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才是棵树

2011-05-14 13:10吴若增
读者·校园版 2011年4期
关键词:滴水观音钱学森

吴若增

那一年,我被巴西里约热内卢马路边上的一棵“树”吓了一跳!那棵“树”足有两层楼那么高,枝干粗壮挺拔,叶子宽大舒展。说它像伟岸的壮汉也行,说它像丰腴的美妇也行,总之是一派的丰满滋润,且青翠欲滴。只是,粗粗看去,它是一棵树;细细看来,它却又不是树了。那么,它到底是不是树呢?

它其实不是树,它是中国常见的那种观赏植物——滴水观音!

滴水观音在中国是要养在花盆里的。养得好的,也就一米多高,因此没有人会把它看成树。奇怪的是,在巴西,它竟然会长得那么高、那么大,简直成了一棵树!

这里边的原因十分简单——巴西的土质、气候等条件,使它能够长成一棵树!而我的惊异就在于,我从没有想到过滴水观音竟然可以长成一棵树!

这个发现给了我很大的冲击,使我知道环境之于植物的成长,其意义实在是太大了!

之后,我想到了人,同时也就想到环境之于人的成长,其意义也同样太大了!

只是,植物的成长,依靠的是自然环境;而人的成长,依靠的是社会环境。

钱学森先生逝世以后,许多人哀叹:中国从此不会再有大师了。钱学森先生本人在弥留之际,也曾委婉地批评说:“这些年,中国的高等学校理应培养出自己的大师级学者来,可惜没有……”

不知钱学森先生还说了些什么——他不可能只说这一句话,遗憾的是媒体上没有披露。于是,一切就如同咱们经历过的其他许多事情一样,人们感叹一番,甚至愤怒一番,也就过去了——过去得无影无踪,过去得不再有人提起。

许多年前,读过一本外国人写的哲学著作。那个外国人批评中国人研究问题不讲究逻辑。记得当时读了甚感诧异,不理解那个外国人为什么要这样说,甚至觉得他这是对中国人的污蔑。因为那个批评太过激,后来碰到什么事情时,就常常会想起那个批评,再用那个批评去思考这个事情,就发现那个批评实在是太对了。

中国人的思维的确是不讲究逻辑的,讲究的只是一种判断。而这个判断,又常常只是一种固有的道德判断。这就使我们的思考总是浅尝辄止,难以深入下去,也就难以找到问题的症结,难以把问题彻底解决,难以防止悲剧再次发生。

就比方说钱学森先生的这句话吧,中国人一般的思维是这样的:一、钱学森先生说得对。二、咱们的高等学校过去长期受到极“左”路线的干扰,现在则是教育当局无能。三、完了,没戏了,好不了啦……这样的一种思维,能够解决问题吗?然而,倘若能够讲一点逻辑,来一番推理,就起码应该是这样的:一、钱学森先生的这个看法是正确的。二、钱学森先生的这个看法为什么正确?有没有统计数字或其他?三、什么是大师级学者?大师级学者是怎样产生的?哪些条件是必需的?四、咱们的高等学校为什么没有培养出自己的大师级学者来?认真地罗列起来的话,具体问题有哪些?其中哪个问题是最关键的?五、这个最关键的问题为什么会出现?六、应该怎样防止这个最关键的问题再次出现?七、其他的那些具体问题怎么解决?八、如何建立大师级学者培养体制?九、怎样保证这个体制不受干扰地顺利执行?有何相应的奖惩措施?是否需要立法给予保障……

篇幅所限,本文不可能把上面的问题展开来谈,这里,我只是想就本文谈到的滴水观音现象,说一说社会环境对于人才(包括大师级学者)培养的意义。

在我看来,人才有两种:一种是标准人才,一种是特殊人才。所谓标准人才,就是毕业时拿到毕业证的那类人才。这类人才在产业化时代,也像机器产品一样按照某种标准被大批量生产出来,如大学毕业生。所谓特殊人才,不可能像机器产品一样按照某种标准被生产出来。比方说像钱学森先生这样的人才,他需要:一、本人天资特异;二、成长环境特异。

在本人天资特异的问题上,我还必须特别强调:我反对神秘主义,反对认为这种人必须是天生的超人,必须是五百年才能出来一个的那种观点——虽然,我同时也的确认为这种人必须天资特异。在我看来,这种人不可能很多,但也不可能很少,因此,五百年应该是出来一群才对。之所以才出来一个或几个,那是因为大多数这样的人才都被糟糕的社会环境扼杀了!

那么,什么样的社会环境是好环境,什么样的社会环境是坏环境?

我在我家阳台的一侧垒了一个花池,搭了一副花架,种了一棵葡萄。我希望这棵葡萄能够带给我一片葱茏的绿色,以及玛瑙一样的果实。曾经,我为我的这个设计满怀憧憬。为此,我选用了最好的基土,埋入了最好的基肥……之后,伴随着它的成长,我倾注了非常多的热情——包括时间、精力以及购买肥料、杀虫剂等的钞票。但很遗憾,十几年来,它只结过一次果实。那果实,不过是可怜的两小把而已。而在之前和之后的这些年,它所报答于我的便只是若干枝条和绿叶。可以说,它的报答与我的付出相比,太少了。

然而,我对它却没有丝毫的抱怨,因为我知道它已经尽力了。就是说,它所能够报答于我的,也就是这些了。

是的,它有着充足的肥料供应,充足的水供应,充足的主人的关怀……但没有足够的风,没有足够的地气,更没有足够的成长自由!而那些自由,作为主人的我,竟然在很长的时间里对其茫然无知——居然不知道它还需要自由!

倘若以人才论,我的这棵葡萄是不能毕业的,因为它连一个标准人才都够不上。

一个标准人才的培育,需要提供全面而均衡的条件。

可怜咱们的孩子,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到大学毕业,所受的教育既不全面,也不均衡。

2010年1月,温家宝总理在谈到大学教育时说:“一所好的大学,在于有自己独特的灵魂。这就是独立的思考和自由的表达!”

啊,独立的思考!这就是成就大师的核心奥秘吧?

是的。

啊,自由的表达!这就是成就大师的根本条件吧?

是的。

人才是什么?是棵小草吗?是的。是棵大树吗?是的。只是我们应该知道:有些小草其实是可以长成一棵树的!

(碧水摘自《时代青年》2010年12月上,王 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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