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薄雪草少年

2011-05-14 10:14张蓓
花火B 2011年2期
关键词:小杰

张蓓(桃子夏)

ChaDter4

——我可以接受任何样子的你,哪怕是永遠不会原谅我的你。

许久,许久后,默宁回味起这一句,眼眶总会温热。她定定地杵在原地,仿佛被神魔镇住,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脑子里一团乱麻。

猫咪又胖又黏人,蹭着默宁的脚不肯走了。餐桌边放着它的食盆,柜子里有一袋拆开的猫粮,默宁喂了它一点吃的,发现它并不是特别饿,可见沐轻菡过世后的这阵子,一直有人来喂这只猫。

到底是谁呢?

谁还会有这里的钥匙?

她不经意地一瞥,目光犹如被吸铁石吸住,定在玄关鞋柜边的相框上。

在宜家买的普通木制相框。

沐轻菡与一大群朋友在海边合影。美丽的海边,沐轻菡倚在旁人的肩膀上,墨镜掩得住眼角的细纹,掩不住嘴角的笑意。彼时她一定是幸福的,才能笑靥如花。她的幸福多多少少该与借她肩膀的那人有关。那个人,正是默宁讶异的所在——

“小澈?”

默宁上前去,攥住相框细看。

距离太遠,照得很模糊。脸庞轮廓像极了她的弟弟叶君澈。一直愿意相信弟弟没有死的她,看到相片右下角的时间,更激动了。

两个月前,这是新照片!

如果真是小澈,那他就没有死!没有死在雪山上!!

那大甲和她都没有看错,她们见过的那个男生,很可能就是小澈。

如果这个男生真是小澈,死里逃生后,他为什么不回来找家人?他又是怎么认识沐轻菡的?

沐轻菡把遗产留给她,是不是跟照片中的这个男生有关呢?

她把照片拆出来,一遍一遍地看。

给王警官打电话,他没接。可能在开会,她急急忙忙喂好猫猫,拿着照片出门。背对走廊反锁,冷不防有人在身后低低地叫了一声:“默宁。”

极度兴奋和紧张之下,她手里的钥匙一抖,差点掉落。

居然是司屿。

有的人,真不是说不见,就不见的。

默宁的心思都在那张照片上。

她递给司屿看,指着沐轻菡旁边的那男生:“你看,你看,像不像君澈?”

他捻在手里细看。默宁紧张地盯着司屿神色的变化,问:“像不像,像不像?”

他说:“像,但这个人应该不是小澈。”

默宁有点生气,抿嘴想了一会儿,低低地反问:“你怎么知道?说不定,当时有路过的人救了他,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那么狠心?”

这话一出,说得司屿哑口无言。这事终究是他们之间的芥蒂。

她赌气地把照片放进钱夹里,一抬头,只见司屿满脸失意。

默宁便是这点好,小事糊涂,大事清楚得很。现在怪司屿有什么用。不如花时间去找找照片里的男孩子。于是,她又说:“你既然肯定这男生不是小澈,难道你认识?”

走廊上没有其他人,司屿的头皮早就发麻,满背都是冷汗。他暗暗自责,之前来公寓时,怎么就没注意到这张照片里有“那个人”呢。无论如何,他都不愿意默宁跟那个人碰面。

太不小心了。

他说:“不,不认识。”

她好奇:“你来这边是为了……”

“我喂猫。”

她扑哧一笑,抱起胳膊,饶有兴味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内容寓意万千,就是不说话。他不知怎的,竞心虚地耳根发热,板起脸又强调:“我真的是来喂猫。”

胖猫阿宁不住地挠门。

他抱起猫咪,捏捏那粉红色的肉垫,安慰它:“明天就有新主人来领养你,阿宁马上就有新家了。”

她喜欢他这样子。善良的男子,给人以想亲近的信赖感。

她说:“每次紧张的时候,你就会故意板起脸。记得吗?那一次在食堂……”她忽然打住,没有说下去。

往事萧萧,卷土重来。那一次在班干部会后,他跟在她和簌簌身后走,簌簌拿她的手机打“骗子”的电话,响起的却是司屿的手机。

少年手脚无措地杵在女生面前,板起脸,认真地说:“我真的不是骗子,我只是想认识你。”

初恋薄如蝉翼的温柔,还覆盖在记忆里。有时似纱一般柔软,有时又扎得她很疼。他何尝忘记过这些?只是,不要他的人,就是她啊。两人低头沉默。秒针滴滴答答响着。

“一会儿去哪儿?”他问。

“跟朋友吃饭。”她没有问他要不要一起去。

“我送你。”

“不用了,真的不用。”等会儿簌簌在,碰头会尴尬。“那些人你不认识的。”她有了自己的圈子,司屿落寞地想,他吃醋了:“怎么,怕我打搅你的约会?”

他早就打听过,默宁在学校人气极高。

“走吧。我也顺道去吃个晚饭,不跟你同桌,总行了吧?”滕司屿往前走,影子被廊灯拖得长长的。

她微微一怔,又想起他对她的好。

从前,她怕晒太阳,每逢暴晒的夏日,哪怕是从小卖部到教学楼那么短短的一段路,她也爱躲在他的影子里。这些细小的默契潜伏在血液里,时不时蹿出来,狠狠提醒她:你们在一起过。像从前那样,她禁不住,一路踩那地上的影子。不知不觉走到电梯口,抬头一看,原来光滑的电梯门早已倒映出她的一切小动作,司屿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脸颊上飞起两朵绯红的轻云。

须臾间抬头偷看他,无辜的眼神,明澈似林间小鹿。他想起念高中时,她每次害羞时就是这样,不由得涌起莫名的疼惜。

吃饭时确实不在同一桌。可是

“喂,默宁姐,对面那小子是你的粉丝吗?”小杰郁闷得很,自从他们几个校友在窗边的桌子坐下吃饭,对面那桌的男生就一直若有若无地朝这边瞟上几眼。坐在默宁身边的小杰,只要稍稍与她靠近了些,那人冷冽的目光便宛如利刃,一刀一刀从他脸上剐过。

“才不是呢。”默宁挺不好意思。往小杰碗里夹了块红烧肉。

这下可把小杰害惨了,对面的滕司屿的目光刷地冰冷。

那眼神分明在警告,不想死的话,就从我喜欢的人身边闪开。小杰吃不消了,赶紧将那块红烧肉夹了回去。

“得了吧。默宁姐。我可不想死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她闹了个大红脸,拿过菜单装模作样地点:“来一客蟹黄……”

话没说完,诱人的蟹黄小笼包已经端到桌上。

“您好,请问哪位是叶小姐?”服务生说,“这是八号桌的滕先生帮您点的。”

簌簌和小杰起哄。

“这么贴心,真是追得你喘不过气来了啊。”

默宁抬头偷偷往那边看,与滕司屿的目光撞了个正着。若视线有迹可循,一定是两条粉红色丝线,在空中千万百转地绕成患得患失的心形。簌簌“嘿嘿嘿”笑得像只大黄鼠狼,凑过来说:“复合了都不告诉我,太不够意思了吧。”

“没呢。”

小杰说:“有点眼熟啊,好像在电视上见过,明星吗?”

簌簌卖关子:“这个比明星靠谱多了。”

“你们说谁啊?”迪迪儿以前也跟默宁一所高中,她好奇地扭头偷偷地看,“哇”地惊叫,“呀!是他!”声音太大了了,旁座的客人都被惊动,迪迪儿赶紧缩回头,琳琳不认识滕司屿,只觉得这男生,不,该称男人,俊美中不失风度,衣着考究,举手投足间自有一番迷人得……让人目不转睛的气质。

琳琳在年级中算是数一数二的美女,追求者从女生宿舍一路排到校门口。见了这个男人,她第一次真的动心了,迫不及待地问:“他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滕司屿啊,我们学校的钻石王老五。”

手指上。不大不小,灯光下华丽地闪耀着光芒。

真美。

说不喜欢是假的。她真喜欢那一抹纯洁的光束。

“很适合你的手指。”高傲如他。这时候羞赧得像个小男生,不敢看她的眼睛。

“买它很久了,我想过好多次,会在什么时候给你戴上。怎么都没想到,会是在我们分手以后。”

眼眶又温热了。她知道自己又要哭了,用手抹了又抹,装作镇定的样子最狼狈。

他的脸已经红到不行。

从没这么害羞地说:“叶默宁,嫁给我吧。”

结婚?

默宁怔住了。

躲在卧室门后的簌簌像只土拨鼠噌地钻出来,捂住默宁戴着戒指的手,生怕这傻妞会拒绝钻石王老五的求婚。

“好啊,好啊,你们结婚吧!”

她揽滕司屿的肩膀,可惜太矮了,只能揽住他的胳膊:“我代表寝室,同意你们结婚,反正现在大学生可以结婚,不过,你们早点把事办了吧,也不用铺张浪费……到时候请这个媒婆一双鞋子就好了,我看中了……”

说得正起劲,默宁一句“对不起”,无情地击碎了簌簌的八卦媒婆梦。

她取下戒指,还给他。

“对不起。这个我不能收。”

倘若用失望这个词不能形容滕司屿的心情,那么,他像是炽烈燃烧的恒星忽遇冰川,瞬间熄灭了。

他的失望的样子,连簌簌看着都心疼。这可是滕司屿啊,高傲如斯的滕司屿都向你求婚了,你还想怎么样?

“叶默宁,你想清楚没有?”簌簌比她还着急。

“我知道你对我好。”默宁说,“可你也知道,我心里永遠有一个疤。”

“真的不能原谅我?”他问。

簌簌帮腔:“你可以先考虑考虑,不用着急地说答案啊。”

默宁不吭声。

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她就不可遏制地想到小澈,还有爸爸妈妈肝肠寸断的哭声。她不能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整个家庭的痛苦之上啊。

真是两难。

她一句不说地进了卧室,掩上门。

只留下司屿和簌簌站在客厅里。

簌簌抱着胳膊,无奈地说:“哥们,你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默宁的事?”

司屿苦笑,他走到门边,轻轻抚着温暖的木门。他知道,她一直背靠着这扇门。司屿对着那扇门,也是对着她的心,说:“我知道你需要一些时间。总之,我可以接受任何样子的你,哪怕是永遠不原谅我的你。”

——我可以接受任何样子的你,哪怕是永遠不会原谅我的你。

许久,许久后,默宁回味起这一句,眼眶总会温热。她定定地杵在原地,仿佛被神魔镇住,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满脑一团乱麻。

惊醒时,耳畔已经响起了寝室门的落锁声。

他走了。

簌簌敲开门。

“老娘连恋爱都没谈过,你居然就有人求婚了,真可耻!”恨铁不成钢地骂,却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默宁满脸都是泪,她像姐姐一样抚抚她的头,哄着她说,“算了,不结就不结,傻丫头,哭什么哭?”

闰密之间的婆婆妈妈,无限温馨。

挨到十二点整,女生楼熄灯。

她心事重重地在刷牙,窗外月朗星稀,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目光从天空转到女生寝室外的篮球场边,那里坐着个人。她定神看看,是司屿,他还没走?默宁怔住了,压抑了许久的东西,终于在心底爆发。

仓央嘉措曾问佛,如果遇到了可以爱的人,却又怕不能把握该怎么办?

佛日,留人间多少爱,迎浮世前千重变。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念高中时,常常在篮球场等她。

同样是高中生的他,零花钱也不是很多。他几乎不为自己花一分,全部用来给默宁买零食、文具,和所有她想要的东西。

他记得她贴在“面包新语”的柜台玻璃前流口水,说,这个Hello Ketty的生日蛋糕好可爱啊。

一看标价,一百三十八。

她懂事地拉他走,说,不就是个蛋糕嘛,看看就好了。

两个月后,他用好不容易攒的钱给她买了那个蛋糕。

他还记得她当时的眼神。

又惊喜,又心疼。

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可爱又可口的东西?但她更喜欢他,心疼他为了买蛋糕,自己省吃俭用。

那晚,两个人在默宁家不遠处的一块空地,点燃蜡烛,插在蛋糕上。

她双手合十,许愿,老天爷啊,让我和滕司屿永遠在一起吧。

当时的幸福多简单,好像每一瞬间都是永恒。

对,那是属于他们的小永恒。

不需要铺张,不需要轰轰烈烈,在一起就好,平平淡淡就好。

他咬一块,说,原来生日蛋糕是这个味道。

你没吃过?

司屿摇头。没有妈妈,养父性格粗枝大叶,从来不会给他过生日。

默宁想说,你爸怎么这样啊?可她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一下子哭了。这眼泪为他而流,她没想到,在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居然还有人从没吃过生日蛋糕。

她切下一大块,塞到他嘴里,说,等我长大了,一定每年都给你过生日,只对你一个人好。司屿开心地笑,就算再吃一个月的泡面当午饭,他也值了。

今晚,跟当年一样月朗星稀。

可那个说要陪他过生日的女孩子,已经不在身边了。滕司屿坐在篮球场边,影子被月光拉得好长好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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