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为了怀念的聆听

2011-05-14 17:16孙孟晋
中国新闻周刊 2011年10期
关键词:吉他手老鹰乐队

孙孟晋

一不小心,老鹰乐队的成员都成了60多岁的老头,还有比他们更老的七旬老人——鲍勃·迪伦即将来到中国。如今,我们欢喜而被迫成为摇滚历史巡演的聆听者。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只能代表那个时代,这是无法违背的历史规律

在西方摇滚现在时的殿堂级乐队里,老鹰乐队(Eagles)是为数不多的依然够得成威胁的天团之一。上还有“滚石”(the Rolling Stones),下有U2,其他统统成为历史的传奇,或者在火焰中烧尽,或者提前在自己的坟地漫步。

老鹰乐队诞生在那样一个灰暗、隐晦的西方文化转换期,他们没有制造过类似于大门乐队(The Doors)那样的叛逆境界,但他们是一支整体实力高出别人几倍的乐团,在上个世纪70年代的西方,扮演了让中产阶级摆脱年轻时的愤世嫉俗而体面地奋斗的标志。

教科书般的现场,抹不去的衰老

如果不是他们在上个世纪90年代的重组,老鹰乐队在中国的知名度也就一个“齐柏林飞船”(Led Zeppelin),或者两个“海滩男孩(The Beach Boys)”那样大了,他们创造的唱片成绩再神奇,也就等同于摇滚名人祠里的灰尘了。

是老鹰乐队在复合之后的流行气息,上演了一场令中国乐迷隔海向往的盛宴。而当他们突然神降,中国的乐迷们其实也只是带上了两只被磨平了棱角的耳朵——人在一定的年龄会自觉接受优美的旋律以及某些老当益壮的风格。那些始终没去成“加州招待所”而在168连锁店告别叛逆青春的中年人,在如此整齐、人人都是技术高手的4位歌者面前,心中的“不插电”与之一起飞翔。

两个多小时,老鹰乐队这次巡演安排得十分精心。首先,是一字排开的四人Unplugged(不插电),国外运来的音响器材的水准,在如此需要和声递进的环节特别突出。唯一有点奇怪的是,乐队选择了2007年那张新唱片里的三首曲子——“No More Walks in the Wood”“Waiting in the weeds”和“No More Cloudy Day”作为开场,它们相对于老鹰历史上那么多在排行榜上称雄的金曲,熟悉度差了一些。

至少有一点,老鹰乐队有能力将现场和唱片的水平做得很接近,这种技术水准也使这支天团在市场上保持号召力。Unplugged单元结束之后,一首老鹰队歌——“加州旅馆”以小号引入的编排很有新意,顷刻进入高潮。说实话,老鹰那为数不多的几张专辑,严格地说只是商业上的成功,很少有几张在艺术上达到不朽的高度,能和他们复出后的现场的纯净度相提并论。当然,这些1970年代的摇滚老套,一旦他们在现场连着奉献“Best of my love”这样的舒缓妙曲时,你自然折服于他们手上功夫的纯熟,包括岁月在他们身上留下的洗练。

这是一支没有超级灵魂的乐队,鼓手唐·亨利和吉他手葛林·弗莱一直是分庭抗礼的,他们俩在更让乐队带有点神性的吉他手乔华许的相助下,现场爆发了绚烂的平衡点。老鹰的中国现场,乔华许是最出彩的,虽然就摇滚吉他手的位置而论,乔还不是最顶端的。相对来说,葛林·弗莱的小嗓门在衰老的影子里特别明显,他是四人中最让人可以忽略的,而贝斯手提摩西·斯密特的一曲“Love Will Keep Us Alive”也是如今老鹰乐队的必唱曲目,但还是有点力不从心了。

两个多小时的现场,四个老家伙在轮番进行着一场高级卡拉OK,大概如今活跃在一线的摇滚团体里,没人具有这样的可行性。当唐·亨利依然用他很磁性的嗓门唱起“The Long Run”“Witchy Man”,我捕捉到了每一次听他的歌时都能感觉到的流水般的沧桑。这是一个历史遗留问题,唐·亨利完全具备了超级乐队主唱的水准,但早在乐队成立伊始担当鼓手之后,他不可能独自包揽唱的部分。另一方面,这也是角力的结果,当初,谁写歌谁来演唱,成为乐队不成文的规矩。

但不管怎么说,老鹰乐队在一辈年届中年的乐迷的记忆里,是一支五人团体。吉他手唐·费尔德在老鹰重飞后再离队,实在是队内矛盾激化的结果尤为可惜。虽然断翅的损失不足以影响如今老鹰乐队的整体实力,而老鹰的大家庭里还有最早离队的两位乡村摇滚的爱好者——迈斯纳和林登,但我们总是觉得那道划向天空的彩虹,在成色中深浅不一。尤其,现场的提摩西·斯密特自己要主动归类于第二代乐手,而侧身于舞台。

至于那首弥漫着上个世纪70年代迷惘和混沌气息的“加州旅馆”响起时,有很多人在动着嘴唇,“自从1969年起,远处依然传来那些声音,在半夜将你惊醒。”这是很少的和60年代摇滚精神接气的歌曲,无论是嬉皮迷失还是信仰陨落,老鹰乐队回光返照般地勃起着他们的力量。现场还能激发摇滚激情,以及显示视觉互动效果的,是诸如“In the City”这样的曲子,你突然感觉到进入摇滚编年史的氛围。

全场最后一曲自然是摇滚咏叹调——“亡命之徒”(Desperado),仿佛我们的青春无论是罪恶的美丽,还是单纯的忧郁,都在神话翻去的时候,一起升空。

西方反叛文化走向低潮的见证

其实,死盯着老鹰身上的乡村摇滚风格,或者述说他们都是写优美曲子的圣手,都没有太多的意义。为何他们自己在“加州旅馆”中也会提到1969年?连在美国拍片的中国人李安也要在50年之后重提“伍德斯托克”这个解读得很泛滥的名词呢?而要论美国西海岸的阳光明媚,老鹰乐队无法和“轻量级”的“海滩男孩”相比,他们的乡村摇滚的色彩也始终不是很明亮,甚至有一代人的逃避愿望。一般来说,1969年的伍德斯托克音乐节是1970年代文化发生变化的前点,而1972年的“水门事件”是一个重大的分水岭,李安的《冰风暴》探讨的就是美国人在压抑年代的道德与文化观念的变更。那么,老鹰乐队在70年代初的诞生,尤其在他们早期专辑,如《Desperado》的阴郁的一面,正是这个时代在政治和文化转变时的写照。

上个世纪60年代西方狂飙的新左派的思潮,和接连不断的抗议运动最后没有换来主流文化的精神索求,反而务实思潮风靡着整个社会,年轻人膜拜于物质和科技的发展。摇滚明星俨然不能以传播精神内涵来获得地位,1960年代延存下来的英雄们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如吉姆·莫里森、吉米·亨德里克斯,与其说是吸食毒品而早夭,倒不如说是1960年代的精神大门关得太突然,而让所有迷醉在高强度体验宣泄里的英雄们不能自已。

那时,卡特总统上台也要利用摇滚乐通俗文化的影响力。而同时,当摇滚女皇乔普林卖不出唱片,我们怎么能说另一代人——比如创作歌手杰克逊·布朗,包括老鹰乐队的出现,不是在红色夕阳下寻找商业突破的新时代的到来呢?老鹰乐队是流行金曲的制造者,也是引领自然主义倾向的代表团体。当然,这种逃避的潮流,在另一方面也刷新了很多成功的纪录,比如一张精选唱片卖到天文数字,这在老鹰乐队身上也一再发生。

随着老鹰乐队从乡村摇滚向流行摇滚的风格过渡,在1976年达到事业的巅峰之后,他们很快也进入了低潮,因为下一个革命时代——朋克时代将要来到。

看老鹰乐队发迹的那几年,其他曾经很风光的天团,不是解散,就是变得平庸,包括伟大的“滚石”和“感恩而死”(Grateful Dead),在上个世纪70年代摇滚主流中,能从艺术上完全盖过他们的恐怕也只有“齐柏林飞船”。

大概每个人都喜欢富有传奇的故事,即使它是一场悲剧。从摇滚史来看,这样的团体需要非常突出的灵魂人物,如大门乐队的吉姆·莫里森,披头士的列侬,包括平克·弗洛伊德乐队的拜瑞特,他们都是应运于时代的幸运儿,无论是残酷的牺牲,还是反叛的罪恶,都在最大的光芒中将人生经历变成了小说,甚或可以在舞台上被不断编造悲剧。但是,老鹰乐队却是处在一个时代走向另一个时代的团体,他们留给我们的不是高歌猛进时代的狂躁,他们以感动而流畅的旋律来填补空缺。

一不小心,老鹰乐队的成员都成了60多岁的老头,还有比他们更老的七旬老人——迪伦。如今,我们欢喜而被迫成为摇滚历史巡演的聆听者。有一点可以肯定,一个人或者一群人,只能代表他的那个时代,这是无法违背的历史规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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