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 俊
鲁迅先生在《三闲集·流氓的变迁》一文中说:“一部《水浒》,说得很分明:因为不反天子,所以大军一到,便受招安,替国家打别的强盗——不‘替天行道的强盗去了,终究是奴才。”先哲的伟大之处在于,看到了宋江和高俅不过是想做奴才而不得和做了奴才而不足之间的差别。说到底,《水浒》的江湖不过是江湖行规向政治江湖的转变。“他们打劫的是平民,不是将相。”“李逵劫法场时,抡起板斧排头砍去,所砍的都是看客。”福建南平“3·23”郑民生杀童案,堪称现代版的李逵“排头砍去”,仅仅五十五秒就杀死八名、重伤五名幼童!郑民生法庭申辩杀人动机,仅仅是怀疑原单位一位女士背后散布不利于自己的言论。
施耐庵《水浒》的江湖更接近嗜血残暴、快意恩仇、不讲规则,只讲报复和复仇。金圣叹说:“《水浒》无恶不归朝廷,无美不归绿林,已为盗者读之而自豪,未为盗者读之而为盗也。”问题的关键大概也就在这里,《水浒》中的英雄形象,更多的就生活在众人的身边。被称作“及时雨”的宋江,不过是山东郓城县衙的衙司,也就相当于县政府的办公室主任一类的官职,他最为世人称道的一点就是为朋友“敢花钱”,“及时雨”的称号由此而来。问题是宋江家底并不殷实,工资也不宽裕,那钱也就得靠贪赃枉法来榨取。最典型的一次就是利用职务之便给朝廷钦犯晁盖通风报信,得了大笔的酬金。宋江身为国家公务员,接济贫困女青年阎婆惜本不为过,纳为“二奶”则有违国家公务员条例。雷横作为郓城县衙的都头,相当于掌管社会治安大权的公安局长,跟东溪村保正晁盖沆瀣一气,晁盖的金钱买断了雷横的公权,所以晁盖的东溪村才成了犯事英雄好汉们避难的“保护伞”。重庆市原司法局长文强就是当代雷横,所不同的是摘除文强这颗毒瘤并不需要动太大的干戈。倒是身为国家公务员的武松血溅鸳鸯楼的好戏,被湖北巴东野三关镇梦幻楼的修脚女工邓玉娇上演了现代版,情节有所改变,女主角手刃男主角于床边。所不同的是邓玉娇缺乏梁山好汉们的英雄气概,吓得浑身发抖,赶紧向当地警方投案自首。
首都师范大学教授侯会提出,现行初中语文课本里《鲁提辖拳打镇关西》一文应该拿掉,原因是其血淋淋的杀人场面会给孩子带来不良影响。此言一出,立马引起网络的热炒。赞同者有之,反对者亦有之。按照侯会等人的观点,认为《水浒》片段《鲁提辖拳打镇关西》有违“现代公民应当有着健全的人格,珍惜乃至敬畏生命、恪守法制。”片段的核心“无非是描写一个杀人场面,尽管血淋淋的内容被生动的比喻、花团锦簇的文字所掩饰,但丝毫不能改变一个生命当场陨灭的残酷现实。”反对者认为不应该用今天的观点去要求古人,比如武松打虎成为英雄放在今天显然是犯罪,孙二娘杀人越货触犯刑律要下大狱等等,所以不能把青少年暴力倾向严重归结于语文课本的作用。台湾作家龙应台在《读〈水浒〉的小孩》中,深刻揭示了《水浒》对孩子的消极作用,以及建国后历次政治运动的打家劫舍、抄家杀人等等恶行,都可以从中找到直接或间接的作用。
事实上一部小说所能承载的,应该是艺术的教化。若说《水浒》对现实社会的江湖没影响,肯定不现实;要说起至关重要的作用,也不大现实。那《水浒》所展现的江湖到底“壶”里装着什么?当茶喝,不宜;当酒喝,也不宜;当然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猫尿”。是什么,大概相当于止痛剂,少许,也许无害;多了,肯定不行。历史上屡禁《水浒》,就是证明。
题、插图 / 探究 / 伊莱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