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回尊严

林树荣

一

我和女友张黎一起从乡下到城里打工。张黎因为年轻漂亮，人又活泼，很快被一家超市录用，当了名收银员。而我因为长得五大三粗，只能在一处建筑工地上做小工，活累不说，还晒得像条泥鳅，和张黎走在一起，自己也觉得不配，常担心地说：“张黎，你以后会不会嫌弃我?”张黎笑笑说：“人黑点没啥，只要心不黑就行。”可我总感到信心不足，万一她不要我呢?于是一心想着换样既轻松又赚钱的活。

谁知工地的活结束后，包工头却一下蒸发了，欠了工人半年的工资呢!我因为来得晚，只欠了四个月，但那可是4000块呀!我把这事告诉张黎，说要去法院告那包工头!张黎说：“你到哪里去寻那包工头?再说这种事太多，法院管都管不过来。我看自认倒霉算了，还是去找份稳当的工作吧。”翌日早上，我来到劳务市场，专找自认为“稳当”的活计，可人家问我有啥职称?有啥技术?我只能尴尬地摇摇头。一直到中午也没找到工作，最后只得站到“力工、临工”的牌子下。心里气馁极了，只怨自己没本事!正在无望时，只见一辆红色宝马车驶来，在我面前戛然而止。从车里走下一位一脸富态的中年女士，上下打量了我一阵，说：“上车吧!”我没多考虑，抬脚就上了她的车。她把我带到一个高档住宅区，在一栋二层小别墅前停了下来。我跟她走了进去。“你把底下的屋子整理干净。再把外面的小花园收拾一下。半天时间够了吧?劳务费100元。”她交代完便自己上楼了。

我环顾一下底楼，不就是一个大厅吗?看得出好久没住人了。见屋角有扫帚、拖把和水桶、抹布，我就打扫起来。地上丢着不少1元的硬币，我一枚枚地捡起来，哇!有四十多枚呢，比我做一天小工的收入还多!我想揣进自己的口袋，可想了想还是没拿，把这些硬币集中在一个塑料盒内。打扫完底层我便到小花园里，见有现成的剪子，便把那些花花草草修剪了一下，把剪下的枯枝败叶丢到门外的垃圾箱。

傍晚5点半她下楼了，见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小花园也整理过了，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我把放硬币的盒子递过去：“这是从地上捡起来的。”“哟，现在还有不贪钱的人?”她大为吃惊，赞赏地说，“好，就放在那儿吧，辛苦你了!走，到外面吃饭去。”我便又跟她上了车。

车在一家饭馆门口停下，门口的服务生忙过来帮忙开门：“周老板，欢迎光临。”服务生又客气地对我说：“先生请——”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被人尊为先生，看看自己穿得这么寒酸，脸腾地涨红了。

周老板点了许多菜，都是我没吃过的。见我不多动筷子，她笑了：“别给我装斯文，干了半天活肚子还不饿?放开肚子吃吧，不够我再点。”我脸又红了，便放开肚子吃，一会儿便把桌上的菜消灭光了。“吃饱了吗?”她眯着眼问。我忙说：“饱了饱了，真的饱了。”她让服务小姐来结账。我一听400元，吓得直吐舌头。

“我很欣赏你的忠厚和朴实。”她在送我回去的路上说，“你肯不肯做一件特殊的工作?”我一愣：“特殊的工作?怎么个特殊法?叫我犯法我可不干!”她“扑哧”一笑：“怎么会叫你犯法呢?是让你做个替身。”“替身?”我听不懂了。

二

“事情是这样的——”她耐着性子说，“我跟我丈夫离婚了，但他一直纠缠我，要跟我复婚。可我怎么能原谅他呢?他太花心了，身边情人不断，对我的伤害太大了。为了让他对我死心，我想请你假扮我的男朋友，这样他就不会再来找我麻烦了。”

我听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天下竞有这样荒唐的事，还有假扮男朋友的活!我有点不知所措：“我、我………”“我给你2000块月薪!”她这句话太刺激了，我心想管它呢，只要不杀人放火，不偷不抢，装男朋友就装男朋友吧!于是我便答应了：“行，不过可别怪我装不像。”“我会教你的，你照我说的做就行了。不过得给你包装一下，你身上的衣服太寒酸了。”说着她把车开到百货公司门口停下，进去帮我买了一套西装，还有皮鞋，又买了一款手机给我，问：“会用吗?”“会。”我点点头，“我女朋友有手机。”“你有女朋友?”她很吃惊。“嗯。我们是一个村的，是一起出来的。”“噢。不过你不能把这事告诉你女朋友，不然我就另外雇人。”我急忙说：“一定不告诉我女朋友，我向老天爷保证!”放着2000元的月薪不要，我岂不犯傻了?

回到我和张黎住的屋子，我心里的高兴劲甭提了，对着那面立在桌上的镜子照了又照。嗨!“人靠衣装佛靠金装”，这话一点不假，想不到镜子里的我还真像个大帅哥嗳!只是黑了点。我躺在床上玩那款手机，玩着玩着便拨通了张黎的手机。“喂，哪位啊?”张黎问。“是我啊!”“杨光!你哪来的手机?”我得意地说：“老板发的。我找了个销售员的工作，月薪2000元呢，而且不用坐班。”我早编好了谎话。“有这么好的事?”她不太相信。“信不信由你。老板还发给我一套西装一双皮鞋呢!你回来一看就知道我不是撒谎了。”

10点半张黎下班回来了，看到我身穿西装皮鞋喜出望外：“杨光，你真是老鼠跌进了白米囤哪!你可要好好干呀!”“嗳。”我嘴里虽答应着，心里却内疚地说：“对不起，我对你说了谎。可你放一百个心，我不会假戏真做的。”

整整半个月周老板一直没跟我联系，我落得清闲。怕张黎怀疑，我便到马路上去瞎逛。一天傍晚手机突然响了，我马上接听。“杨光，你马上到小别墅来。”“是。”我答应一声，立即拦下一辆出租车赶了过去。路上周老板又跟我通话，教我到了那里该怎么做。

到了小别墅门口，果然见到一位风度翩翩的先生，旁边停着一辆黑色小轿车。尽管周老板说他是文人不会对我粗鲁，可我心里还是有点害怕，我毕竟是假的呀!我硬着头皮走到门口按门铃。

“你是谁?”他一脸疑惑地问我。“我是住在这儿的。”由于紧张，我说话的声音有点发抖。好在周老板马上开了门。“你来了?”她嗲嗲地说。我按她说的上去抱了抱她，她便挽着我的手一起进去，“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到了里面，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渗出的汗。“不错，不错!”“她赞许地拍拍我的肩膀，拉着我上楼，走到阳台上，装出跟我很亲热的样子。我瞥见她丈夫望了望我们，然后垂头丧气地钻进那辆黑色小轿车开走了。不知怎么我鼻子有点酸酸的，心里很过意不去。

三

“他走了。”望着绝尘而去的轿车，周老板喃喃自语了句，脸部表情并不高兴，倒有点失落的样子，显然她心中也很矛盾。我劝她说：“周老板，我看你丈夫人不错，长得也英俊，其实夫妻还是原配的好，你们不如复婚吧。”她叹了口气：“他是不错，人也聪明，但我不能容忍他对我一次次的背叛。你看他现在追得我很紧。一副痛改前非的样子，一旦我原谅了他复了婚，他肯定会旧病复发。江山易改，秉性难移啊!”

我知道再劝也是白搭，便说：“周老板，还有别的事情吗?…‘怎么，在这陪我一会也不行?是不是你女朋友在等你?你没把事情告诉她吧?”我忙说：“没有没

有，她一点也不知道，她在上班呢。…‘噢。我们出去吃饭吧。”她又带我去了一家饭馆，让我美餐了一顿。在送我回去的路上，她关照说：“我前夫不会就这样善罢甘休的，肯定还要来找我，到时我再叫你，恐怕还要你过夜呢!”

我一听害怕了，跟她一起在小别墅过夜，难保不出事!再说晚上不回去，对张黎怎么说?周老板瞧出了我的心事，笑笑说：“是否在女朋友面前不好交代?”我忙说：“不是不是，我早就想好了，就说公司要我出差。”她满意地点点头，掏出一沓钱给我：“今天你的表现很好，这是奖给你的。”我接过这厚厚一沓钱，心想怕有1000块吧?心里快活极了。

果然没过几天，周老板又打电话来，要我马上过去。我早有思想准备，忙打张黎的手机。她接听说：“啥事?我正忙呢!”“老板要我出差，今晚不回来了!”“知道了!”说完她便把电话挂了。我坐出租车赶过去，看见周老板的丈夫又在小别墅门口徘徊。

听到门铃响，周老板出来开门。看样子她刚洗过澡，湿漉漉的长发披在肩，只穿着背心和裤衩，身上该凸的地方凸，该凹的地方凹，实在太性感了!害得我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舍不得挪开。她一把抱住我，在我脸上一阵亲吻。那紧贴着我的饱满胸脯和香喷喷温湿的嘴唇，令我止不住热血沸腾，体内涌起生理的冲动。

我真是昏了头，竟这样拥着她走进去，也不管门外她丈夫啥感觉。到了楼上房间，她抱住我倒在了床上。我一激灵猛然清醒过来，使劲推开她：“不，我不能!”“他不会马上走的，一定抬头看着窗口呢!”她请求说，并不顾一切又一次抱着我躺下。情急中我把床头灯关了，顿时屋里一片漆黑。

幸亏我使了这一招，什么也看不见，才使我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我后怕地想：多危险啊!如果刚才控制不住假戏真做，算啥名堂?她比我大整整15岁呢!再说我跟她也不配，她是娇贵的城里人，我是一个粗鲁的乡下人，跟她不是同一档次。更主要的是我对不起张黎。我跟张黎已是不是夫妻的夫妻了!

我坐在地上，听到周老板轻轻抽泣的声音，便劝慰她说：“你就原谅你男人吧，他太可怜了。如果你真不想跟他好的话，就另外找一个跟你相配的。”“你干吗不肯答应我?难道我配不上你?”她说。“不，是我配不上你。”我坦诚地说，“再说我有女友，不能做对不起她的事。”她叹息一声：“她多幸福啊，我真羡慕!”

我就这样坐到天亮，思想斗争了一夜，最后坚决地对她说：“周老板，请你原谅，从今天起我不再当这替身的角色了。”我把手机留下，“衣服和皮鞋我会还给你的。”说完我走了出去。想不到那辆黑色的小轿车还停在外面，她丈夫坐在车里一夜未睡。

我可管不了那么多，大踏步地迎着朝阳走去。早晨的空气真好，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浑身感到轻松舒坦，有一种找回了尊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