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同学
我看着十七岁的小昆明,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岁,拿着绿皮火车哄我:“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我闭上眼睛,周围依旧喧闹无比,我却好像回到了十岁那一年,小昆明的小手拉着我,他的手心也是汗津津的。
我们一起搭着这班碧绿色的火车,随风而去。
[驶向未知方向的火车]
我第一次坐火车是在十岁,那个时候的火车还是碧绿色的,就像春天里的嫩芽一样鲜艳。
十岁的时候我上小学四年级,那个时候清明还不是法定假日。清明节那一天,小昆明带着我翘了课扒了火车,小昆明要带着我回云南,可是我们还没有出广东,就被逮到了。车站的工作人员给我们的父母打了电话,让他们把我们接回去接受教育。
至今我仍旧记得那一天的小昆明,他哭得特别大声,他哭着喊着叫着要回云南去,他要去昆明看他的奶奶,可他终究没能抵达云南昆明。他被他那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带着安全帽的父母从车站拉了回去,时隔多年,我仍旧记得那一天的小昆明,他整个人贴在碧绿色的火车壳上,撕心裂肺的哭声吓得站在父母身后的我也捂住了耳朵,也跟着哭了起来。
小昆明叫什么名字,我忘记了,我只记得因为他是昆明人所以全班的人都喊他小昆明,就连老师也不例外。他七岁的时候跟着父母来到了广州,他们一家住在父母打工的工地。那一年的小昆明在我们学校寄读,每学年要交学费之外还要交很高的赞助费,可是即使是这样,他依旧没有校服。
他每天就穿着别人送的宽大的、丑陋的、污脏的、各式各样的衣服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布袋来上课,他的鞋子是破的,他的手是脏的,而他的书本也是皱巴巴破烂烂的。班里没有人愿意和他成为朋友,甚至看见他都绕道走,因为他的身上总是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他总是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他也不捣乱,每天安静得就像不存在。被老师分为他的同桌的那一天,我哭了一场,我趴在桌子上,眼泪把我的课本打湿了一大块,上面的墨迹都晕染开来。一只手捅了捅我的背,我回过头,就看到一只小小的绿皮火车,小昆明讨好地看着我:“你别哭了,我把它送给你。”
那是一只非常精致的小火车,我一下子就被收买了,成为了小昆明唯一的朋友。小昆明学习一直很差,他的脑子里却有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他总和我讲云南的美景,讲云南过桥米线,讲他家乡的奶奶。
“我们家那边总是四季如春,夏天根本没有这么热!广州热死了……”
“这边的米粉就像塑胶一样,难吃死了!等你去云南,我带你吃过桥米线!”
“我奶奶可好了,她还会纳布鞋,绣着好看的花儿……”
……
直到有一天,小昆明惆怅地对我说:“喂,女熊,你和我一起回家吧!我带你去看我奶奶!”
那是清明节的前一天,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小昆明的奶奶已经过世了。我看着红着眼睛的小昆明点了点头,当天回家就把小猪扑满里的钱都装到了书包里,还有牛奶面包,我那是带给小昆明的,他说他从来都没有喝过牛奶。
[火车皮都换了颜色]
小昆明最终还是没喝上我带的牛奶,他被父母带了回去之后,我们没有再见面。
三个星期之后,我多了一个新同桌。他学习好,喜欢打篮球,身上还揣着手帕,总是带很多的漫画书给我看,他和小昆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人,毫无意外他在班级里比小昆明受欢迎多了。
于是渐渐地,我把小昆明忘记了。那只碧绿色的小火车我在玩了两个月之后也厌倦了,不知道给我丢到了哪个角落里。
我的新同桌段子和我整整做了五年的同桌,小学毕业了之后我们考上了同一个初中,又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然后我们又成了同桌。
是谁说的时光就是一把杀猪刀,小学的三好学生段子被这把杀猪刀给割得面目全非。段子上了初中之后总是打架和逃课,他还交了一个女朋友,她总是喜欢把眼睛涂成了黑色而嘴唇却红得像吸血鬼。
段子给我买了很多的零食还有女生的头花夹子,然后我便老老实实地帮他抄作业。我从来都不舍得把它们戴上,可某一天我才发现,段子在校门口的小店里买这些讨女孩子欢心的东西从来都是一式两份的。
段子和他的小女朋友去约会,我便戴着和她一模一样的头花和耳饰在他们身后晃荡着。后来,他们终于分手了,而在初三毕业之后,我如愿以偿地成为了段子的新女朋友。
高中我去了一所不好不坏的学校,而段子却去了职高。我们不能再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同一张桌子上上课,这让我惆怅了好多个夜晚。在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段子带着我去溜冰,我们在灯光妖冶却幽暗的溜冰场的角落里接吻,音乐声震耳欲聋,段子的唇舌里有烟草的味道。
十五岁的段子在接吻之后恐吓十五岁的我:“钟女熊,你要是敢红杏出墙我就削了你。”十五的段子很高,嘴唇上也长出了青色的绒毛,他的眼神凶狠,他的话也不温柔,我却固执地认为他其实是喜欢我的。
我和段子曾经的女朋友在同一个高中,很不幸的我们被分到了同一个教室,还是前后桌。那个叫董青青的女孩子还记得我,她有一天上数学课的时候突然转过头问我:“你还和段子在一起吗?”
她虽然是笑着的,我却感觉不到她的善意。
果然,我还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老师便喊我起来回答问题了。我窘迫地站在那里,董青青用青色的荧光笔在一个大白本子上写着:笨蛋。
那两个字很大,就像真的会发光一样,简直要戳瞎我的眼。
我头一次恨自己,为什么眼力会那么好。
[几个人不曾网恋过]
放学的时候,段子在学校门口等着我,我把所有的火都撒在了段子身上。他也不恼,乐呵呵地任着我打骂,就像我在给他挠痒痒一样。
闹完之后,段子对我说:“女熊,我带你去网吧玩吧,那里可好玩了。”
那个时候我家里还没有电脑,我更不曾去过网吧,我便跟着段子一起左拐右拐进了一间幽暗的小屋子,有男生大声地喊他的名字,问他:“段子,你马子呀?”
他拉着我的手,笑得特别张狂。我便是在这间幽暗的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分布着二十多台电脑的小空间里学会了上网,段子教会我上QQ之后便自顾自地和他的同伴联机玩着CS。我的网名叫做熊猫,后面跟着一串段子帮我弄的符号。
我的第一个网友叫“彩云之南”,现在看来土得掉渣,但在那个时候在各式各样我看不懂的符号里,他一下子便虏获了我这颗少女心。我偷偷摸摸地背着段子和他聊天。
其实聊天的内容都是很枯燥和傻逼的,不过就是从“你好”“你在干什么”“可以做个朋友吗”开始聊起来的。彩云之南的头像是一个黄颜色头发的男生,我不停地照着那个头像想着他的脸,压根就不知道那是腾讯配备的系统头像。
后来段子又迷上了打电玩,我却还是偷偷地整天往网吧里钻,甚至发展到了和网友见面。
我们约在周末的人民广场,我穿了一件印着熊猫头像的T恤,彩云之南告诉我他会穿一件大红色的衬衫和一条黑色的运动裤。
时隔六年,我和穿得俗气无比的小昆明终于又重逢了。我没有认出这个头发染成黄色的穿着土气长得却白白净净帅气无比的男生就是当年的鼻涕虫脏鬼小昆明,倒是他张大了嘴巴看着我,喊出了我的名字:“钟女熊,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小学的同桌……”
他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因为他被一只握得紧紧的拳头给揍在了脸上,鼻血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几只拳头和脚便往他脸上身上不停地冲撞。我吓得什么话都说不出,只是看着面目狰狞的段子,大声地哭了出来。
段子和他的兄弟们不停地挥舞着拳头:“叫你勾引我马子,我不抽死你。”我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整个人扑在了小昆明的身子上,哭喊着:“你们别打了……”
周围的人都看着我们,就像在看着电影一样,没有人来制止,也没有人来帮忙。段子恨恨地看了我一眼,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钟女熊,你居然红杏出墙,老子和你分手!”
说完就领着他的兄弟们浩浩荡荡地走了。
我带着鼻青脸肿还留着鼻血的小昆明去小诊所看医生,他的鼻血蹭在我白色的T恤上干涸了之后留下一块暗红色,看着我哭得红肿的眼睛小昆明问我:“喂,你哭乜嘢?傻女。”
时间过了那么些年,从前听不懂广东话的小昆明讲起白话已经变得顺溜无比。
[不与人知的心事]
十七岁的小昆明已经辍学好些年了,他那一年从火车站被父母截回家之后被送到了乡下的一所小学,之后又考上了一个三流初中,再后来,他就辍学了。他在父母工作的工地上打工,后来又去了电子厂,而现在他在做什么工作,他没有再说下去,我也没有再问。
讲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们正坐在一个小诊所里,医师在帮小昆明处理着伤口。他的鼻孔里塞着两团大棉花,隐约可以看见红色的血。小昆明因为医师的动作而疼得呲牙咧嘴,说话也是断断续续地带着“嗡嗡嗡”的鼻音。
我看着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始终也无法和十岁的他对上号,但我可以肯定我眼前的人是小昆明,因为他的穿衣打扮和十年前相比只有过之而不及。我和小昆明交换了联系方式,我用着表姐用过的老旧的蓝屏诺基亚,而小昆明却有一支三星的彩屏手机。
我看着他,脑子里不断地想着,小昆明究竟在做着什么工作呢。
和段子分手后,我并没有多伤心,我和他认识也已经那么多年了,说真的我也有些厌倦了。董青青不知道从哪里获知我们分手的信息,在上课的时候给我传来了小纸条:终于被段子甩了吧,我就知道。
我没有回复她,而是把小纸条交给了老师。董青青怨恨地看着我,眼神就像要把我吞下肚子里一样。
小昆明在放学的时候来学校门口接我,他依旧穿着大红大绿的俗气的衣服,可还是有好多个女生看着他连眼睛都不眨,其中就包括董青青。我和小昆明一起在学校门口吃饭,吃完饭后我提出要去网吧,他瞪了我一眼。
“女熊,我觉得还是好好学习的好。”
只因为小昆明的一句话,我就再也没有去过网吧,也没有再一天三次早午饭催促父母快点买电脑。我学习越来越认真,就连老师都对我改观了,不再对着成绩单看着我的名字摇头。
我和小昆明越来越常见面,我们一起去珠江边散步,风很大,“扑扑扑”地吹着我们的脸,小昆明轻轻地吻了我的脸颊和我的嘴唇。
就这样,我们恋爱了。
我一边拼命地学习讨小昆明的欢心,同时我也越来越好奇,到底小昆明是做什么工作的呢?我不停地问着这个问题,最后小昆明终于敌不过我的追问,告诉我他是一个网管,在网吧工作。而后来我才知道,我第一次去的网吧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他当时已经认出我,却不敢贸然相认,于是利用他的网管身份,使了一点小伎俩,成了我的第一个QQ好友。之后的惊喜相逢当然也是他自导自演的。
我对这个答案嗤之以鼻,不就是网管,又不是FBI,有什么好神秘的,小昆明笑了笑,用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看着十七岁的小昆明,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岁,拿着绿皮火车哄我:“和我做朋友好不好?”
[大家都说爱情大过天]
我恋爱的事情最终还是被父母知道了。我的父母并不是保守的人,从前我和段子在一起玩的时候,他们都以为那是我的同学,毕竟段子还穿着校服,即便有点吊儿郎当。
而那一天我同小昆明一起去吃饭,遇到了我的邻居,她看到小昆明就像看到了狗屎一样,然后她又看到了我,扯着我的手把我从饭桌上扯了起来,拉着我回家。我被吓了一大跳,小昆明也是紧张地看着我,邻居絮絮叨叨地骂着:“女熊,跟着我走,要是你妈妈知道你和小混混在一起,你就死定了!”
小昆明拉着我的手不放,我用眼神示意他放开,他傻傻地松开了我的手,眼神是掩盖不住的担忧。我被邻居拖着回了家,直到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我还能看到小昆明的那件丑陋至极的大红色衬衣。
邻居和我的父母讲了什么我不知道,只是从那一天起我就被没收了手机,父母还给我设了门禁,只要我晚回家一点就会被训。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警察在看小偷一样,就怕一不小心就被我偷走了金山银矿。
小昆明来我的学校找我,大夏天的,因为不知道我的下课时间,他连续一个星期每天在围栏外站了整整两个小时才等到了我。我看着他被太阳晒得发红快脱皮的皮肤,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小昆明手忙脚乱地擦去我的眼泪,他的手很粗糙,手心还有厚厚的茧,磨得我的皮肤发红。我在这天下午回到家晚了点,看着父母黑如锅底的脸色,我终于忍不住和他们吵了起来,我大声地嚷着:我已经过了十六岁我不是小孩子,我有权力决定我自己的事情,我谈恋爱有什么错,他对我好有什么错!
父亲的巴掌甩在我的脸上,当天晚上我就离家出走了。我在公共电话给小昆明打电话的时候,他吓了一大跳。
大半夜的,小昆明骑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自行车载着我去了他的住所。小昆明一个人住在旧城区,他的父亲在两年前受了工伤回云南了,他的母亲也跟着回去,留下小昆明一个人在异乡。现在的他已经不像小时候一样总是吵着要回家了,他甚至过年都没有回去。我问起,他只是说:他们不想看见我。
小昆明住的地方很小且阴暗,只有一张床和一个小得可怜的卫生间,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就连他的衣服都是杂乱地扔在地上。小昆明把我安置在他的床上就出去了,他要去楼道里睡,他是这样说的:“女熊,男女住一个房间不好,我出去帮你守着。反正夏天外面比屋里还凉快。”
说完就红着脸出去了,还帮我关上了门。我睡在小昆明漆黑得看不见双手的房间里没有害怕,他的床单不知道多少天没有晒了,散发出一股发霉的味道,我却睡得安稳无比。
[我难过的是不敢和你一起承担]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我没有去上课,想要去小昆明工作的地方玩,却被他瞪了回来。
小昆明没有去网吧上班,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女熊,你还是回家吧,女孩子在外头晃荡不好,而且你还要上课呢!”
我红着眼眶看着他:“是不是你不要我了,要和我分手?”小昆明急忙摆摆手,没有再说什么了,只是脸上却挂着惆怅。
整整三天,我躲在小昆明的出租屋里,我不想回学校,因为一回学校我肯定就会被我的父母抓了回去。小昆明也没有去上班,我知道我的父母肯定会去网吧里找他的麻烦。可是我们却不能不吃饭,我们偷偷地出去吃饭,吃三块钱的肠粉和米线。
小昆明说:“这边的米线就像塑胶一样,难吃至极。”
我大声地笑着,一点都没有觉得生活过得有多悲惨,即使我三天重复地穿着同一套衣服,我都不觉得寒碜。
如果不是那一天去吃饭遇见董青青,如果不是我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或许那些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我的父母踹开小昆明出租屋的门的时候,我们正在接吻,小昆明的手就放在我的腰上,我们身上都是汗水。
我在一个星期内又一次被父亲刮了巴掌,我的母亲撕心裂肺地嚎着,就像我已经失去了贞操一样,而我的邻居扯着小昆明的衣领,就怕被他逃走了一样。我被父母推搡着下楼的时候,我看见了董青青,她笑盈盈地看着我。
那一年我拆散了她和段子,这一年她打破了我的爱情。
我被父母关了起来,学校我也不能回了,我的事情被董青青宣传得人尽皆知,谁都知道我和一个网管私奔了,和他住在一起好多天,又被父母揪了回家。甚至有人打电话到我家问我的父母,我肚子里的小孩该怎么办。
我的父亲狠狠地摔了电话:“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小子。”任凭我怎么哀求,他都不相信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休学了,父母把我关了两个星期后把我送到了佛山的亲戚家。我又换了一个新学校,我又重读了一年高二。整整的两年,父母都没有让我回到广州。
我在佛山闹腾了两个月后就没有再闹腾了,我接受了现实,后来我偷偷地打过小昆明的电话,当发现他换了手机之后,我便死心了。我独自一人在佛山读完了高中,高中毕业后我考到了广州的大学,彼时我才回到了广州。
这个时候我对我的父母已经没有那么怨恨了,过了叛逆的年纪,我也不再为了爱情寻死腻活了。我在我的衣柜里翻出了那架碧绿色的火车,我才猛地想起小昆明来,不知道他现在还好吗?他是否已经有了新女友?
时间已经过了两年,我想他肯定有了女朋友,于是我便交了新男友。新男友一点都不帅气,他也喜欢穿土得掉渣的大红色衬衣,我的朋友都问我:“你怎么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我在周末的时候和我的男友去逛街,我没有想到我会遇到董青青和段子,他们又重新在一起了。董青青看着我一脸愧疚,她对我说“对不起”,我摇摇头什么都没有再说。
临分别的时候董青青问我:“小昆明出来了,你知道吗?在几天前我还遇见他,他在打听你的下落。”
我一惊:“为什么说出来了?”
[我坐了碧绿色的火车离去]
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些事情。我不知道在我被父母关了那两个月里,我的父母报了警,他们去了小昆明工作的网吧,在他的吧台下面查扣了两箱联邦止咳水。这是一种处方药,国家严禁出售,他们却为了钱把可乐一起高价贩卖给上网的少年。我这个时候才知道,为什么我的父母和邻居那么痛恨着他,邻居的孩子也在他那里买过止咳水。
小昆明需要钱,他的父亲在工地上摔断了腿,可却得不到赔偿,最后只好回了老家,靠着小昆明打工寄钱回家。一个初中都没有毕业二十岁不到的少年能赚多少钱,他最后只好昧着良心去卖止咳水。
这些事情都是董青青告诉我的,而我连小昆明被判了十八个月都不知道。
我没有回去质问我的父母,我只是独自偷偷去了小昆明以前住的地方,我在他的门外整整坐了两个小时,却没有等到小昆明。
我用力地拍着小昆明的门,我大声地喊着“小昆明”,可是我猛然才发觉,我从来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我是被我的男友领走的,他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紧紧地抱着我,说你不要哭。我就这样被他抱着,恍惚间,我似乎看到一件大红色的衬衣,偷偷地在楼道里闪过。
我依旧和我的男朋友在一起,我没有再想起小昆明,我把他送给我的那架绿皮火车扔到了杂物房里,没有再去看一眼。
寒假的时候,我和我的男友去旅游。他说要去丽江,我固执地选择了昆明。
我上了从前段子给我申请的QQ,我还请了一些朋友查了“彩云之南”的IP地址,这些事情,我都没有告诉我的男朋友。
我在冬天去了昆明,我带着帽子和墨镜,我和我的男朋友去了一个叫平桥村的地方,我们在一间叫“昆明米线店”的小店里吃了两碗过桥米线。
白白胖胖的米线混合着鹌鹑蛋与生菜,香味不停地往我的鼻子里蹿,我一口一口地吃着,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汤里。
我的男友问我:“你怎么了?”
“没有,太好吃了。”
老板穿着大红色的衣衫在炉边忙碌着,他带着笑声说:“你们从广东来的吧,这边的米线比那边强多了吧?”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回过头来。
我和我的男友坐着火车回广州了,火车现在已经换成了白色的了,我躺在窄小的卧铺上流眼泪,我的男朋友在上铺上和我小声地说着话。
车厢里混合着各种各样的气味,恍惚间,我仿佛回到了十岁那一年,在碧绿色的火车里,小昆明紧紧地攥着我的手:“女熊,你别怕,等到了云南我请你吃过桥米线。”
距离那一天,整整已经过去十年。
编辑/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