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志明与中国恋人的爱情绝唱

朱桂华

越南劳动党前主席，卓越国家领导人胡志明，在该国一直被宣扬为革命终身未娶。但是近来，一些被解密的中共党史资料表明，上世纪30年代，胡志明曾与广州一个叫林依兰的地下工作者相恋，这段恋情持续了整整38年。由于胡志明曾立下过“越南不解放，终身不娶”的誓言，导致两人的爱情以悲剧收场……

奉命充当爱情替身

1930年2月，广州处在白色恐怖之中，21岁的地下党员林依兰接到命令，让她与当时在广州秘密活动的越南共产党领导人胡志明假扮夫妻。

林依兰出生于广州商人家庭。读书期间参加了共产党领导下的秘密读书小组，接受了进步思想的影响而加入革命组织。热血年华的她，愿意为革命作任何牺牲，所以欣然应允。

见面前，林依兰被告知，胡志明此次来广州，是要亲自授课培训流亡的越南革命者。由于有国民党、越南的法国殖民当局等多路特工都在追踪他，所以处境非常危险，她不能露丝毫破绽。

林依兰这才意识到，完成这项任务仅有勇气是不够的，她没恋过爱，更没夫妻生活经验，得知一个不自然的眼神，或者一次做作的牵手，都可能暴露身份时，她感到很大的压力。但组织最后以“胡志明同志有丰富的斗争经验”作为谈话的结尾。

1930年春，怀着对未来“生活伴侣”的种种猜想，林依兰敲响了一栋老式木楼的大门。一个面容消瘦的中年男子出现在门口，她不敢相信眼前的男人是赫赫有名的越南英雄，一时窘迫地不知如何开口。

但胡志明的反应，远远超出她的想象，他望着她，先是震惊，然后涌出眼泪：“清玲，你没死？”林依兰这才开腔：“您是宋先生吧？(胡当时化名宋文初)，我是林依兰。”胡志明似从梦境中苏醒，把她让进房间。

进屋后，两人尴尬地坐着。良久，胡志明说，1920年春，他旅欧回越南，在船上与出身名门的越南女子阮清玲邂逅，一见钟情。回国后阮清玲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投身越南民族解放运动，成为他的忠实伴侣和得力的助手。可万没料到，1923年胡志明前往苏联学习革命经验时，由于叛徒的出卖，阮清玲不幸被捕，惨遭杀害。

“你长得太像阮清玲了，见面那一刻，我以为她被杀害的消息是假的。”胡志明言语间充满对阮清玲的深情思念。

林依兰十分酸涩，她可以充当他的革命助手，但不想做一个死去女子的爱情替身，她希望不管是真夫妻还是假夫妻，她永远是林依兰。

为此林依兰去找组织。领导安慰她说，地下假夫妻如果在战斗中产生真情，要向组织汇报，经批准后才能成为真夫妻，否则，只要有一方不愿意，另一方就不能强求。她长得像阮清玲，的确是将他们配对在一起的重要原因，胡志明不太可能对她动真情。

原来，1925年到1927年，胡志明也曾在广州活动过3年，那时是名叫曾雪明的地下党和他假扮夫妻。曾雪明对他动了真情，但胡志明始终跟她相敬如宾，曾雪明陷入痛苦无法自拔，险些完不成任务。不久，省港大罢工失败，胡志明不得不逃离广州，辗转前往莫斯科，曾雪明也从此隐匿。

林依兰这才认定，他们应像普通的革命战友，彼此掩护走过一段时间。

化名宋文初的胡志明公开身份是教师，林依兰的职业是护士。外出时，胡志明对林依兰十分照顾，他越过人群看她的眼光，温情而坦然，好像他们真的是倾心相许的夫妻。

关起门来后，胡志明会跟她以同志相称，对她极为尊重。而在长期艰苦的革命中，胡志明患上了肺病，经常咳嗽。林依兰也为他煎药煲汤，嘘寒问暖，他们配合得十分默契。

被捕留下示爱日记

1930年10月，胡志明与林依兰要到香港开展工作。出发前一天，胡志明心情特别好，主动要求和林依兰一起出去游玩。

在郊外，胡志明见路旁有一片长满草的斜坡，突然抱住头，高声叫唤着，顺着斜坡一路滚了下去。随后他趴在垄沟里一动不动。林依兰惊叫着“文初，你怎么样啦？”跑向他时，他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拉着她跑上山坡，然后再次倒地，又朝山下滚。林依兰从未见过他如此高兴，被他感染，也扑在草地上，尖叫着，勇敢而欢快地滚落……

两人精疲力竭双双躺在垄沟里，许久，胡志明问：“依兰，你怕孤独么？”自从参加革命后，林依兰就开始想这一生的种种可能，她回答说：“当我选择为那些并不认识却都深爱着的人去奋斗时，就注定要面对孤独。”

胡志明说：“我的孤独在于，不管这辈子日子还有多长，会拥有多少个像你这样的优秀伴侣。我始终要在这微笑里，独自地活下去。”

林依兰听不太懂，只认为他是没走出那段爱情悲剧，不由对他产生深深的怜惜。无情未必真豪杰，她佩服的就是情义至深的男子。

那天，他们直到日薄西山才往家走，周围没有人，胡志明还是伸手过来牵她。林依兰脸红了，他们牵过许多次手，唯有这一次，她仿佛怕被他的手灼疼。而他捕捉到了她的紧张，示意她放松，于是她听话地试着将两肩放松，以至于长时间走在南方秋天燥热的空气里，她竟然觉得那是历来风景最好的一条路。

回家后，林依兰久久难以入睡，她不得不承认自己对胡志明有所动心，这种认识让她不安而沮丧，希望任务快点结束，让她在无法自拔前跟他分开。

随后，林依兰和胡志明前往香港。但1931年6月6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租住在香港寓所里的两人惊醒。胡志明警觉地向外望，发现警察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他一边烧文件，一边塞给林依兰一本日记，“不要害怕，它会给你勇气。”

警察们不由分说带走了胡志明。林依兰因为证件过硬逃过一劫。事后她千方百计联系上组织，被告知港英政府怀疑胡志明是苏联驻港特务，将他关押在域多利监狱。而法国殖民政府得知胡志明被抓，立即缺席判决他死刑，要求将他引渡回越南处死。组织上要求林依兰原地待命，等待消息。

独自一人的深夜里，林依兰想起胡志明留给她的日记，急切地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打开扉页，上面写着：“真正的光明决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所掩蔽罢了。真正的英雄决不是永没有卑下的情操，只是永不被卑下的情操所屈服罢了。”

林依兰发现它是胡志明的沉思录，记录着他不断战胜自我的心路历程。在1930年春天他们相见后，胡志明写疲乏：“我简直不敢相信，她的言谈举止与清玲完全相同。目光相撞的瞬间，我发觉自己已不再是个纯粹的无神论者，我感觉有种无形的神秘力量促成我们见面……”

两个月后，胡志明说：“她不是清玲，清玲如松，刚毅高洁，她如兰花，幽香多韵……如松之盛，似兰斯馨，在清玲牺牲7周年之际，我与依兰相遇，是件多么的残酷事情啊。”

就在不久前，胡志明写了这样的文字：“《情爱论》中说男女相近并衷情的过程，科学的解释是对方与自己的潜意识标准相合拍，所以在一份爱失去以后，找到新的爱情，其实那并不是爱情替身，只是内心之爱的再度化身。”

原来，胡志明深深爱上了自己，原来，他从没将她视为阮清玲的补充。他在预测此去凶多吉少时，向她表白爱。林依兰大哭，在无数次地被他牵手，被他温柔注视后，她也深深爱上了他啊！不管未来如何，她也要向他表白。

胡志明被捕的第4天，当林依兰无限悲伤而无措时，门外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我回来了。”林依兰跑出门外，果然见到虽然瘦削，但精神尚好的胡志明，恍然坠入梦境，她扑到他的怀里，只觉得任凭刀山火海，她也不想再和他分开。

铿锵誓言铸下遗恨

原来，经共产国际多方营救，港英当局释放了胡志明。两人相拥而坐，他们感谢劫难帮助他们正视内心的情感纠结。胡志明讲道，8年前，阮清玲牺牲的消息传到莫斯科时，胡志明正在参加留苏越南青年同志会，他无比伤痛，当众立下誓言：“清玲同志已经壮烈牺牲，但她永远活在我的心中。我要向全世界宣告：越南不解放统一，我今生今世就不成家。”

这番铿锵有力的誓言，在很长段时间里鼓舞着他和战友们奋勇前进。爱上了林依兰后，他才惊觉誓言成为重负，令他在情感的世界里不再轻松。林依兰理解他一时激动，将个人幸福绑定民族的前途，她不想成为绊脚石，将他置于违背誓言的境地，她柔声道：“没关系，等到越南解放统一，我再做你的新娘，我相信一定会有那一天！”

这之后不久，林依兰和胡志明回到广州。在情之所至，无法自控的情况下，两人第一次违背组织纪律，在没有向上级汇报的情况下，私订终身，过了一段名副其实的夫妻生活。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就是这短暂的幸福，成了此后一世的牵挂和负累。

1933年胡志明再次前往苏联，两人分开。直到1942年，胡志明返回中国，才得以再见面。但这一面之后，胡志明再次被捕，这次国民党将他先后换了14个监狱，将他折磨得死去活来。林依兰百般营救不得，痛苦万分。

直到1943年9月，在冯玉祥等人帮助下，胡志明才逃脱羁押。他果敢回到国内，全面发动解放战争。1945年，越南民主共和国成立，胡志明当选为越南国家主席兼政府总理，随后他领导越南人民又进行了长达9年的抗法战争，直到1954年《日内瓦协议签订》，越南南北分治，北越由胡志明领导，南越由傀儡政权保大皇帝统治。

自1943年跟林依兰分别后，胡志明对她念念不忘，1951年，新中国成立不久，胡志明来北京访谈后即绕道广州，请求当时的省委书记陶铸邀几个老朋友见面，其中就有林依兰。

解放后的林依兰也成了高级干部，此时她不过40出头，风韵犹存，得知胡志明要见自己，她万分激动，以为团圆之日来临，于是带上日记前去见面。

但是，胡志明下榻的宾馆内宾客盈门，包括陶铸在内，大家都不知道两人有了真情，胡志明本人也欲言又止。林依兰极度失望，表示要将日记本还给胡志明。胡志明说：“离开你以后我就不再写日记了，你还是留下作个纪念吧。”

林依兰黯然而返，但这一别后，林依兰很快收到胡志明来信，在信里他倾诉对她的思念，说自己年事已高，倍觉孤独。还说国家至今没能统一，导致他和她之间始终不能团聚。在1957年的一封信里，胡志明说：“近来我开始怀疑，咱们能有一天在一起吗？在另外一道墙(死)没有筑起以前？”

这重新点亮了林依兰的内心，她叮嘱他保重，说只要革命不停止，他们就有团聚的一天。1958年，陶铸前往越南访问，胡志明邀请他垂钓时，坦诚20多年前，自己违反纪律跟林依兰相爱的经历。他激动地说：“我想把依兰接到河内秘密举行婚礼，了结多年的夙愿。”

陶铸回国后向毛主席请示。毛泽东说：“我个人支持胡主席的请求。不过，事关两党两国的关系，不能掉以轻心。”周恩来也认为秘密结婚始终纸包不住火，应该将此事交给越南劳动党中央(1951年越共更名)讨论。

1958年9月，北越劳动党中央正式开会表决胡志明的婚姻问题，在支持者和反对者不相上下的情况下，越共元老之一黎笋说：“您曾说过越南不解放终生不娶，此时如结婚，就意味着我们放弃了解放南方的神圣事业。”随后他投下了关键的反对票。当事成定局，68岁的胡志明无法控制地洒下热泪。

不久后，林依兰再次盼来了胡志明的来信，但只有寥寥数语：“亲爱的依兰，我俩无缘再会。你听说过柏拉图精神恋吗？就让我们彼此的心灵永远融为一体吧！”林依兰大悲，很快病倒，1968年去世。临终前都抱着胡志明留给她的日记。胡志明惊闻恋人去世，痛不欲生，一年后，也溘然去世。

槐嗉 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