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霜降
开始最美
回想起来,爱情都是开始的那一刻,最美。
单位组织了个春游,我穿了件紧身的裙子,偏偏下了小雨,路滑得像倒了油,我虽然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可还是免不去出意外地摔倒。
沈浩穿了一件牛仔夹克,冷硬的面料在接住我时硌得我生痛,却又有暖意透过冷硬的衣服传来。我定了心神看了看这个单位里新来的小年轻男人,他的表情有说不出的认真与担心。
一片粉红色的桃花花瓣大约是在穿过桃林时落在他被春雨打湿的黑发上的,妖娆美好地衬托着他青春帅气的脸。我不知怎么的,便伸出手来帮他拿掉了那片桃花,明显地感觉到他在我腰上的手紧了那么一下,接着看到他红了脸:何主任,小心点。
我笑着说谢谢,站好,低头理了理上衣,微笑。原来,这世上还有会脸红的男人。
似是而非的暧昧,说起来很俗气。可我也只是想想,沈浩才大学毕业,还是个孩子呢,再感觉美好的开始又如何。
我是一个三十五岁且离婚三年的寂寞可悲的老女人,你看,现实总是渗透着无处不在的苍白。
沈浩是怎么上了我的床的?
连我自己都不相信,只是因为那一晚聚会醉酒他送我回家时的酒后乱性。我记得很清楚,是我先剥开了他的上衣,把手探入了他的腹下。
加上离婚前的分居,我已经有整整四年没有过男人了。寂寞把我烘得炽热生脆,只要我愿意,随时都会一点就着。
离婚女人的可悲
杨光杰和我离婚的理由是这样的:你老了,男人都喜欢年轻貌美的女人,你就放过我好不好?
这个男人,完全不记得我在家里对他倒了油瓶不扶的懒隋视若无睹好吃好喝地侍候着他的好,也完全忘记我跟他租民房省吃俭用住了七年才等到他事业发达有房有车所吃过的苦。连同与我离婚的理由都那么伤人,我如何能不恨?
每每想起这种种,我都恨意难平。恨得一双眼睛,都能看出每一个男人皮肉骨头里包裹着的祸心。
所以再见沈浩的时候,我下手便多了几分狠,他才要吻过来,我便把手探进了他的下腰,感觉到他的颤栗。我吻他的咽喉,简直是用咬的,手指捉上他的裸背时,更是用上入肉见血的劲儿。
沈浩很年轻,床上床下,都是活力。
糟糕的只是,他是我的下属。
女领导搞上了男下属,这是多么桃色的绯闻。连杨光杰都闻了风,那天还在停车场里特意等我,表情悲天悯人,说:注意点影响。
最恨便是他这一副明明背叛了我抛弃了我伤害了我,却仍是悲悯天人般的破表情。当初和单位那个新来的才二十三岁的小妞搭上时,他可曾想过我的处境?公然和那小三出双八对去旅游时可曾想过我被背叛的剜心之痛?
其实,我不是非跟沈浩在一起不可,只是前夫实在让人恨得银牙咬断,所以才断不能在他面前输掉这最后一口气。
但更可悲的是,杨光杰是对的。男人可以在离婚后泡妞,女人却只能在离婚后坚守。
各有各的心底戏
每一次激情未眠夜,沈浩都用力按着我的背做按摩给我减压,说,别撑了,这太累人了。很多次,我都扯过床单盖住自己,叫他滚。也有几次,我累得不想说话,他按得也舒服,就睡了。
沈浩或者不过是想借我上位,转正或者调动之类,我呢,不过借他的年轻,来作些蜜糖砒霜般的慰藉。
沈浩问我,十一长假能不能陪他。我嘴上说不能,出了停车场看见沈浩站在拐弯处等车,我不由自主地摇下车窗半探出头问他要不要我送他一程。
有些事情,在一开始便会一直往它要发展的方向延伸,只是过程的不同而已,非人力所能够扭转。到了沈浩家,大雨滂沱,沈浩笑了笑,说:你看,我不留你,天留。
沈浩端着茶进屋的时候,我正拿着他的毕业照片看,一转身嘴唇刚好擦过沈浩靠得太近的脸。
茶的香味很轻,也很暖,像这暧昧来得这样及时,不迟不早,刚刚好。
年轻男人急切而热情的吻对于成熟女人而言是一支强力的催情剂。沈浩的吻,仍还不算太熟练,但就是这种不熟练的吻,让我全身都颤抖起来,仿佛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拼命地呐喊拼命地挣脱我仅存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意志。
女人终究是相信感觉的动物,我虽然老而弥坚,但我已经很久没有被爱。我吻回去,吻他的嘴唇,身体,一次又一次,听他尖利地喘息,我开始放纵自己的饥饿。
欲望便是一件这样引诱女人的华丽内衣,我穿上了,就不想脱。
那个女孩,消瘦、苍白,有一双神经质的眼睛,她全身抖得像一片风中的叶子,结结巴巴地看着赤裸的我和沈浩说:沈浩,你怎么能这样?
打赢的老小三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沈浩还有一个女友在外地。
女孩不断地哭泣,要沈浩做个抉择。沈浩坐在椅子上,头都快贴到了地上。
我走了出来,回到车里,终于清醒,想哭,却找不出哭的理由,我的身体仿佛还在刚才的快乐里不能出来。我竟已经变得这样堕落,和一个没有任何了解的比我小了近十年的男人上床。我竟堕落到和年轻的男下属搞到了床上的地步!
我狠狠拧了自己的大腿一下,疼痛难挡,我忍着,就当是惩罚自己。
打开了车灯,清晰的灯光里却看到沈浩在车前站得像一株立在风中的树。
也不记得他是怎么上的车,沈浩的手放在我的大腿上时,我恨不得时空转换,马上便到达目的地。我把车开进了一个不太熟悉的宾馆,沈浩十分默契地先下车去开房。
门一关,我的手臂便勾了过去,知道不可能只是一个吻,欲望便更加放纵了些。东方泛白,沈浩还在吻我的锁骨,他说:我早已与她分手。我不能抗拒你,你一如我第一次见时想象的美丽,我只嫌这夜太短。
他真会讨好我,我三十五了,眼角的皱纹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怎么可能美丽得让二十四岁的他把持不住。
可是,我仍听得高兴,有哪个女人不爱听情话?
事实上,我就算赢了,也不过是个老小二。
老女人的心是给了激情还是爱情
因为太过快乐,只觉得时光实在太短,都不足以记录我在沈浩身下的婉转吟娥。欢情十分美好,我都快忘记了所有梦境终须烟消云散,黑白现实终归才是生活。
那女孩等在我的办公室里,穿一条灰白色的裙子,瘦弱得楚楚动人。看见她的时候,我还在接沈浩的电话,他在那边压低了声音讲:宝宝,今晚留给我,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沈浩太肆无顾忌,对我的称呼由何主任统一改成了莲或者宝宝,听得我的身体都要随着耳根子软掉。
你爱他吗?
女孩这样问我的时候,我身体的某一部分,还在为沈浩柔软着。她用了一种十分认真的令人不敢忽视的语气问我,令我不得不再次认真地思考起我与沈浩的问题来。
诚然一开始是激情,诚然现在仍然有激情。但沈浩说,他和我在一起,不是为了调动,也不是为了转正,就只是为了爱情。
他拉着我的手在外面遇见熟人,大大方方地和人家打招呼;每天做饭给我吃,饭后还会拉我去散步,然后便是床上的痴缠,他精力真是好,没日没夜的,像单位那些暧昧的流言一样长盛不衰。
我也许不爱他,但我舍不得他,真的舍不得。
我说,我不知道。
我确实不知道。
女孩走的时候,忽然回过头来对我说:爱情终归是要分个你死我活的。
我当时没有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桃花爱情里的我死你活
我下定了决心,我要尽情地享受和他好的每一天,我不会和他结婚,我会在这一份桃花爱情消逝时悄悄退回我原来的位置,做回一个寂寞的离婚老女人。
我不缺工作不缺房不缺车也不缺钱,我只是缺少一份被有情人呵护的爱情,所以,我只要此刻的圆满,也不算过份。
毕竟,他还年轻到可以再遇见另一个女人,而我,却已经老了。爱情的机会稍纵即逝,若不紧紧抓住,难道我要抱着青春最后的一点小尾巴独自伤神么?
不不,我要享受桃花爱情的瞬间美好。
从单位回家,有一段路很窄,偏偏旁边还在挖地铁站,沈浩叮嘱过我好多次,绕道走,或者小心些。
他吩咐这些的时候,表情超越了他二十四岁的年轻的脸,让我觉得自己有点小幸福有点小可笑。那一天,我不知道为什么不想绕道,因为沈浩在短信里说:饭在锅里,我在床上。
多么的老土,又多么的色情。
我看着红绿灯和行人,脑子里闪过的却是这句话,以及这句话背后的那些纵情声色。
女孩像一只垂死的蝴蝶从左边扑过来的时候,我下意识地踩了刹车,也下意识地向右打了方向盘。但我忘记了,那段路实在太窄了,路边的防护墙只不过是轻薄的塑料,路的右边就是为了修地铁挖的坑,坑的下面,什么都可能有,就是没有幸运。
我倒霉地连人带车掉了下去。
一条矗立的钢条穿破了车窗插进了我的左胸。
最后的疼痛中我没来得及去想沈浩或者他深情的脸,恍惚间我似乎看见那女孩悲怆的却愤恨得雪白的脸,恍惚间我的耳边似乎响起了她半月之前离开我的办公室里时说的那句话:爱情终归是要分个你死我活的。
我死,你活。这算不算我的桃花爱情里,最好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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