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国平
一场匪患让魏四码懊恼不已,后悔没请镖局护院,损失惨重。
那都是值钱的洋布啊,生生让几个膀大腰圆的匪徒抢跑了。也有两个护院的,一个是伙夫翟二蛋,一个是扫院的马七牛,翟二蛋一身肥膘,马七牛骨瘦如柴,哪能抵挡得了那帮凶神恶煞的家伙?那帮家伙亮出大刀,翟二蛋和马七牛早就尿了裤子。
那都是顺卫河从天津弄来的洋布,卖得很火,值钱啊。魏四码心疼得如同从腿肚子上割了二斤肉。魏四码是有名的老抠,除了看戏和女人没别的爱好。也不怪魂四码抠,在小城魏四码能跟隆昌钱庄的王掌柜比还是能跟谁谁谁比?他的布行能发展到今天,哪一分钱不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
可是看庄护院钱是不能省的,几家镖局的掌门都这么说,魂四码嘿嘿一笑,还是那句话,没事,我一家穷布行能有啥事?
到底还是有事了,魏四码那叫一个后悔。如果不是提前在隆昌钱庄存了些银票,这次匪患就让他两手空空了。幸好还能重来,魏四码痛定思痛,决定请镖局护院。
可是一则消息让魏四码改变了主意。魏四码隐隐听说这次匪患是匪徒跟镖局内外勾结,设了套的。魏四码想想也是,自古匪和镖是相互依存的,没了匪徒镖师还吃哪门子饭?
魏四码不敢声张,声张了有什么用?镖局那帮人得罪不起的,何况消息还是旁门左道听来的,没有证据的事镖局哪会认账?
镖师还是要请的。
魏四码在布行门口贴了张大大的告示,重金聘请镖师。门口放一石磙,好大一座石磙,伸臂难搂,高过人胸,足有上千斤重。告示上说了,三天内如有人让石磙离地一尺,护院镖师就是他了。
几家镖局都派人偷偷看过了,没人敢试。镖局不乏高手,但这么重的石磙离地一尺,哪个也没把握。与其失败,不如不试,应镖事小,声誉事大,镖局丢不起那份人。
镖可以不应,嘴却不能软。镖局掌门人说了,像魏四码这样的老抠,别说这点银子,就是翻上十倍也没人给他家护院。用那石磙吓唬人,什么东西!
魏四码听了,不急,一张八仙桌,一把茶壶,一袋旱烟,悠悠地坐着,慢慢地抽着,有一眼没一眼瞅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太阳懒懒地斜向西天,眼看三天期限已到,几家镖局等着看笑话。你魏四码耍吧,招不到镖师再遇匪患,看你怨谁。
来了一名汉子,对门口的告示瞅了又瞅,问,上面写的可真?
汉子塔般魁梧,天津口音,好似猛张飞。魏四码抬头扫去,一脸兴奋,当真。
汉子甩了长褂,胸脯上的疙瘩赛过女人的奶子,中间汗毛丛生,如一片荒草地。
汉子运了口气,长臂紧紧搂住石磙,稳当当抱起石磙,离地足有二尺。汉子虽脸色紫红,但气不喘,仍与魏四码说话,问,行吗?
魏四码的脸花一样灿烂,中,中,中啊。
汉子又放下石磙,不是扔,而是同样稳当当放下。足见汉子的力气。
那夜魏四码请汉子畅饮,聘为护院,酬薪如约。
汉子叫孟大江,据说还是谁谁谁的弟子。孟大江抱石磙时镖局有人偷偷在看,那身力气,看样子他说的不假。也有人不信邪的,要跟孟大江比试,都被掌门人劝下了。掌门人不是不想比,是怕输,输了镖局就完了,功夫不到家哪个还请你护镖?孟大江抢了眼,面子上虽不好看,但也能硬撑着。稳稳再说吧。
不过后来再没人敢跟孟大江比试了。孟大江每天练武,刀枪棍棒,寒光闪闪,虎虎生风。这点没啥,做镖师哪个没这手,可怕的是他的力气。抱石磙孟大江每天必练,而且一天比一天抱得顺溜,一天比一天抱得自如,上千斤重的石磙到孟大江手里,玩似的。孟大江练武时魏四码家的门户大开,镖局的人看得真切。
孟大江尽职,很少出魏四码的大院。魏四码把他奉为座上客,好烟好茶,好酒好饭。孟大江在魏四码家护院三年,魏四码家屁大的事也没发生过。有孟大江在,谁还敢去硬碰硬?魏四码三年里发达不少,连说话也变了腔调,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孟大江的把戏是在第四年头上露馅的。那天魏四码的三姨太去踏青,天阴阴的,下了些小雨,路湿滑,三姨太的马车翻进了沟里,将她压在轱辘下。三姨太细皮嫩肉,哪受得了,哭哭啼啼嚷,让孟大江挪开。哪想,孟大江憋得脸色紫红,横竖没挪动车轱辘。
按道理车轱辘明显比不过石磙重,孟大江怎的就挪不开呢?
孟大江无趣,魏四码的家也没回,独自走人了。
镖师没了还要请,于是魏四码又请了王家镖局的王大彪护院。王大彪来到魏家,每每望着那座石磙疑惑。趁周围无人,王大彪试着抱了抱石磙,奇怪,比意想中轻多了。王大彪百思不解,敲了敲石磙,终于明白了,石磙中间是空的。
又奇怪了。魏四码明知是空的,骗谁呢?骗自己?
王大彪偷偷将事情说与掌门。掌门沉思良久,哈哈大笑,孟大江的功夫是假,魏四码的功夫才是真啊。
王大彪仍迷糊,掌门吩咐说,既收人酬,当守秘密,烂在心里吧。
选自《短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