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寒
一
南方有小城名子归,城门连着一座石桥,桥下是绕城而过的江水,每日都有无数人从这桥上走过。小城湿润多雨,今日竟是难得的晴天,一顶鲜红的轿子从桥那边行来,在城门处停下,轿帘掀开,一只手从里面伸出。
“麻烦停一下。”温柔的女声从轿子里传来,轿子依言停下,一名穿着嫁衣的女子从轿子里跳了出来,她一手半扶着头上厚重的珠冠,一手提着一柄黑色的伞。她走到城门处,不顾路人的纷纷侧目,轻轻将伞斜靠在城门上。她叫点衣,是城外一名普通的女子,今日,是她的出嫁之日。七天前,子归城里下着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雨,母亲告诉点衣,为她在城内定下了一门亲事,过几日就送她出嫁。她并不愿嫁给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人,只是她生母早逝,父亲又长年不在家中,她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只能偷偷跑出来,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她跑到城头去躲雨,却一眼望见了他。
他穿着一袭白衣,身后是高大的城门,雨水顺着风飘落到他的身上,在他的衣襟上留下浅浅的痕,他展颜一笑,朝着点衣轻轻点了点头。点衣的脸便红了,她第一次见到笑起来那么温柔好看的男子。
“伞借给你吧。”男子笑了笑,递出右手的伞,他的手腕纤细,整个人都好像飘在风中,细瘦而孱弱。
“那你怎么办?”点衣望着他,想要接过伞,却怕拿过了这最后一点重量,他就会真的消散在风中。
“我喜欢雨。”他笑着,“等天晴了,你就把伞还给我,我在这里等你。”他见点衣不接,便把伞斜靠在墙角,“我们会再见的。”
点衣将伞拾起,手中传来真实的触感,木做的伞柄摸起来十分光滑,像是有一双手,在伞柄上抚摸过无数次,将粗糙变得平滑。
“我要怎么把伞还你?至少得告诉我你叫什么吧?”点衣对着他远去的背影喊道。
“郦染墨。”他的声音远远传来,“不要再哭了。”
点衣抬手抹了抹脸,天在这时候却突然放晴,她抚摸着手中的伞。“郦染墨。”点衣重复着这个名字,心里涌起一阵暖意。她回到家,辗转地打听了这个名字,子归城是小到街坊邻里都能叫出名字的城,却并没有姓郦的人家,更别说哪个郦家有一位生得好看的公子。
那个人就像是一个缥缈的梦,随雨而来,循雨而去。
七日的时间很快便过去,点衣没有再等来一场大雨,也没有等到奇迹,家里的安排不能不从,她满怀不甘地上了花轿,路过城门时,忍不住又想起那个人来,她再也顾不得众人的想法,将伞放在了城门之下,也许那真的只是个梦,而她,注定只能靠着回忆来过完自己平凡的一生。
二
点衣本以为,脱离了后母的掌控,总是要过得好些,进了家门才知道,她要嫁的人长年昏迷在床,可是既已过门,她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
一日突然大雨,点衣洗了的衣服还在外面晾着,她慌忙跑去收衣服,一阵大风刮过,晾衣服的架子被掀翻在地,她手忙脚乱,一下子绊倒在地上。暴雨袭来,打在她的脸上,泪水混着雨水沾满了脸,突然,头上的雨似乎停止了,点衣抬起头,只见一把墨色的伞撑在自己的身边,却没有撑伞的人。这把伞她是那样熟悉,点衣握住伞,就往门外跑去,远远地,便见桥头立着一袭白影,点衣走到他身边,就看到染墨对着她微笑。
“傻姑娘,说了不要再哭了,”郦染墨伸手抹去她脸上的水,“你丈夫的病很快会好的。”
“你说了我们会再见的,为什么你不早点出现?”点衣突然大哭起来。
“我在找人。”染墨道,“我一直在找一个人,生怕会错过她。”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可惜晚了。”他笑笑,“我要找的人,是你。”他叹气,“其实找不找得到,又能怎样,我只能守在这桥头,永不能离开,我什么都不能为你做。”点衣睁大眼望着他。“走吧,不要再哭了。”说完,他便消失了。
点衣终于明白,为何这里从没有姓郦的人家,也没有人见过郦染墨这个人。他们所有的交集,只能是在下雨的时候他递给她一把伞而已。后来,郦染墨很少再出现,有空的时候,点衣会去桥头看看,只有在她伤心的时候,他会现身听她说上几句话,听完了,便离开。这样的日子,点衣已经很满足,她甚至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下去。直到有一天,郦染墨突然告诉她,自己要离开。
那天是难得的晴天,郦染墨第一次在晴天出现,他站在城门的阴影里,举着那把黑色的伞:“点衣,抱歉,我要走了。”
“你也要离开我吗?”点衣望着他,“你说过,要一直陪着我的,为什么?”
“我累了。”染墨叹气,“抱歉,我给了你一个你想要的开头,却写不了一个你想要的故事。”
“你不是说,你不能离开这里的吗?”
“你愿意让我走,我就能。”郦染墨轻声道,“我本来早就可以离开,是你的依赖束缚了我,你若放手,我就能离开。”
“那你当初为何要出现?”点衣怒道,“你不要出现不就好了,为什么要给我依赖你的机会?”
“我以为你会是我等的人。”郦染墨叹息,“可是我忘了,人再怎么像,转世轮回,便早已不是以前的她了。老实说,这么长的时间,我厌倦了。你根本不是我梦里的那个人,你们……相差太远。”
“好,我放下了,你走吧。”点衣咬住嘴唇,盯着那抹纤尘不染的身影,“你走啊,我看着你走。”
“你来,我看你最后一眼就走。”郦染墨向点衣的方向靠近了些,伸出手,朝她招了招手。点衣一步一步走过去,越来越靠近他。郦染墨一把握住点衣的手,“再见了,点衣。”
点衣突然用力一扯,甩开自己的手,用力之下,把郦染墨扯得向前迈出几步:“这个时候了,何必再装模作样?”只听刺啦一声,染墨整个人便被拉进了阳光下。一道白烟从染墨的身上升起,点衣一怔,就看到染墨对着她笑着。
“我这样离开,你心里的怨气有没有消失?”他伸出手,摸了摸点衣的头,“对不起,我是骗了你,其实,不管你怎么变,都还是我的点衣。”
点衣愣住,眼前的笑容渐渐涣散,眼前的人也渐渐消失。
“只有死在你的手里,你才不会再怨我。”染墨最后的声音回荡在点衣的耳边,“若有可能,我是真心希望能为你撑伞,送你回家。陪伴你一生一世,只可惜,不能。”
一道黑气从点衣的身体里溢出,她突然疯了似的大笑起来:“郦染墨,你负我的,岂是这样就能还清。”
三
相传,宁国馨和五年的那场科举,宰相孙霁云在推举状元的时候,有一红衣人站在身后。当他看到郦染墨的文章时,身后的红衣人便不断点头,于是孙霁云大笔一挥,郦染墨便成了宁国馨和五年的状元。郦染墨不仅文采出众,也生得斯文隽秀,据说当年骑着高头大马绕京城一圈,不知倾倒了多少少女。皇上一见,就想将公主许配给他。可惜郦染墨以沉疴许久不宜拖累公主为由,拒绝了皇上的指婚,并且当堂发誓,终身不娶。郦染墨的家中,甚至连下人都全是男的——除了一人。那个站在孙霁云身后点头的人,竟然就在郦染墨的家中。
认识点衣的时候,郦染墨还只是一个准备赴考的书生,那日,他路过子归城,突然下起了大雨,他撑着伞走过桥,便看到一红衣女子,孤独地站在城边,东张西
望。雨打湿了她的衣服,长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脸上沾满了雨水,郦染墨心生怜惜,将自己的伞递了过去:“姑娘,雨这么大,你还是回家吧。”
“我在等人。”红字女子摇了摇头,“我怕一走开,就错过了。”
“这么大的雨,他可能不会来了。”郦染墨道,“小心着凉。”
“他已经来了。”红衣女子微微一笑,“每一个雨天,我都站在这里,不知道站了多久,终于等到了一个给我送伞的人。”
“咳咳。”郦染墨想要说什么,凉风袭来,他不由得咳嗽起来。
点衣将伞撑开,为他遮住风雨。郦染墨抬眼望她,面前的女子有着如墨的眸子,仿若蓄满哀伤的深潭。
“若公子不弃,点衣愿尽此一生,为公子撑伞。”一阵风袭来,吹得伞晃了一晃,郦染墨不由得点了点头,伸出手来,握在伞柄上。于是一人来到子归城,却是两人一起离开。
点衣见不得阳光,阴雨之日,便与染墨并肩而行,下雨之时,便为他撑伞,天晴之日,便躲在伞下。旁人也只道是郦染墨身体不适,不喜阳光。也不是不知道点衣有诸多奇特之处,郦染墨自小染疾,对生死之事也早已看淡,此时既然与点衣相识,便是有缘,他也不愿再想今后如何,只求在一起快乐一分便是一分。两人一路而行,到达京师,郦染墨将赴考场,他却突然收到了一封家书。家书几经辗转,消息已是好几个月前,大意是,郦父遭人诬陷入狱,郦家虽然有财,却无权无势,只求郦染墨在京师认识几个贵人,帮家中渡过难关。又说,郦染墨父亲身体不好,监牢里阴暗潮湿,常常食不果腹,不知能撑得了多久。
郦染墨顿时着急起来,一时却又想不出办法,他家住偏远,平生第一次来京师,要去哪里认识所谓的贵人,此刻又开考在即,哪有时间再四处奔波求人。郦染墨着急得几夜未眠,点衣看在眼里,只好劝慰道:“此时要救你父亲,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你考入三甲,在皇上办的琼林宴上,为你父亲申冤。”
“父亲既然得罪的也是当朝权责,我又岂是那么容易考中。”郦染墨想到此时艰难,不由皱眉。
“我们相识许久,你应当知道,我并不是一般人。”点衣想了想,“你想想有没有我能够帮得上的地方。”
郦染墨上下打量点衣,突然喜道:“有个方法,或可一试。”
“什么?”
“小时候我在一本史书上看过,说有位考官阅卷之时,身后便会出现一朱衣人,只要好的文章,朱衣人便会点首,而朱衣人点首之文,只要呈上去,定是皇上喜欢的文章。”郦染墨笑道,“据说当今宰相孙霁云十分笃信鬼神之说,上届科举选出的探花因为犯错而连累孙霁云被皇上责骂之时,他还曾感叹,若也能有朱衣人点首指引,他也能轻松许多。”
“你是说,让我去见孙霁云?”
“是,”郦染墨点头,“只要在他阅我的试卷之时你在旁点头相指引,他定会信你,”郦染墨自信地一笑,“再说,我的文章,本就写得不错。”
“可是……”点衣道,“只有有缘之人,才能见到我。”
“目前只有这一个办法了。”郦染墨扶住点衣双肩,“点衣,求你。”
“我尽力罢。”点衣扯起嘴角,勉强一笑,“说不定孙霁云也是有缘之人。”既然已许过一生为他遮风挡雨,如今他艰难之时,她自当倾尽全力相助。
四
一切果真如郦染墨所料,他高中状元,琼林宴上,皇上亲自赐婚,他念着点衣的情,婉言谢绝,又趁此面圣之机,为父申冤。所有的事情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点衣,却没有回来。
郦染墨一直便知点衣非人,她突然失踪,以至于他甚至不知道该上哪儿去寻找。直到一日夜里,郦染墨尚在外失魂落魄地胡乱找寻着,一抬眼,却发现一柄伞竖在了他的身前,一阵雷声传来,紧接着暴雨倾盆而至,郦染墨伸出手握住伞柄,正好遮住了迎面而来的暴雨。他突然忆起,子归城中,初见之时,那红衣女子温柔而认真地对他说:“若公子不弃,点衣愿尽此一生,为公子撑伞。”此刻尚有伞为他挡雨,那桥头相望的女子,是否还在雨下。刻骨的思念汹涌而来,仿佛能顺着风雨,从京城漫到那遥远的城下。
郦染墨慌忙写了封奏折,称病告假,又连夜将奏折交到孙府,请孙霁云明日上朝时转交皇上。做完这些,他便连夜赶往子归城,也不知赶来几个日夜,到达之时,子归城里正下着漫天大雨,依稀可见桥头一抹红影。郦染墨欣慰地一笑,便倒在了地上。醒来之时,自己正靠坐在墙边,一柄伞撑在自己的面前,挡着风雨。执伞的红衣女子温柔一笑,一只手抚过他额前的乱发,有些责备地道:“你看你,浑身都湿透了。”
郦染墨一把握住点衣的手,入手冰凉,心底却涌起一阵暖意:“你怎么回来了,我四处找你。”
“很多年前,我嫁给了一个男人,”点衣伸手掩在郦染墨的唇前,轻轻摇了摇头,“你听我先说完,我嫁给他的时候,他还只是个穷书生,他说会爱我一生一世,我信了。他进京赶考,我便在这桥头日日等他归来,等了不知道多久。终于有一天,他回来了,他向我走来,笑得那么真诚,那么灿烂,他走来的每一步都是我的期待和欣喜,可是他对我说,皇上赐婚,让他做驸马,他受了一辈子苦,一定要出人头地,所以,他只好对不起我,然后,他把我推下了桥。”
“你……”
“我只是一个女人的愤怒和绝望而已。”点衣凄然一笑,“我实在不甘,便站在桥头,直到等到你,也算是有缘,你是第一个能看到我的人。”
“那孙霁云?”
“我强行现身相见,违反了规矩,从此,便只能守在这桥头,再也不能离开。”点衣笑了笑,“我既已说过为你遮挡风雨,帮你做些事情自然也是应该的。”
“点衣,多谢你。”郦染墨轻握住点衣的手,“你放心,郦染墨此生定不负你。”他猛地咳嗽了几声,抬手擦了擦嘴角,袖口便沾染了些许血迹,“我这就赶回京城,向皇上请辞。我本就无意功名,也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时间,能多陪你一天就是一天。等我辞了官,就回到这里,在这城里住下,每天都来陪你。”
“好,我等你。”点衣扶起郦染墨,下定决心,即便今生郦染墨所剩的时日无多,她也愿意在这桥头,等他来世。
郦染墨在城中休息了几日,等身体好了一些,便起程赶回京师,点衣站在桥头,对着空茫的江水,终于等到了郦染墨的归来。她看着郦染墨一步步走来,以为自己终于拥有了一份一生一世的爱。
郦染墨走到她身边,说道:“点衣,抱歉,我终究是与你不同,我还有家,还有父母,还有生活。”
“你是骗我的,是吗?”点衣扭头,瞪着他。
“当时确实是真心的。”郦染墨看向远方的江水,“我是家里的独子,若就此挂官归去与你相守一世,我父母怎么办?”
“借口。”点衣冷哼一声,“既然你已许过要在此陪我一生,那你就得做到。”她扬起手,一把抓住郦染墨的衣襟,“不要让我恨你。”
“恨便恨吧,你本就不属于人间,与我纠缠下去又有什么意义。”他拂开点衣的手,“每个人的路都不同,你何必如此执著?”
“好,我不执著,我这便放下。”点衣望着郦染墨,衣袖一挥。郦染墨还未来得及挣扎,便从桥上落下,在外人看来,不过又是哪位一时想不开的年轻人的
冲动之举而已。
“男人的诺言,果然信不得。”点衣伸出头,看了眼那江水,早已没有了郦染墨的影子,“既然你负我,便让你的魂魄一直守在这桥头,我会在每一世与你相遇,让你为我撑伞,为我遮风挡雨,再弃你而去,我让你拥有生生世世的相遇,再让你生生世世地失去。”她冷冷一笑,对这人世再无任何的遗憾和惦念,转世而去。
五
染墨魂魄的消散让点衣想起了一切,辗转三生,每一世她都在这桥头与郦染墨相遇,每一个雨天,郦染墨都会在这桥头为她撑一柄伞,数百年来,郦染墨从未离开过这里。而她,却在每一世成长的岁月里渐渐厌倦了桥头的人,然后另嫁他人,安稳地过完自己的一生。
郦染墨或许是厌倦了这样无休止的重复,这一次,他故意气她,让她亲手把他拖入了阳光下,亲眼见证了他的灰飞烟灭。她的诅咒,终于在这一刻画上了句号。
点衣晕了过去。再醒来时,她只见到身边有一柄伞,却忘了自己为何会来此。路过的好心大娘把她扶起来,送回了家。她紧紧地握住手里的伞,突然觉得心里空荡荡的,好像欠缺了点什么,却想不起自己到底遗落了什么。
过了一年,她久病的夫君突然康复,那人睁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温柔守候在他身边的点衣,怦然心动。他念着她许久以来的悉心照顾,身体好转之后,对她倾尽温柔。
轮回辗转,她的每一世都有着平凡的小幸福。
她所不知道的是,在很久很久以前,郦染墨从子归赶往京师辞官的途中,遇到了一名道士。
道士拦住他,说:“那个女鬼,需要的并不是一段真爱,而是放下。”
郦染墨不解。道士又道:“你能给她的,不过是你余生不多的日子,下一世,再下一世,孟婆汤一饮,你如何保证自己能记得她,更何况,她在桥头等了那么多年,却还要再接着等下去,你忍心吗?”
郦染墨答道:“那我死后,不入轮回,也在那桥头,一直陪她。”
“傻!”道士叹气,“她这样的,已是异数,你以为天上人间,幽冥黄泉,能容得下两个相守的鬼?再耗下去,不过是你们一起魂飞魄散而已。何况她违反规矩,私自在普通人面前现身,早已时日无多。”
“那我要如何救她?”
“她留恋人间,不过是渴望一份真爱,你再负她一次,毁了她的希望,她便不会再留恋世间,才会安心去投胎转世,重入轮回。若你们有缘,自然会再相遇的。”道士说完,也不再理郦染墨,径自离去。郦染墨还在犹豫,一阵咳嗽猛然而来,他捂住嘴,一松手,便见手上都是血迹。
他余下的日子,已然不多,难道真要为了自己,让点衣在桥头守到灰飞烟灭。
郦染墨擦了擦嘴角,暗下了决心。他只是没有料到,点衣的怨,竟然有那么深,他在桥头守望了三生,却还是与她纠缠不断,既然决定让她有新的人生,他只好再骗她一次。
只有他死在她的手里,才能卸去她缠绕了这几生的怨恨。
点衣在城头拾起的伞,不知哪天突然就坏了,她试了好几次,都没法将伞撑开,她只好将伞随意扔在了哪个角落里,后来,那柄伞便再也找不到了。
至死,她也没有再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