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的岭南贬官

文/何以端 成有子 编辑/陈 陆

永州群众清明祭奠柳宗元，柳宗元在永州创作的诗歌《江雪》、杂文《捕蛇者说》、游记《永州八记》等多篇文学作品。摄影/陶旭日/CFP

岭南文明发展的助力

唐代流放地主要是岭南，也称岭表、岭外，即五岭以南地区，范围约相当干今广东、广西大部、海南及越南北部地区。其中具体地点主要有崖州、潮州、蜂州、古州、循州、钦州、贺州、琼州、雷州、连州、桂州、象州、柳州、端州、黔州、夜郎、汀州等地。

据统计，唐代仅贬流广东有史籍可考者，流人近300（次），左降官近200人,其中皇亲国戚37人（家），宰相49人（次），还有一批高官名士等。

纵观古代文人，被贬官者多多。凡是直抒其心意的文人，大都留下仕途失意被贬官和流放的历史。仅以唐代为例，文人中就有李白、白居易、骆宾王、刘长卿、柳宗元、宋之问、张九龄、王昌龄、刘禹锡、元稹等等。但不同的是，这些文化名流在人生低谷中的行迹，却有着千差万别。其实，一个人的道德品质，在流放中才能真正鉴别出来。只有一个高尚道德情操，一个真正心怀百姓的人，无论是权倾一时，还是被贬身处逆境，都能够始终如一地善待百姓，为民谋福祉。

比如李白，被“长流夜郎（现今贵州）”。虽然史学界对李白是否到了夜郎颇多争议，考证千年，尚无定论。其实，从另一个角度说，李白到与不到已不重要了，正是因为李白的长流夜郎，使得夜郎的名声大震。李白一路进发夜郎的旅途，心潮起伏，诗为心声，也使得这一路的风光景色，因诗人的吟咏而广为世人所知，这份传播功劳，不是诗仙，绝做不来的。仅此，李白对夜郎之功，已是千秋不泯。

柳侯祠位于柳州市柳侯公园内，为纪念唐代著名文学家柳宗元而建。摄影/税晓洁/CFP

柳宗元：“柳州绝对”的故事

对对子，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一个组成部分，也是历代文人墨客施逞才华的一种游戏。

据说，在柳州有一个上联，至今无人对的出来，故称之为“柳州绝对”。

这个上联是：柳柳州柳堤植柳

柳州因柳江而得名。柳江是珠江水系之一。此联中的“柳柳州”是指柳宗元。因柳宗元在柳州刺史任上政绩卓著，人称柳柳州。他曾在柳江边植下柳树，故得此联。

柳宗元(773—819年)，字子厚，唐代河东（今山西省永济县）人，世称柳河东；又因他在柳州刺史任上政绩卓著又逝世于此，又称柳柳州。

柳宗元少年已有才名。永贞元年（805年），他参加王叔文为首的政治改革集团，被提升为掌管礼仪等政务的礼部员外郎。改革的措施包括打击宦官的专权和藩镇的骄横，罢免贪官污吏，取消一些苛捐杂税等等。但是，这场为改革腐败政治而进行的斗争却被保守势力扼杀了。改革派首领王叔文被杀，王伾被逼死，柳宗元和诗人刘禹锡等八名革新人物分别被贬逐边州任司马，历史上称为“二王八司马事件”。

元和十年（815年）三月，刚刚被召回京的柳宗元，不但没有被任用，反而被贬为柳州刺史。

柳州远离京城。柳宗元初来这里，人地两生。但他并没有消沉颓废，吟咏着“从此忧来非一事，岂容华发待流年”的诗句，心里想着的是为柳州百姓操心办实事，不让岁月空度。

到柳州第二个月，柳宗元就修复孔庙。在修庙《碑记》里，表达了他发展地方文化教育的心愿。他很有学问，又开导人们读书识字，柳州的文化风气大为开放。今湖南一带的读书人也往往不远千里，到柳州拜他为师。

在提高民众文化知识的同时，柳宗元移风易俗，倡导新风尚。当时柳州有迷信巫神的陋习，有人生病就请巫师宰杀大小牲口祭神，病不好就认为是神不让活了，便绝食等死。柳宗元就用佛教戒杀生的观点和医药知识去开导他们。

当地还有另外一种恶习：穷人借高利贷，到期还不起以至利钱超过本钱时，就永世沦为奴婢。为此，柳宗元在任上作出规定：因负债沦为奴婢的人，凡能出钱还债的就可以赎身，拿不出钱的可按劳役时间计算报酬，报酬跟债款相抵，就取消奴婢身份。这样一来，解除了许多被压迫被奴役的人们。桂北、桂东北各州效仿他的做法，一年内就解放了上千负债奴婢。

当地的居民迷信鬼神，不敢破土打井，用水要到河边取，岸陡难走，刮风下雨，苦不堪言，柳宗元便用公款招工凿井，既解决了用水困难，也破除了迷信陋习。

柳宗元在柳州还十分重视植树。他亲手在城西北边种了两百株柑橘，还写了《柳州城西北隅种甘树》诗：

手种黄甘二百株，春来新叶遍城隅。

方同楚客怜皇树，不学荆州利木奴。

几岁开花闻喷雪，何人摘实见垂珠。

若教坐待成林日，滋味还堪养老夫。

他表示种柑橘不学东吴时丹阳太守李衡那样，只为自己子孙留产业，而为地方公共利益。在《种柳戏题》中，他很风趣地写道：“柳州柳刺史，种柳柳江边。”在江南岸组织人力种上竹子三万竿，开菜地百畦，垦田若干亩。

经过几年的辛勤经营，柳州城的面貌有了很大变化，人口增加了，城廓街道修整一新。跟柳宗元刚到柳州时那种“到官数宿贼满野，缚壮杀老啼且号”的混乱情况相比，人们生活安定多了。

湖南郴州永兴侍郎坦，韩愈手迹碑刻。 摄影/CFP/CFP

柳宗元在柳州期间还写下了兼有地理志和游记特色的《柳州山水近治可游者记》，他写了鹅山、驾鹤山、屏山、大龙潭等。他对仙弈岩等名胜作了生动细致的描绘。他还在城南门外柳江边修筑了宜于观景的东亭，把一块荒废地修成环境优美的风景区。

长期的贬谪生涯，使柳宗元健康状况越来越坏。元和十四年，宪宗因受尊号实行大赦，经裴度说情，宪宗才同意召回柳宗元。然而为时已晚，诏书未到柳州，柳宗元便怀着一腔悲愤离开了人间，当时年仅47岁。

柳宗元病逝后，人们遵从他的遗嘱，将他的灵枢停放在他生时喜爱的罗池边上。他为官清廉，丧葬费用还是好友帮忙筹措的，他的灵枢运回长安万年县。柳州人在原停灵枢处修建他的衣冠墓，又在罗池旁修建罗池庙，现今改称柳侯祠，来纪念他。到了宋代，柳宗元被追封为文惠侯；元朝时又被封为文惠昭灵公，并由柳州路长官主持重建柳侯祠，祠中保存的柳宗元石刻象，至今已有七百年。

“有德于民民祀之。”柳州人民为了纪念柳宗元，先后修建了衣冠冢、柳子庙、柳侯祠、柑香亭、罗池、柳侯公园等。近年来，还恢复重建了明清时期柳侯祠的附属建筑罗池、刘贤良祠、讲堂、山长住房等。

韩愈：于今香火遍瀛洲

韩江亦属珠江水系，为广东省第二大河。古称恶溪、鳄溪，因鳄鱼出没而得名；又因潮州另名凤城而称凤水。宋代后因为一个人而易名为韩江，这个人就是唐代的大诗人韩愈。

大韩愈，字退之，号昌黎，河南河阳（今河南省孟县）人，为唐宋八大家之一，因其诗文磅礴隽永而名扬天下。

唐代宪宗十四年（819年），韩愈时任监察御史，

上书阻谏宪宗皇帝兴师动众去奉迎一块佛骨，被贬官流放到粤海之边的潮州。

韩文公祠在潮州市韩江东岸笔架山麓，为纪念韩愈而建。 摄影/吴吕明/CFP

韩愈初到潮州上任之日，正是潮汕江河鳄鱼成灾之时，当时，本地的黎民百姓长期以来认为鳄鱼为水中之神灵，每到鳄鱼成灾时，都屠宰了牛羊猪狗等生灵投入江中，以求平安。

韩愈到了潮州后，力主驱鳄除害。《新唐书·韩愈传》记载：“初，愈至潮州，问民疾苦，皆曰恶溪有鳄鱼，食民畜产且尽，民以是穷。数日，愈自往视之。令其属秦济以一羊一豚投溪水。”

潮州自古为客家人之领地，其族人一向信奉神灵，因而驱鳄之举步履维艰，但生性执著的韩愈坚持驱鳄主张不动摇。韩愈在不懈的努力下，终于获得了善果，不仅将为害一方的鳄鱼驱之于海，还以驱鳄为机遇，兴修水利，打开引水浇灌之门，给封闭的沿江大地，带来五谷丰登的年景。后人一直怀念韩愈的德政，在江边立起临江亭，并在亭内竖立功德碑。其影响长久不减，直到明朝嘉靖年间（1537年），礼部右谏沈伯咸还特意在韩山写下了“功不在禹下”的碑文，以示对韩愈德政的崇敬。

韩愈在潮州还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革除当地的陈年陋习。当时的粤东，处于大唐版图上相对封闭落后的地区，韩愈到此地时，该地盛行贩卖人口的恶习，方志中有“其荒阻处，父子相缚为奴”的记载。韩愈为革除这种陋习付出了比驱鳄之举更为艰辛的努力，一扫沉积于粤东的千年恶习。据地方史料记载，韩愈此举曾有贫苦奴民称他为粤东岭南的“韩青天”。

韩愈在潮州期间高度重视文化教育。贬到潮州不久，韩愈就写了《潮州请置乡校牒》，他认为，治理社会，“不如以德礼为先，而辅之以政刑也。夫欲用德礼，未有不由学校师弟子者。”为此，韩愈一方面荐举地方俊彦赵德主持州学，一方面兴办乡校。办学缺资金，韩愈就“出已俸百千以为举本，收其赢余，以给学生厨馔”。

韩愈在潮州期间祭鳄释婢，兴学劝农，历代潮人都很怀念他的功绩。 摄影/章轲/CFP

这个数目，大致相当于韩愈8个多月的俸禄，也就是说，韩愈为兴办学校，把他在潮州8个月的所有俸禄，都捐了出去。

苏轼在《潮州昌黎伯韩文公庙碑》中说：“朝散郎王君涤来守是邦，凡所以养士治民者，一以公为师。”

这实在是一个为官者的好榜样。

韩愈对潮州的影响是深远的。长期以来，潮郡流传着许多韩愈的故事、传说。地方上，以“韩山”、“韩江”、“韩木”等命名，在潮州比比皆是。现今也有昌黎路、昌黎小学等。以韩愈的号命名，反映着潮州人对韩愈的怀念与崇敬。

在潮州昌黎路中段，潮州博物馆前有一巍峨的石牌坊，建于明嘉靖十七年（1538年），坊额题着“昌黎旧治”、“岭海名邦”八字，流露出潮州人自古就有的因文化名流韩愈治潮而产生的自豪之情。

潮州北郊韩江北堤旁有“祭鳄台”，潮州韩文公祠，始建于宋真宗咸平二年（999年），南宋淳熙十六年（1189年）迁至韩山，是一座历史悠久、保存最完整的祠宇。被潮州人视为潮州城的标志。

在韩文公祠正堂东侧石柱上，有一幅联语：

辟佛累千言，雪拥蓝关，从此儒风开海峤；

到官才八月，潮平鳄渚，于今香火遍瀛洲。

“于今香火遍瀛洲”，真切地表明韩愈在潮州人心中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