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非马(二)

2011-05-14 09:46李惟七
飞魔幻A 2011年1期
关键词:苏家县令公子

李惟七

轻舟渔火。

月华在舱外清冷而船舱内明起的火烛温暖而热烈。

小丫头抱来了社康酒摆上酒具毫不客气地问:

“我叫李忘同你呢?”

对方抬眸看了她一眼他的一身离尘不俗话语简单将酒味都淡雅成了仙酿琼浆。这样的气质却让人觉得有暖意。

“岑云。”

简单的两个字让忘同在心里琢磨了几遍她看着对方如画的眉目信心满满地说:

“好岑云今日你丢的东西我一定会给你找回来。”

“既然丢了

何必再多牵挂。不如喝酒。”他倒了一杯

自顾自地饮了下去。

“你不相信我能把东西找回来?”她一撅嘴。

“不必了。”

“你……”

秦观雪怕这位大小姐又要生事立刻上前道:

“白天是我们冒失请岑兄海涵。这几坛酒就当是我们赔罪的。”四人之中

最含蓄有礼的秦观雪

有种让人一听之下便愿意相信的冷静诚恳。

但岑云只是无奈地摇摇头这次连简短的回答也省了

倒是很不客气地将面前的杜康酒倒进杯中

自斟自饮。

目瞪口呆地看他一杯接一杯将两坛酒喝完忘同心里不禁发憷。

她一直以为只有那些满脸胡楂的粗鲁汉子才能这样快、这么多地喝酒而眼前这个人无论如何她也不能置信。

偏偏看他喝酒

喝得这么豪气却是要命的优雅。

“你……”她底气不足地瞪着他。

原以为他又要来个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却见他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眼里有了隐约的笑意。

酒香醉人。

是这杜康酒迷醉了心智?可对方的沉敛光华即使含三分醉意仿佛也能脱颖出“竹林七贤”的清渺洒脱。

“姑娘

”他的眼里笑意浅浅融化便似涟漪荡漾眼神分外明亮一池流泉水声一轮明月辉光静淡照人心

“多谢美酒。今日的事情不必放在心上我自会参加三日后的招亲比试将玉佩取回。”

说话问他淡淡拱手船帘轻轻一掀人已不见。

好高的武功好云淡风轻的性子!

四人面面相觑舒揽月摸着下巴道:

“公主好像有人不买你的账。”

华予霁不知死活地补了一句

“喝了你的酒就走连酒钱也没付。”

忘同回过头来眼神让四人的脊背丝丝发凉:

“不要东拉西扯三日后的招亲我们去定了。御风你一定要好好儿表现别让我丢脸。”

“可是公主……”齐御风急了。

“公主我们此行本不宜张扬。这样的麻烦还是不惹为好。”秦观雪开口劝说。

“偷溜出宫已是不对公主还是收敛些以防旁生事端。”舒揽月应和。

“不如我们早日起身回长安以免皇上和几位殿下担忧。”这次是华予霁。

他们四人默契非常。

“要回去也要等御风取回了母妃赐的香囊再说啊。”一句话让四人语塞

“难道你们想让御风被治罪?”

忘同趁热打铁地摆出了公主的架子:

“或者你们不听我的话了想抗旨不遵?”

四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说不出话来。

在这伶牙俐齿、聪敏慧黠的小公主面前他们只能由着她的任性。

招亲之日县令府中。

一个小仆领着众人穿过一片花园

再步入一个湖中小亭。说是小亭也可容纳十多人

四周荷叶田田、清莲泛波十分养眼。

忘同一身男装优雅地站在亭中放目四周荷塘竟也让侍茶的婢女目光流连。

小仆恭敬道:

“应亲的公子这边请。其他随行人员请在此稍候。”

齐御风无奈地在她的点头示意下跟随小仆过亭而去。

一晃已是两个时辰还不见人出来忘同百无聊赖见亭中案几上搁了琴便坐下随手抚了起来。

幽窗棋罢古桐三弄

除却江南吴越水墨清秀之地还能有什么地方更为适合?

一曲终了

却有人击掌叫好。抬眼见回廊里走来三人。一个老者身后是齐御风还有一个是他——

“公子的琴技臻于化境动人心神

老身佩服。”击掌叫好的正是那老者。

她对这老者的身份猜出了八九分笑着起身:“何大人过奖了。”

视线却悄悄扫了一眼他。

他仍是那身素衣如雪似乎也认出了自己。

何县令满意地捋须打量着面前抚琴的年轻人:“不知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在下李忘同。”她犹豫了一下落落大方道。

“李公子小女今日招亲已有齐御风和岑云两位公子经轮番筛选而胜出

你如不嫌弃可愿直接进入最后比试

与两位一比高下?”

忘同眨眨眼:

“这样不合事先的约定吧?”

“李公子气质高华才情过人老夫愿为你破例。不知你意下如何?”何县令说话间,一招手,已有两个侍婢搀着一个轻纱蒙面的女子款款走来。看那身形娇美步如清莲不看容貌也知定是个美人。

“小女貌庸才浅还蒙公子不嫌。”何县令话语虽然恭谦语气却分明带着骄傲。

忘同一时玩心大起不顾秦观雪几个拼命朝她使眼色应道:“那恭敬不如从命。”

“公……”秦观雪低声险些失言机智转口“公子这不妥吧?”

“有什么不妥?”忘同一面眼神示意他退下“你们就在这里等候。”

小仆领着几人来到一处竹林四周寂静空气清新如洗。风过时沙沙的竹叶声浅柔低语。

“何大人不知我们要如何比试呢?”明眼人都能看出

在场的三人兴致最高的就是她。

“文才武功缺一不可。”何谨捋了捋胡须。

“既然如此”忘同笑着提议“我觉得先文比较好。何大人这里有上好的云子不使一使岂不可惜?”

秦观雪、齐御风、舒揽月、华予霁除了武功绝世且琴棋书画各司一艺臻于完美。

齐御风自从十一岁出师以来无论多少慕名而来的棋士雅客、高官名将没有一个不是自信而来、铩羽而归。

只除了一个人。

她在心中笑了一下,齐御风的棋艺,天下能敌的人即使存在也至少不在这里。

岑云并未反对

同时以目光征询齐御风的意见。

“齐某没有意见。”齐御风一脸无奈。她特意替他安排的他还能反驳什么吗?

“好既然大家意见一致那你们二位先比。”

岑云淡施一礼:“阁下是棋中的飞将军攻必取战必胜。请指教了。”

齐御风目中一动。这岑云仿佛看人一眼便能通透。

棋形初现端倪时忘同眼里露出了笑容。

行棋需果断齐御风是真正的名士而岑云的白棋姿态温和缺少霸气。

又经数十步的变化棋至中局她却不太确定自己先前的估计是否有些自满了。齐御风的黑棋行得攻守自如、棋形舒展而岑云的自棋不举锋芒、不带凌厉却无形中将黑棋的步子牵制。两人各有千秋实力难分。

四周静谧无声棋枰上却是千军万马、厮杀震天。

局为宪矩棋法阴阳

道为经纬方错列张。

还未到收官齐御风却突然停了手。

“岑兄我输了。”

一旁的何县令没有看出其中二日半的差距已经无可扭转眼里只是惊诧和疑惑。

高手对弈赢者大度输者风度。

齐御风诚心推抨而岑云的眼里亦微微露出欣赏之色。

也许二人都许久未曾有过这样尽兴的一局。

岑云眼中风云不起的一抹清傲得失无谓的一份悠然让忘同不由得想如果将他的眼里那一泉月色的平静扰乱会是什么样子?

又是什么样的情形能让他失色、狼狈?

与其说她是不服不如说是面对他的平静她心中起了一丝逆反的任性一点儿恶作剧的调皮。

“岑兄好棋艺好才情下面的武比就由我来奉陪!”

清越的声音还未落定她已一把抽出齐御风腰间的长剑

向他攻去l

剑光如秋水交织之间人影儿重叠淡黄的绚烂素白的出尘。

旁人看来两人相斗正酣。

齐御风却能看出

有一方只守不攻分明在谦让却不着痕迹。

两人极不公平地拆招

一个攻、一个退很快离齐御风已经有了些距离。岑云既然完全没有伤人之意齐御风只有一面无奈一面放下心来。

或许碰上了公主这样的女子

无论是谁那种所谓“纵容”的情绪总会不经意生出吧。

剑光交错少女的眸子便是晨雾中草尖顶着的露水盛得阳光一晃一晃乌黑的眼睫密密地覆盖着它们像虚虚遮阳的竹帘

将流光水色筛得平添些迷离多情。这绝对不是柔弱的细芽儿而是带了小刺的初生玫瑰会刺得人手心痒一刻细疼一阵。那手里毫不客气的剑招仿佛在警告对方来揣摩她的心时会对她的娇憨措手不及来捕捉她的笑时却要当心她的狡黠。

齐御风看一眼在一旁紧张观斗的何谨轻松道:

“何大人你就静观其变看哪位能有幸成为你的女婿吧。”事已至此既然公主执意要闹下去他不如放宽心等待她玩得尽兴。

连皇上和几位殿下对这位小公主都只能有心无力

他也只能如此了。拂她的心愿惹她不高兴不仅是不能

更是不愿。

两人已在十丈开外一股凌厉的剑气突然破空而来!

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忘同

突然眼前一花

整个人被岑云反身搂住。

身体一下子被凌空带起。

“哐当”一声脆响是剑与剑相碰的声音。

睁眼回神时

自己的人已在三丈之外稳稳落地岑云收剑那剑带着冷丽的风华仿佛轻吟了一声。四周的树叶被刚才两把剑电光石火的一撞震得簌簌掉落。

那白衣男子的怀抱温暖而有种好闻的竹子般清幽的味道不知为何她竟然脸红了。

三丈开外一个少年被齐御风一掌击中

踉跄后退两步手中的剑也落到了地上。

齐御风目光冷冷扫视眼前的不速之客。

这突然的袭击是有预谋的行刺还是其他的原因?

公主的身份不可能这么容易泄露但此时他不得不怀疑这“招亲”

也许并没有那么单纯。

在问题出现的时刻人的警觉和敏锐都会提高。

忘同的神情里却掩不了好奇。涉世未深无知者无惧。刚才的情形十分惊险但她只是事不关己般地看着凝重起来的气氛。

“你是什么人?”齐御风凌厉的视线直逗那华服的男子。

“哼你想知道?”对方眼含怒意傲慢道

“我乃苏家长子!”

“这苏公子……”何县令也不复刚才的稳持脸上的神情十分狼狈左右不知该说什么好。面前这一位是何县令得罪不起的人物。

苏家名门贵族皇恩亲宠。苏长衫才冠当世

曾在当年“晋阳起兵”时护驾有功。又传言他能未卜先知、通晓古今。虽无官职比他这个小小县令的地位何止高出百倍?

打狗要看主人——苏家少年再骄纵人人却看在他叔叔苏长衫的神话上不得不敬畏三分。

“何大人你既然派人偷取了我的传家玉坠便是硬要将女儿嫁给我了?”苏家少年语气傲慢全然没有把这位县令放在眼里。

齐御风却因他浅薄的言辞

目光有所缓和。前后联想面前这人的武功不像身怀绝技的刺客举止倒像身无所长的纨绔公子。蓄意行刺的可能很小争风吃醋来闹场的解释倒更为合理。

“这……”何县令不知该如何回答。都怪那灵手童子自作主张去惹了这苏放的独子苏鸣筝。早听闻这位公子为人傲慢、性情乖戾自己即使有心攀结也心有顾忌。今日招亲时辰到时不见苏鸣筝来

以为他不会来了心中更是暗暗松了口气。只等事完之后亲自登门向苏家的老爷苏放致歉。从之前的结交看苏放却是平易谦雅之人是好说话的。却没想到苏鸣筝半路闯了进来而且遇到了这般高手一招便让他败下阵来。他如何能罢休?

苏鸣筝果然转眼向齐御风:

“你拳脚了得便以为我会怕吗?我苏家蒙受皇恩浩荡家中宅院为皇上亲赐。我苏鸣筝今日便是娶定了何干金!”

齐御风冷冷一笑。自己的猜测并没有错只是没想到江南名门苏家竟有这么浅薄轻狂的后人。

忘同听着苏鸣筝的话

已是忍不住:

“何大人既然定了比试的诺言你技不如人何须在此逞口舌之快?”

“大胆!你又是谁?”苏鸣筝没想到眼前这个小公子竟敢这样针锋相对地反驳自己面上怒气更盛挥手欲出

却已被齐御风轻易制住。过人的腕力捏得他龌牙咧嘴。

“再对我家公子无礼别怪我手下无情听清了吗?”齐御风面冷如铁斥道。

“齐公子请看在老夫的面上不要伤了和气……”何县令急忙前来圆场。

齐御风顿了顿冷冷松开了手。

苏呜筝手一自由却猛地推了一把何县令:“少在这里做和事老!”

何县令被他一推步下不稳跌倒在地。齐御风正欲伸手去扶却已见一个罗衫女子惊慌地跑过来声音中已满含泪意:“爹!”

齐御风一愣她低头之间,面纱轻然滑落一张清冷柔媚容颜一览无余。

貌美出尘如冰似雪传言竞丝毫不假。

她含泪转脸向前:

“几位公子

爹爹已年迈请各位高抬贵手不要为难他老人家。今日的不愉快各位要责罚

小女子愿一力承担。”

齐御风张口欲言

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好。想安慰她却怕越描越黑。握剑的手甚至有了为她拭泪的冲动。

忘同却已扶住她的肩膀:

“何姑娘你不要怕谁也不敢为难你!”说话间瞪了苏鸣筝一眼。

何隽被她的举动吓得身子一颤:

“……”

忘同见她神情惊慌才想起自己现身着男装尴尬一笑:“那个其实我……”

正思忖着该如何解释却见齐御风扶住手边的竹子身形不稳!

“御风?”

齐御风心中一惊。为何突然手脚绵软、全身乏力?暗运真气竟是内力涣散像极了中了化功散的症状!

不好!

自己是怎么中毒的?

两个不会武功的县令父女不可能在自己毫无觉察的情况下下毒于无形可能的只有苏鸣筝或是——

抬眼望向一旁神色无异的白衣岑云心中涌起寒意。

如果是苏呜筝下的毒

为何岑云安然无恙?

电光石火之间

苏鸣筝已跨前一步

封住了齐御风几处大穴。

情势急转。

刚才还怒惧交加的苏呜筝此刻脸上浮出了得意之色:

“我非要为难她倒要看看你能把我怎样!”

忘同并不清楚整个的状况但隐约也知道了事情不对。

“你乘人之危!”她生气道。

“闭嘴!”苏鸣筝毫无忌惮一掌向她打来。

谁知忘同虽然武功平平但身手轻捷那一掌被她灵巧避过丝毫无损。

不过凌厉的掌风过处

闪避之间,一头青丝倾泻而下!

这青丝散开粉颊扬起的一瞬

竞让苏鸣筝猛然怔住。比眼前的面容更美丽的脸他也曾见过但那清新出尘的气质、倔犟眼神里的尊贵紧抿的樱唇张扬出的任性稚气让他心神荡漾。

苏鸣筝片刻回过神来:

“来人把这些人给我拿下!”一声令下竞有数十个手持兵刃的打手从竹林外包围了过来。

“这……”何县令浮出惊惧之色何隽亦是吓得玉颜惨白。

齐御风心急如焚却动弹不得。

却是一个声音稳稳开口

不亢不卑:

“苏家名动江南连圣上也敬重三分。长衫先生更是英雄气概国士无双。只是何大人乃朝廷命官

却不知这众多打手闯入何大人的宅院是何用意?”

适才的争执中

他一直淡然旁观不曾开口

现在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句句平和、不见锋芒却让苏鸣筝神色大变。

“岑云不要跟这跋扈之人唆将他拿下送交官府!”忘同话虽说得理直气壮但在这真刀真枪的架势面前她心中全无惧意是不可能的。

因此说话问她已不知不觉地向岑云靠得更近。

齐御风见她对岑云这般毫不设防地信任想要开口

形势却容不得他出言怕令她更危险。只能盼望秦观雪他们察觉事情有异尽快赶到。

苏鸣筝见忘同的动作不知为何心中生出隐隐妒意。一声令下那些手持兵刃的打手冲了上来!却见剑气寒光出鞘

“刷刷——”先冲上来的几个人的兵器齐齐落地。后面的露出了犹豫畏惧之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不敢轻举妄动。

“饭桶!”苏鸣筝恼怒非常。若在平时他可能还没有这么强烈的好胜之意现在在她的面前他无论如何也绝对不能丢脸认输。

苏鸣筝持剑攻来岑云右手轻抬竟是四两拨千斤的力道轻巧闪过

同时长剑反手挥出

苏鸣筝右臂一疼剑已落地。

再看自己的手臂一道不深不浅的剑伤正是让自己握不住兵器的力道。

“还不快去给本公子上!”这次苏呜筝的声音转为怒吼。打手们见主子受伤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忘同眉心一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刚才虽然岑云挥剑如电、出手如风在她看不清招式时已将那些人慑住却能感到他身形微微一晃。

“逆子!”却是一声愤怒浑厚的斥责从不远处传来。

那些侍从打手们刷刷停手苏鸣筝也脸色一变。

前方一个鬓发霜色的老者大步走来气质沉稳过人面目却因怒气而泛出红色。

“爹……”苏鸣筝低声嗫嚅与刚才判若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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