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永泽
在美国领导的反恐行动中,作为紧密相连的两个人物,本.拉登死后,可能活着的奥马尔正在被瞄准
位于波伦山口西北的巴基斯坦西部城市奎达,处于一片戈壁的包围之中,在长年的烈日烤灼之下,更加显得千沟万壑,好似一株巨树肆无忌惮地向四周伸展枝干。
这个荒原中的城市,历史上是英国人用以连接英属印度和波斯南部的远恶军州,现在是巴基斯坦通往阿富汗西南重镇坎大哈的必经之路,战略地位不言而喻。然而,近来这里再次见诸世界报端却是因为一个神秘人物——阿富汗塔利班最高领导人毛拉.穆罕默德.奥马尔,根据阿富汗之前的情报,他一直藏匿于此。
阿富汗当地时间5月23日中午,一家当地媒体援引阿富汗国家安全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情报官员称,奥马尔在从奎达的藏匿地点向北瓦济里斯坦转移时被击毙。随后,这成为全球新闻界关注焦点。
当天下午,阿富汗国家安全局发言人卢特富拉.马沙勒在新闻发布会上说:“根据我们掌握的情报,阿富汗塔利班领导人毛拉.奥马尔过去10年或11年居住在巴基斯坦俾路支省首府奎达,不过在过去三四天时间内从藏匿地点失踪,但尚不能证实毛拉.奥马尔已经被击毙或者死亡。”然而塔利班发言人扎比乌拉.穆贾希德迅速否认了官方的消息,“这是宣传。他(奥马尔)人在阿富汗,忙于与他的指挥官一道,指导军事行动。”
事实上,自从塔利班下台以来,奥马尔死亡或失踪的传闻也不止一次出现过,尽管这次的真实情况仍然有待核实,但可以肯定的是,奥马尔和他的塔利班还将持续地牵动着世界的神经。
以“神”之名恢复伊斯兰秩序
“我们无能为力,除非真主眷顾我们。如果一个凡人做到了,那肯定是万能的主在眷恋他,帮助他,他必将成功。”2001年9月26日,奥马尔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当被问及他和他的塔利班如何力敌强大的美国时,他如是说。
作为一名虔诚的伊斯兰信徒,无论是从奥马尔的成长轨迹,还是从他一手创办塔利班的崛起之路上,都能看到浓重的宗教色彩。
奥马尔1959年出生于阿富汗南部坎大哈附近一个没有土地的普什图族家庭。1980年他成为毛拉后,靠开办一所宗教学校养家糊口。随后,他参加了阿富汗革命党领袖迈哈迈德领导的抗苏武装以及反对纳吉布拉政权的斗争。在战斗中奥马尔身先士卒,表现勇猛,被提升为副司令。
苏军撤退后,奥马尔回到家乡的宗教学校教书。然而,接下来的国内各派军阀带来的内乱,让奥马尔受到了很大影响。奥马尔后来回忆说:“腐败与道德堕落攫住了整个国家,杀戮、劫掠和暴力成了规范。没人想到局势会变得如此糟糕,同样也没有人认为这种局面会有所改善。”
在这个绝望的时刻,奥马尔宣称先知向他显灵,指示他为国家带去和平。近代以来的伊斯兰复兴主义也深深地影响了他,他认为处于衰落状态的伊斯兰世界背离了伊斯兰正道,而治世的良方则是恢复伊斯兰统治。
随后的1994年,奥马尔借惩戒一名欺凌女学生的当地军阀的时机,发动宗教学生揭竿而起,组建了“塔利班”(波斯语宗教学生之意)武装力量,并打出“铲除军阀,重建国家”和“建立真正的伊斯兰政权”两大旗号,这与国内混战军阀形成鲜明对比,获得了多数阿富汗人民的支持。接着,塔利班挥师北上,势如破竹,直至1996年9月攻占喀布尔,建立了“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
一路走来,奥马尔的宗教虔诚将他和他创立的塔利班都推到了领导地位。1996年3月,他被推举为“埃米尔”,成为信徒的领导人,之后举行的隆重宗教仪式,更加奠定了他在塔利班运动中的领袖地位。
奥马尔的亲密战友穆罕默德.哈桑说:“我们之所以选择追随他,不是因为他有卓越的政治和军事才干,而是因为他对伊斯兰教的信仰。”
很多普通的普什图族追随者认为奥马尔就是一个虔诚的化身,“追随奥马尔是我们的神圣职责,他是我们的父神,是第一个得到先知斗篷的人。”巴基斯坦西北帕比镇一位宗教学校校长阿里.汉说。
在奥马尔的领导下,塔利班改变了军阀混战的局面,重新统一了阿富汗,成为阿富汗民众支持较多的政治派别。掌权后的塔利班恢复了阿富汗混乱失控的社会秩序。
塔利班解除了民间武装,阿富汗妇女编织有手榴弹和卡拉什尼科夫冲锋枪的战争地毯,也不再是日常生活的映像。
“在塔利班的控制区域里,你可以开着一辆满载黄金的汽车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即使在晚上,我也可以保证你不受打扰。”那时的一位塔利班官员满怀信心地表示。虽然这有些夸张,但直到塔利班倒台后的今天,不少阿富汗人仍然承认塔利班给阿富汗人民带来了安全的生活。
“影子政府”一个小时解决问题
然而,民众的革命热情与和平安全,终究无法抵御物质和精神生活的长期匮乏。
“我专门从巴基斯坦回到祖国,当时我也在喀布尔欢迎塔利班的人群里。渴望安定的人们是衷心希望塔利班能带来安定与发展。”曾任阿富汗游击队在巴基斯坦首都的发言人阿卜杜勒回忆道,“但可惜,他們来自石器时代。”
在经济建设方面,信奉伊斯兰教的塔利班政权,一度纵容与其教义严重相悖的毒品产业,这恐怕只有经济状况恶化能够解释。另外,塔利班上台后,仍然使用极度贬值的旧阿富汗尼作为国家货币,无疑也显示出其在经济建设方面的无力。
在社会生活方面,塔利班在全国推行严厉的“沙里亚法”,提倡瓦哈比派的清教徒式生活方式,束缚妇女,禁止娱乐,严刑重典。
掌权以后的塔利班,先是在国家重建中未有明显建树,难逃历史上“马赫迪运动”的宿命,又推行极端伊斯兰统治,置现代文明于不顾,后又在为拉登提供庇护的问题上开罪美国,直接导致在2001年“9.11”事件后被赶下台。
政权垮台后,奥马尔及塔利班残余势力流亡到阿富汗与巴基斯坦交界地区继续起事。为此,2003年9月,奥马尔对塔利班领导机构进行了重组。
据塔利班人员透露,塔利班的权力机构分为三级,自上而下的政令通畅有效,居于最高端的是设在巴基斯坦奎达的“塔利班领导委员会”(“奎达委员会”),该委员会受奥马尔直接领导,主要由塔利班前政权高官组成,负责整体战略的制定和各级人员的任命。在此之下还设有军事、政治、财政和文化事务等专门委员会。第二层级由省长、警察局长、行政区官员和法官等完善的组织构成,负责执行上级命令,协调全省的军事行动。第三层级是战地司令或前线司令,他们通常直接受命于省长,指挥着人数不等的武装人员,实施武装袭击。
作为一个具有执政经验的政治伊斯兰派别,“塔利班从未放弃重新掌权,恢复伊斯兰秩序的野心。”中国社科院亚太研究所研究员叶海林对《中国新闻周刊》说。
北约官员曾说,目前塔利班已经在阿富汗全部34个省区中的33个建立了影子政府。影子政府在“阿富汗伊斯兰酋长国”的名义下运行,并对官员的表现进行评估,定期更换官员,还接受投诉改进工作。
塔利班通过影子政府,在很多方面实现了统治目的。影子政府的官员公开向商人征税,要求农民将10%的收成交给塔利班,强制适龄男子加入塔利班进行数月轮换服役,通过宗教学者组成的司法机构对犯罪活动进行严厉惩处,如公开羞辱、砍断手足、绞刑枪决等。
由于腐败低效、侵吞援助等问题的存在,从阿富汗北部的昆都士到南方的坎大哈,很多阿富汗政府官员已经失去人民的信任,越来越多的阿富汗人开始转向高效而清明的塔利班影子政府来解决问题。
坎大哈省立法委员哈立德.巴什顿表示,该区的阿富汗民众更喜欢塔利班影子政府的司法服务。“伊斯兰法总是可以更快做出裁决,你能当场收到判决。如果让政府的法庭处理,那至少要花一两年时间,或者根本不会得到解决。相比之下,到塔利班那里只要一个小时。”
对很多阿富汗人来说,他们没有选择。在阿富汗的很多地方,尤其广大乡村地区,卡尔扎伊政府鞭长莫及,使得塔利班成为唯一的当局。
与过去相比,塔利班试图向民众证明,它们卷土重来,不仅通过战争扩大地盘,也同样通过高效统治提供秩序。虽然,越来越多阿富汗人选择塔利班影子政府来解决问题,但事情似乎远非那么简单。
从上世纪90年代中期到下台后的今天,在奥马尔领导下,靠影子政府起家的塔利班,通过履行行政、司法、维护安全等职能,为阿富汗政治进程提供了一种不同于卡尔扎伊政府的管理模式。
然而,对于生活在塔利班控制下的阿富汗人民来说,影子政府几乎不提供任何社会服务,更别说医疗、教育、发展方面的社会福利了。
迥异的恐怖果实
2005年开始,塔利班在阿富汗东部和南部普什图人聚居区又重新开始活跃。奥马尔也在消失几年后首次公开“现声”,号召阿富汗人发动“圣战”。之后,塔利班实力不断壮大。
2005年5月,阿富汗政府表示将赦免放下武器的塔利班成員,奥马尔却称抵制特赦,要求追随者对美军和阿富汗政府军战斗到底。
因为奥马尔鲜有公开露面,各种传闻时有出现。有媒体报道,奥马尔作为塔利班最高领导人,可能只是作为精神领袖而存在,而实际行动由多人组成的塔利班领导委员会决定。
对此,叶海林在接受《中国新闻周刊》采访时说:“由于缺乏确凿信息,奥马尔的死活和领导作用,仍然难以做出判断。”
面对美国北约以及阿富汗政府军的绝对优势,卷土重来的塔利班,选择了借助极端恐怖活动来恢复势力,扩大影响。
2009年10月9日,《纽约时报》网站曾援引美国情报机构一份最新评估报告说,经粗略估计,塔利班武装力量已从2006年的约7000人,增加到2.5万人,几乎翻了两倍。人数增加的同时,塔利班在战术上也更加成熟,行动灵活,并且难以对付。
“虽然塔利班在阿富汗的占领区域只有国土面积的20%,人口也不多,但是他们的活动区域已经达到国土面积的90%。”塔利班谈判代表毛拉维.阿萨拉.拉赫玛尼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
塔利班给世界舆论留下了残暴血腥的印象,其极端与残忍常被拿来与恐怖主义相提并论,虽然在联合国安理会和美国国务院的恐怖主义名单中,人们仍未看到塔利班的名字。
“实际上,在塔利班内部也存在温和与激进的路线之争,而国际社会未把塔利班列入恐怖组织名单,也是为了吸收温和派进入主流政治进程。”叶海林向《中国新闻周刊》介绍说。
对于塔利班是如何走上恐怖主义道路的,有舆论认为是因为受到了本.拉登的绑架。但不可否认的是,奥马尔与本.拉登思想上的同源更是促使塔利班与基地组织合流的重要因素。正如,“9.11”之后奥马尔在接受美国之音采访时,对为什么庇护拉登的问题,他如此回答:“这不是拉登的问题,而是伊斯兰的问题。伊斯兰的声望要求我们这样,这就是阿富汗的抉择。”
塔利班的恐怖活动,给阿富汗人和驻阿联军造成了极大伤害。自联合国安理会1999年通过1267号决议,成立“制裁基地组织和塔利班委员会”以来,国际社会坚持在全球范围内打击基地组织和塔利班恐怖主义活动的努力从未放松,然而,由于阿富汗塔利班的恐怖活动、资金来源等主要立足于国内,所以对其制裁效果并不明显。
不管怎样,伊斯兰极端主义这朵“恶之花”,已经在不同的土壤里结出迥异的恐怖果实。无论是基地组织、巴基斯坦塔利班,还是阿富汗塔利班。
在美国领导的反恐行动中,作为紧密相连的两个人物,本.拉登死后,可能活着的奥马尔无疑首当其冲。正如阿富汗情报机构发言人卢特富拉.马沙尔所说,奥马尔和塔利班领导人“应该相信,很快就轮到他们了,他们将会被瞄准,击毙或者逮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