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哥

朱辉

姑妈一直很为表哥担心，因为表哥爱吹牛。

不久前的一天，姑妈拿着一张报纸给我看，上面有条新闻，大意是：某老汉平日爱吹嘘家里有钱，某夜盗贼光顾，老汉反抗被杀，事后盗贼追悔莫及，因为老汉家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吹个牛，白白搭进去两条人命，何苦呢？难道不吹就过不得日子？”姑妈叹息道。

其实，就像一首老歌所唱，白天不懂夜的黑，姑妈这样的人无法理解，吹牛就像毒瘾，要表哥这样吹了半辈子的人戒吹，谈何容易？好在表哥的吹名，方圆几里地的人都有所耳闻，所以尽管他也经常吹自己有钱，可是从未招惹来小偷。甚至有一次，楼下、隔壁的邻居都被撬了门，表哥家居然安然无恙。

某年过年，表哥去表嫂家拜年，吹完自己这年的业绩之后，便同情起他连襟来：“你们当公务员的面子上好看，不过假如不贪不腐，一辈子也就够过个小日子，发不起来。当公务员是猪圈里的理想……”今年，表哥儿子上初中择校，去求连襟，人家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表示爱莫能助，其实私底下他曾帮好些人解决过子女入学问题。

老实说鄙人有时也吹牛，比如前些天路遇原单位一领导，这人以往不太看得起我，于是我就吹嘘如今混得不错，接着对他还在那个快发不出工资的单位混表示同情……事后想到，山不转路转，或许以后多个仇家，鄙人很后悔……都怪中小学语文老师，老是教我们有对比才能突出主题，害得我们不贬别人就不会吹牛了。

虽然如此，“吹牛”在湖北等地却还是中性词，甚至市井中有俗语道：“人不吹，有点呸。”何以如此？或许因为吹牛的人看起来城府不深，交往起来安全一些，道貌岸然者说不定会是岳不群。比如，大多数吹牛者都爱忘事。表哥某次讲自己在外奋斗的励志故事，吹得跟阿信、大长今似的。一听众发问：“你以前不是说出差总是住五星级宾馆吗？怎么又老住澡堂子了呢？”表哥一时语塞，从此再没请这人吃过饭。

“嘴哥，很久不见，出去发财了？”那天表哥从广东回来，我帮他拎着旅行箱刚进小区，忽然有人过来打招呼。原来表哥有了个新外号“嘴哥”，比起以前“王牛皮”这个称呼雅致多了。遇到这样对胃口的提问，表哥自然像瞌睡遇到了枕头，滔滔不绝了半小时，接着敲定晚上附近某大酒店，大家替表哥接风，表哥买单。“这年头没有点实惠，谁听你吹牛啊？”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