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野
“如果非要让我在孩子的快乐和成就(成功)之间二选一,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快乐。但问题是,快乐是没有统一公式的。”
蔡美儿现任耶鲁大学法学院终身教授。她并不认为严格的家教会让孩子失去童年的快乐。她说父母带给她的勤奋、自律等美德,使她一生受益,对此她由衷地感激。不过,她也认为在强调练习和鼓励创造性之间应该保持一种平衡。而令她备受争议的《我在美国做妈妈》(英文版书名为《虎妈战歌》)一书,从另一个方面而言,实际上是她对自己“中国式”子女教育的一次矫正,是对自己和女儿之间情感危机的一次“家庭治疗”。
中国新闻周刊:是什么促使你写这本书的?
蔡美儿:事实上,此书写作于一次危机之中——我的二女儿露露在13岁时变得很叛逆,她对我严格的家教极力抵制,我们之间产生了严重冲突。我开始质问自己的教育方式,我害怕失去她。我在两个月内写完了此书的前三分之二。我把每一页都给女儿和丈夫看了。写作这本书变成了一件美妙的事情——这是一次家庭危机治疗——我们又重新回到了一起。
中国新闻周刊:露露对你严格教育的抵制有没有改变你对家庭教育的看法?
蔡美儿:在孩子们小的时候,我认为主流的“美国式”家庭教育给了孩子太多的选择和“个人自由”。理论上,“选择”和“自由”听起来都非常美好。但在现实中,这意味着给予年幼的小孩太多的自由去选择吃什么、玩多长时间电脑游戏、看多久电视。我没有采用这种教育方式,因为我认为孩子在一定年龄前,没有能力做出明智和成熟的选择。我现在仍然这么认为。事实上,正是小时候接受了严格的家教,才使得我长大以后有能力做出更多的选择,去追逐我的梦想。但是,在我小女儿13岁变得叛逆的时候,我意识到当孩子慢慢长大变得更加成熟后,父母必须逐渐给予他们更多选择权,给每个孩子更多的自由。
中国新闻周刊:你怎样看中式子女教育消极的一面?
蔡美儿:我确实认为中国父母应该给予子女更多的个性尊重,应该鼓励他们独立思考——每个孩子都不一样——我在这一点上付出了很重的代价。我同时也认为,我们应该告诉孩子生活中有各种各样的“成功”。对于世界上任何地方的父母,最重要的都是要了解自己的孩子,将爱传递给他们,当出现问题的时候倾听他们的心声。
中国新闻周刊:很多人认为中式子女教育以及死板的学校教育扼杀了孩子的想象力。你怎么看待这个观点?
蔡美儿:我觉得这个观点有点过于简单化。在我看来,现在很多美国学校太过强调“创造性”,以至于完全忽略了记忆和练习。这样的做法是有严重局限性的,尤其是在数学和音乐领域。(我小时候,父亲总是让我们做很多数学题的练习,但是他是我见过的最有创造力的人!他在混沌理论、神经网络和忆阻器方面的科研突破使他获得了世界性的声誉。)在我看来,“记忆和训练”与“鼓励创造力”并不是相互排斥的。我们应该促使孩子在这两方面都发展起来。而现在中国的教育又过分强调“记忆和训练”,忽略了“创造性”的重要。我个人认为中国教育应该增加“创造力”的培养,以达到平衡。
我的丈夫是犹太人,他在我们家里扮演了鼓励创造和自由的角色。因此,我觉得我应该采用传统的亚洲教育方式,强调记忆、训练和实践,以达到平衡。但是在很多亚洲家庭里面,并没有像我丈夫这样的一种西式影响,他们也许应该更加注重孩子“创造力”和批判思考能力的培养。
中国新闻周刊:你怎么定义成功?你是否认为“成功”比童年的快乐以及想象力和创造力更重要?
蔡美儿:对我而言,孩子的快乐毫无异议是第一位的。如果非要让我在孩子的快乐和成就/成功之间二选一,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快乐。但问题是,快乐是没有统一公式的。我并不认为对孩子放任自流会让他们更快乐!许多小时候很自由的西方青少年一点也不快乐;相反,在西方,青少年压抑、焦虑和自弃的情况很不乐观。至少,孩子长大以后找不到工作并不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
许多西方人对我的严格家教有误读。事实上,我并不在乎孩子的成绩有多好、获得了什么奖项和成就。我在乎的是如何帮助我的女儿实现她们的潜力,我相信她们的潜力,我也想让她们获得真正的自信。
在某件事情上获得优秀的成绩——不管是什么事情,钢琴也好,摄影也好,芭蕾也好——这本身是一件让人获得满足感的事情。它会让人觉得自豪和喜悦,甚至幸福。我并不期望索菲娅和露露成为职业的音乐家。但是钢琴和小提琴可以产生强烈的美,这种美比每天看电视和在网上泡五个小时要深刻和有意义的多。我想我的两个女儿都会在这一点上同意我吧。
中国新闻周刊:你从你父亲那里继承来了严格的家教,你认为你的女儿将来会和你一样对她们的孩子也采取中国式的严格家教吗?
蔡美儿:有一个英国记者也问过她们同样的问题,她俩的回答让我惊讶:除了要给孩子更多的社交自由外,在其他方面她们会和我一样严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