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城：失落在荒野里的历史尘埃

_瘦 羊 _佚 名

图：楚长城遗址

被称为“中国脊梁”的万里长城，在每一个华夏子孙的心里，都有着不可替代的精神支撑意义。然而奇怪的是，迄今为止它仍然没有明确的定义，按照中国长城研究会会长成大林的话来说就是“家底不清，定义不明”。

1998年，时任美国总统的克林顿在访华期间，登临明代修建的慕田峪长城，被其气势所震，问道：“这是中国最早的长城吗？”陪同参观的中国长城学会秘书长董耀会回答：“中国最早的长城是河南的楚长城。”

“楚长城”一词散见于各类文献。《左传·僖公四年》有“楚国方城以为城，汉水以为池”的记载，其中的“方城”即为长城。早期的长城还被称作“万城”、“列城”等。由于没有翔实的史料作依据，就连长期研究长城的专家也一度对楚长城是否真的存在充满疑惑。

1981年6月至8月，原南阳地区文物队与方城县文化馆联合考察发现，独树镇中信庄村黄家门自然村的东西两侧山坡上，有楚国长城遗址，因明代在此置大、小两座关口，故其被命名为“大关口楚长城遗址”。曾有村民在村东侧城垣中的菜地里挖土时，挖出一件青铜戈和数十枚铜镞，为该处城垣是春秋时期所筑提供了无可辩驳的文物实证。此遗址于1989年被确定为县级文物保护单位，2000年10月被确定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大关口楚长城遗址也因此被冠以“长城之父”之名，跻身于中国长城博物馆。

然而，仅仅四年过后，这份荣誉便被终止：和方城县相邻的南召县经考察发现，南召山中的“石头寨墙”才是真正的楚长城遗址，“长城之父”的美誉随即易主。与此同时，和方城县比邻的鲁山、叶县、舞钢、陂阳等地，纷纷成立调查队，并邀请国内知名长城研究专家助阵，各类媒体也相继登场造势，一场没有硝烟的“争夺楚长城大决战”就此上演。

楚长城被普遍认为有西线、北线和东线之分，西起河南内乡（也有说起自湖北省竹溪县，跨汉水走邓州至内乡），辗转经鲁山、南召、方城、叶县、舞钢，终于陂阳县（也有说在信阳境内），除了整体轮廓呈“∩”型被公认外，其余杂说纷呈、观点迥异。

当各地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的时候，被邀来的专家学者们却保持着镇静。中国长城研究会会长成大林就是始终对楚长城是否存在持有疑虑的专家之一。经过多次实地考证，他对散落在山间的“石头寨墙”失去了兴趣。2006年，他在叶县文物部门的带领下，来到该县新店乡，这里的一条绵延数千米的“土龙”吸引了他，其结构和保存状态与他掌握的早期长城资料十分吻合。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产生：难道这才是真正的楚长城遗迹？

2010年春节过后，成大林带领方城县楚长城调查队进入伏牛山、桐柏山，对楚长城北线进行了一次历时近两个月的深入考察。他们最终探明，楚国北线长城的具体走向是由南召、鲁山交界的鲁阳关，向东南进入鲁山，而后盘旋经过南召、鲁山、叶县、方城、舞钢，总长约170千米，其中方城境内约100千米；发现明显长城墙体遗址27段，遗迹88处，其中烽火台46处。

2011年1月2日，成大林一行在北京拜访了88岁高龄的著名长城权威专家罗哲文。得知成大林的考察成果后，罗老难掩心头喜悦，即兴写下了《天下第一古长城——题河南方城楚长城》一诗：“闻说方城现城垣，遥看北塞望南天。千年疑案今终断，爱我长城不休篇。”

草木生千年，早已淹没了黄尘古道，荒芜了烽火边城；长城今犹在，却不见了当年的筑城人和守城人。

我的老家就在楚长城脚下。有专家说：“现在长城周边的人，多为当年戍守长城官兵的后代。”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那么可惜的是，这些后代早已忘却了祖先的神圣职责，更对楚长城一无所知，即便是在专家的反复阐释下，他们也无法想象这里曾经是刀光剑影、鼓角争鸣的边关要塞。

的确，在这片层峦叠嶂的荒山野岭中，祖祖辈辈就这么平静而又平凡地生存着。两千多年前的楚王划疆筑城，把守护的重任委托给我的家乡，之后，这段城墙和建设它的主人们一道，在岁月更替中渐行渐远，曾经蜿蜒数百千米的楚长城，竟然成了失落在荒山野岭上的历史尘埃……

两千多年的岁月磨蚀呀，当年的雄壮和伟岸早已蹉跎成一抔庄稼地里的黄土。面对瞪大眼睛苦苦找寻的专家学者，楚长城再也没有了无可辩驳的说服力，只能任由后人评说。

然而，楚长城疑案却远非专家们期待的那样尘埃落定。我曾就此文拜访过数位参与考察的人士，参阅了大量描述楚长城的资料，虽然方城县作为楚长城的重要一环得到确认，但仍然有很多不同的观点在交织和碰撞着。参与研究的人都有发言权，这恰是历史的可爱之处。作为一个普通人，我尤其关注这样一条消息：今年5月，叶县新店镇的楚长城遗址“土龙”，因当地开建风力场而被无情地腰斩成数段，令众多文物工作者欲哭无泪。

我想，对于楚长城这样的古迹，多一些了解，多一些尊重和多一些保护，远比经济增长更重要，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