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星
巴图的马屡次在那达慕上摘金夺魁,他自创的驯马经也被牧马人奉为宝典,声名播于草原内外。
茶余饭后,众人面肃神凝,席地团坐,巴图“吸溜”喝一口奶茶,环视张张古铜色脸孔,便摇唇鼓舌,声情并茂大讲驯马经。
仔马两岁分群单饲,食槽每月要垫高两拳,这样马才能昂首挺胸,颈长俊美。马圈更有讲究,机关大焉!白天马粪不能扫除,尽管让马在上面站立吃草,这样马蹄才能长得丰满圆润,否则长成片状马蹄,马就不能跳高驰远。夜晚歇息,要把马粪清理干净,这样马的皮毛才能光滑无垢,鲜亮无味。
马至三岁,要练走。选平整草场,驯马手掌控缰绳,不快不慢,让马找对步子。时间一久,马就把这种步子固定下来。这样训出的马,跑动平稳,四个蹄子跑出两条直线,骑手若回视蹄花,千里马的蹄花必是十三朵……
啧啧,啧啧!巴图每讲至此就咂咂嘴,想我千里草原,竟没有一匹千里良驹!
众人也齐齐摇头叹息。
巴图驯马几十年,从未见过十三朵蹄花的千里马。至多是九朵!唉———九朵!
谁知,也就在那年三月,巴图真就发现了一匹千里良驹。
巴图和众牧人凌晨赶至牧场驯马,就见马群自地平线涌出,太阳恰挣脱草海羁绊,金色的光芒给群马披上了一层外衣。万马丛中,只见火龙驹通体炭红、长鬃披拂,一马当先,向牧场驰来。
火龙驹显然已过驯化年龄,巴图心跳加速,细细打量火龙驹,大喜过望———火龙驹腰身挺直,蹄大腿细,肌肉柔和健美,神俊异常……火龙驹真是天生的千里马!看来火龙驹的出现,可以弥补多年的憾事了。
驯马先需吊马熟马,先要把马关进两丈高的围栏里,要饿。马饿一天,驯马者一手拿胡萝卜,一手拿笼套,多数马吃萝卜时就被套上笼头,相熟后被牵走了。
巴图凑近火龙驹,火龙驹机警地踏起小碎步,试探着靠近吃萝卜,当见巴图递上马笼头,突然两耳一竖,触电般“咴咴”怪叫,两只前蹄亦直竖起来,骇得巴图远远避开。骑手们动手要抓火龙驹。火龙驹打着响鼻,鬃毛乱拂,旋身凌空弹几个蹶子,场内尘土飞扬,几个骑手也退下来。
众人一时无计,就在栅栏外喝酒摔跤相戏。巴图每摔倒一人,都大声唱挑战歌,跳鹰之舞步……火龙驹竟停住急躁的脚步,打量得胜的巴图,目光渐渐变得柔和起来。
第三日,巴图走近火龙驹,火龙驹吃几口萝卜,竟主动把头伸进笼套里,伸舌头舔巴图手背,还用自己的毛脸蹭蹭巴图的光脸……巴图顺势跃上马背,打一声唿哨,栅栏外几名骑手会意,纵马飞驰。火龙驹亦撒蹄猛追,可刚跑出几里,竟气喘吁吁,眼看就被别的骑手甩在后面。巴图面露喜色,连连挥鞭摧马,火龙驹仰首长嘶,长鬃倒竖若旗,仿佛凭空有股力量注入体内,几个飞跃竟冲在马队前面,一溜巨大烟柱被它甩在身后。火龙驹蹄声嘚嘚,极富韵律,若壮士击鼓,又似仕女弹琴。巴图沐浴春风,像扯帆行船,回视蹄花,赫然绽放的竟是一十三朵……
巴图喜不自胜,到达终点,滚鞍下马,颤抖着抚摸火龙驹额头,火龙驹却前蹄一软,跌倒在地。巴图大惊,定睛却见火龙驹嘴角涌血,瞬间洇红草地……眼见得就不能活了。
巴图方悟,火龙驹吊饿三天,体力不支,咬破血管才使呼吸畅快,争下第一。
巴图双膝跪地,涕泪交流,火龙驹把巴图当朋友,却焉能料到,这个比赛只是巴图想杀去它的傲气。
巴图葬了火龙驹,再不驯马。倒是他的驯马经至今还在草原流传。
(蓝昌科摘自《微型小说选刊》2011年第6期图/刘伟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