爸很得意地说：“语文、历史、政治太简单啦，我5天就看完了一本。看来高考也不难嘛！”

过了一阵子，陈思彤没听到爸爸夸口。再过一阵子，她回家去，爸爸支支吾吾地问她：“英语的单词，是像汉语拼音那样拼起来的吗？”

得知单词要一个个背下来，陈光愣了一下，然后说：“嗨，多大个事，我一边扫地一边也能背单词！”陈思彤明白，英语、数学这两门功课对爸爸来说，是两座难以翻越的大山。

果然，那之后爸爸沉寂了许多，很久没跟陈思彤讨论学习上的事。

就在陈思彤以为爸爸已经放弃了的时候，她突然接到了爸爸的电话：“思彤，爸爸本来想放弃的，后来看到你高二的数学书上写着四个字：自强不息，爸爸我又开始学习了！以后你周末回家来，好好教爸爸读英语，学数学！”

陈思彤被强烈地触动了，这4个字，跟爸爸有关。

那是2006年的秋天，回家吃过晚饭后，陈思彤在房间里自习到8点多，实在觉得太辛苦了，就打开电视，准备看一下同学们都在说的韩剧。这时候爸爸提着袋子走了进来。看见女儿在看电视，爸爸很生气：“下周就要进行第一次模拟考试了，你还有闲心看韩剧？”

思彤觉得很委屈：“学习真的太累了，而且我真的刚刚打开电视。”

爸爸一下子火了：“你坐在家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只管看书，还说累？”他把袋子往桌上一扔，一块块排骨便散落出来。陈思彤最喜欢喝排骨汤——爸妈为了省钱，平时都舍不得买来吃，买一点儿回来全都是为了给她煮汤喝。她红着脸回到了自己屋内，重重在数学课本上写下“自强不息”4个字。

陈思彤没想到，两年以后，爸爸竟然也因为这4个字，重新打起了学习的劲头。

2008年国庆节，陈思彤本来打算跟同学们一道出去玩儿。但她改变了主意，决定回家辅导老爸做数学习题、练习英语。

2009年6月6日，经过一年的自学，陈光参加了高考。由于平时没进行过模拟考试，离考试结束还有5分钟时，陈光才慌慌张张地把答案誊到答题卡上，可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考试成绩出来了，达到了建档分数线，但离医学类学校的分数还差几十分，陈光落榜了。

陈光很沮丧，觉得自己这么大年纪了就不该有考大学的梦。陈思彤却说：“爸爸，我觉得你很伟大。有梦的人，是世界上最有希望的人。”

在思彤的鼓励下，稍微休息了半个月后，陈光又拿起了书本。翻开数学课本之前，他给返校的陈思彤打了个电话：“思彤，爸爸还想跟你说句对不起。我记得有一次，你看电视，爸爸骂了你。现在爸爸向你道歉！学习真的是一件很辛苦的事，确实需要放松，现在爸爸懂了。”

在电话那头，陈思彤感觉自己和爸爸的距离，那么近。

跟爸爸说声“对不起”

开学后，思彤经常和爸爸短信往来，问他有没有不会的问题，说说答题技巧。寒假回家，思彤还给爸爸做起了家庭老师。

2010年6月，高考还差几天，思彤请假回家，亲手做菜给爸爸加餐。

上考场前，思彤满脸笑容，对爸爸说：“爸爸，你是最棒的!”

这些，都是过去爸爸为陈思彤做过的。

这一次，陈光非常冷静平和，答题非常顺利。

2010年8月初，陈光收到了江西中医药高等专科学校医疗系针灸推拿专业的录取通知书。那一刻，陈思彤第一次看到了爸爸又哭又笑的样子。

但一家人的笑容很快凝固了。通知书上写着，每年学费是6000元，但家里全部存款只有8500元，只能供一个人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陈光毫不犹豫地说，这钱给思彤用。思彤说，这钱爸用，我跟同学们借。陈光说，钱的事你小孩子别管，你只管好好读书，我的学费我来想办法。

陈思彤知道，爸爸根本想不出办法。第二天，她收拾行李，对爸妈撒了个谎，说学校老师打来电话，让她回校做个调研，就回了学校。然后她去了人才市场，准备找工作挣钱，供爸爸上大学。

到了人才市场，陈思彤才发现招的都是全职，兼职的暑假工早在6月底就招得差不多了。陈思彤决定去做家教，她跟两位家长签了简单协议，时薪50块钱，每周4小时。这样一来，思彤开学后每月就有800块钱的收入，够爸爸在校两个月的生活费。

光兼职还不行，思彤还想找一份暑期的全职工作。看见饭店门前写着招聘服务员的字样，她就进去问，对方都说要长期工，不要暑期工。思彤又去人才网站，搜索半天，才看到有一家饰品店招聘短期店员，思彤去面试，最后被录取了，工资每天50块钱。

那天，一批新货到店，思彤搬上搬下，越搬胳膊越酸。老板看她累得不轻，就让她歇会儿，思彤咬着牙说：“没事儿。”

第二天醒来，思彤全身酸痛，连腰都直不起来。她终于体会到那天爸爸骂她“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还说累”的真正意思了。她真想回到16岁，对爸爸说一声“对不起”。

钱的事你不用管

即便这么累，这份工作做到开学，也只能挣1000多块，爸爸需要的可是6000块钱的学费呀。

一天，思彤下班后走到一家超市门口，看到那里的地摊儿生意特别红火，但大多卖的是衣服。思彤不禁心动，何不从自己老板那里进点儿饰品来试试？老板欣然答应了她的要求，思彤的饰品摊儿很快闪亮登场。那一晚，她卖了80多块钱，思彤兴奋极了。之后，思彤每天的销售额基本稳定在200块钱左右，爸爸上学的希望有了。

9月3号，思彤回家，把一包东西递给了陈光。

陈光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零碎的钱，吃了一惊：“这是哪儿来的？”思彤说：“爸，这是你女儿一分一毛挣来的，总共5461块钱。明天你就去报到，以后我供你上大学，钱的事你不用管，只管好好学习。”

陈光把女儿紧紧抱在怀里，眼睛湿润了。一个月前，他刚对女儿说过这样的话，现在，女儿把话又说回来了。

2010年9月，陈光上了大学。早上他总是第一个起床，晚上又是最后一个离开教室。就连午休时间，他也抱着书本在空旷的教室里学习。太累的时候他就想想女儿，然后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10月初，王玉给丈夫打来电话，说她又打了一份轻松的散工，让他安心在学校里学习，思彤也给爸爸寄来她做家教赚来的800块钱。陈光心里满是温暖。他已经渐渐适应了大学生活，可以挤出一些时间勤工俭学了。

10月中旬，陈光应聘当上了学校的学生巡逻员，每月400块的工资。陈光打心眼儿里觉得，一家人都这么努力，未来的生活一定会越来越好。不久的将来，他还会是这个家里顶天立地的那棵大树。

（司志政摘自《女报·生活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