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刊记者 王新玲 孙玲
走在南非约翰内斯堡的曼德拉广场,来来往往的国际面孔,繁华的现代商业,丝毫看不出发展中国家的迹象。让人想起2007年南非副总统姆兰博—努卡在清华大学演讲时所说:我们不指望也不需要中国的援助,我们需要的是贸易和投资。
作为非洲新兴发展中国家的代表,2010年,南非经济总量已经达到黑非洲(撒哈拉以南的非洲大陆)总体经济的1/4,人均国民生产总值超过10000美元。南非的第三产业约占国民生产总值的70%,这一数字相当于中国上海、江苏等东部发达地区的水平。2010年,我国与南非贸易总额为256亿美元,居非洲国家之首。
作为中国驻南非大使,钟建华最常强调的是“不要小看和误解南非”,“我们对非洲的了解还太少”。8月9日,南非举国庆祝妇女节的日子,本刊记者采访了这位拥有多年驻外经验的大使。
谈到中国与非洲的交往,很多人喜欢从郑和讲起。事实上,中国真正开始关注非洲是自非洲国家革命开始时,只有五六十年的时间。而欧洲人早在1488年就踏上了南非这块土地,所以,中国对非洲了解得不够深入和准确,是可以理解的。
但是,五六十年时间也应该足够了,改革开放三十年来,我们对一些国家已经有了很深的了解。究其原因恐怕还是重视不够。我国一些研究非洲问题的学者,三四年才来一趟非洲,而欧洲的非洲问题学者不只每年来,而且一住就是七八个月。更深入地讲,欧洲有一大批真正喜欢非洲的人,这一点我们还差得很远。这大概就是我们目前对非洲不太了解,甚至有很多误解和曲解的原因。
中国驻南非大使钟建华 摄影/刘海乐
我们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2009年中非合作论坛上宣布的对非八项举措中,终于开始把中非之间的学术交流、学者交流作为一项内容提出来了。
但是,了解非洲不能有吃快餐的心态。我的建议是,重拾历史。从近代史或现代史看,中非关系是互相支持革命的过程。新中国成立后,被帝国主义封锁,同时非洲也在为摆脱殖民统治而斗争,大家互相支持。现在,同为发展中国家,在新的全球秩序建立过程中,中非处于同一战线上,有比较相同的经历和利益。
如果说前二三十年我们的精力主要用于了解发达国家,那么,今后我们的主要精力应该放在如何了解发展中国家上。几千年的封闭社会渊源,使得我们对世界还有很多从祖宗那里继承过来的想法,在不少方面还是需要重新认识的。
我们以前穷的时候,帮助过非洲国家;现在经济发达了,更有责任和义务去帮助他们。这种帮助不是简单地给钱,而应该拿我们的经验去和他们交流,告诉他们,我们当初做的哪些事情效果很好。
例如,“要想富,先修路”,是中国多年发展得出的经验。非洲的基础设施比较差,从法语非洲国家到英语非洲国家,尽管相邻,中间却没有通道,而必须从巴黎、伦敦中转才能到达。也由此,非洲贸易只有10%左右是在非洲国家内部进行的,这是殖民主义统治遗留的问题。非洲国家联盟委托南非牵头规划非洲大陆的基础设施,2010年祖马总统访问中国时,即希望能在交通、通讯、能源开发等方面获得中国的帮助。
南非经济发展起步很早。1902年英布战争后,南非真正成为一个地理格局上的国家,从此经济就一直在发展。即使因实行种族隔绝制度而被全世界抵制时,也未停止过发展。南非的环保标准和欧洲国家完全一致,南非人在自然和环境保护方面做得很好,他们对自然持有的敬畏之心远在我们之上。南非在劳动保护上投入了很大精力,一直在以发达国家的标准做这些事情,因此,南非的矿产行业死亡率也比较低,等等。
我国的高铁项目很有兴趣来非洲发展,但中国高铁走进非洲不能仅靠速度,更要注重安全及经济效益。在非洲发展高铁,要在综合考虑非洲国家政治、经济发展水平、充分调研非洲国家国情后才能做出可行性方案。中国企业来南非建高铁,如果高铁不能自负盈亏,形成巨大的财政黑洞,中国政府怎么办?南非政府是一个相对弱势的政府,政府可以规划,可以建议,但最后议会是否批准,社会是否接受,都对政府决策有较大的约束力。要办真正有利于非洲人民的事,要真正实现“双赢”才是可行的。
中国和南非都很关心就业问题,但是显然中国解决得更好一些。在南非,每任总统执政期间考虑的核心问题都是如何创造就业机会。但是由于国际国内经济形势等因素,就业问题解决得并不是很好,2010年南非的青年黑人失业率达到39%。
今天,全球化的经济竞争是残酷的,我们解决就业的同时,生产出的大量廉价服装产品可能会使南非的服装厂大规模地垮掉,从而对他们的就业造成一定的冲击。2007年和2008年,我们基本停止了对南非出口服装,就是希望能够帮助他们解决一部分就业问题,但是结果并不好。因为虽然来自中国产品的冲击减弱了,但是其他亚洲国家的廉价产品又进来了。尽管如此,中国政府仍在积极采取措施帮助南非解决部分就业问题。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是中国在非洲影响力最大的时代,但是,不同时期的环境不同,形式不同,结果也不同,很难纵向比较。我不认为现在这个时代比那个时代更差,我只认为我们这个时代的任务更加艰巨,需要我们做更多更深入的事情。现在,非洲对中国的需求是全方位的,希望能与中国一起应对全球问题,希望他们的声音能被我们听到、理解和支持。
我经常被问,“你们来非洲干嘛?”问话的并不是非洲人。几百年来,欧洲人一直把非洲当成自家的后院,他们认为自己帮助非洲从蒙昧时代进入现代文明,非洲人应该感谢他们,予取予夺不算什么。然而,当我们勒紧裤腰带支持非洲的时候,西方人又在哪里?
“新殖民主义” 论认为中国在掠夺非洲资源,而实际上,中国从非洲购买的石油仅占非洲石油出口总量的19%左右,欧洲和美洲则各占30%以上。又为什么会有这种说法呢?因为中国的到来打破了欧美对非洲市场的垄断。
2010年,南非总统祖马在中国人民大学演讲时斩钉截铁地说:中国是朋友、兄弟,到非洲是来帮助我们建设的,中国从未对非洲大陆进行过“殖民”活动。
过去我们讲殖民主义的罪过比较多,但另一方面讲得少,就是欧洲人始终有一种神圣的宗教使命感,他们冒着危险到蛮荒之地去探险、开拓,这些人如果没有献身精神是很难在非洲站住脚的。欧美也有一些青年,继承了这种献身精神。一方面,他们确实帮助一部分非洲人民解决了一些生活上的问题,普及文化、卫生知识,改善老百姓的生活;另一方面,也锻炼出一支青年人的队伍,扩大视野,这些青年人后来就成为欧美继续了解和介入非洲社会的重要力量。
中国在非洲也有志愿者,只是现在这种模式还尚未发育成熟。我很希望中国的青年志愿者到非洲来。青年人应该走向世界,从城市走到乡村,从发达地区走到边远地区,去看看全世界的穷人的生活,增加使命感。将来,在他们中间可能会产生一些喜欢非洲、热爱非洲的非洲问题专家,他们可以就中国如何接近非洲,如何与非洲携手发展提出自己的真知灼见,这对中非远期的交往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这件事情需要有成熟的机制,这种机制不仅对非洲有好处,更对我们有好处,对我们的国家、我们的青年有好处。
2010年南非世界杯,赛场上热情的南非球迷和独具非洲风情的乐器“呜呜祖拉”给全球观众留下了深刻印象。
早在2009年12月南非举行世界杯参赛国抽签仪式时,很多国家大使就问为什么没有见到我,当我说中国足球队没有入围时,大使们都很奇怪:还有什么事情是中国做不了的?后来,南非外交部通知说,世界杯开幕式和闭幕式只能邀请入围国家大使参与。紧接着,中国足球发生了在新加坡参与赌博事件,中国足球舞弊事件。我有意将休假调至2010年6月世界杯期间,避免更多尴尬。所以,我是在国内通过电视看的南非世界杯。
中国足球踢不好可以理解,但能踢出这么多“花样”,不光外界不可理解,中国外交官也很难解释。在驻在国举办世界杯,大使却躲开不看的,这种情况恐怕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