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上的字

张裕坤

新年的时候，经贸公司召开表彰会，陈经理要亲手将一张存有五十万元的龙卡交给马胜，这是他一年销售业绩的提成及奖金。

陈经理交给他之前，提出一个要求，请他为其他销售人员介绍一下经验，怎么才能在一年内，签订销售管道阀门千万元大单？

马胜腼腆地笑笑说：“我有个绝活，不妨告诉大家来分享，那就是我能准确地在瞬间看出销售对象脸上写的字是‘行，还是‘不。

三年前我来到咱们这家公司干推销，开始时业绩就是个零蛋，每月分文不能赚回家。老婆气得骂我，你怎么不跳通惠河死去呀？

我低声回答，现在沙漠化，河水干枯了。

她拧我的耳朵说，那就换一条河！你这个死心眼。怪不得你的销售业绩是个零蛋！

我并不怪她。她很漂亮，家里富有，但她为了能嫁给我这个乡下来的穷小子，跟父母决裂了，因为她看好我是一只潜力股。但后来我让她很失望。我们租住在低矮阴湿的小平房里，很快就有了儿子，但我竟然买不起奶粉。她的脾气开始变坏，因为她在超市当导购，每天要看客人脸色，很压抑。

一天我又被她骂了，于是精神有些崩溃。黄昏时我来到通惠河边，见这里竟然有水了！我于是想起老婆的话，心中吃惊，莫非这水是专门为我自杀才出现的？看来天意让我死！可我真舍不得。我见身边有位钓鱼的大叔，他正用怀疑的眼光盯着我。也许我的脸色实在很糟糕。我忽然从他脸上看出了个字──救！我想，如果天不灭我，我跳河后肯定会被这位大叔捞上来的，他会给我老婆打电话，老婆从此也许对我会好些。

于是我心一横，‘扑通就跳进水里。

正如我所料，那位大叔奋力把我捞了上来。他骂我，怎么着，想去喂王八呀？你的个头太大，会把王八撑死的！你家电话号码是多少？

他给我老婆打了手机。我老婆疯了似的抱着儿子哭着跑来。我见她的脸上分明写着‘悔字。她哭喊，妈哟，让你跳河你就跳。怪不得你销售业绩是零蛋，你真是个死心眼啊！

我浑身湿透了，尴尬地说，嗨，我心里纠结，想跳河里清醒一下。

她说，有这么‘清醒的吗？要不是这位好心大叔把你捞上来，你恐怕永远也清醒不过来了！老婆从此不敢再骂我，我也从此找到了推销的秘笈，那就是──看客户脸上写着“行”，还是“不”。

我的第一笔大订单，是我去一家建筑公司签的。我听朋友介绍说，这家公司刚承接了一座楼盘的建设工程。我来到这家公司的经理室外，见里边有三个人正在开会。我观察王经理，他笑眯眯的。但这种人未必好谈判，他会给我个软钉子拒绝我；李经理抽着烟，脸色很阴沉。他也许正有什么烦心事。我这时如果贸然上前推销，他会很不耐烦，也许会说出‘滚字，那就彻底关闭了推销的门；而只有中间坐着的赵经理脸上写着‘行字，只见他表情有些冷，若有所思地玩着手里的笔。秘书小姐给他端来了茶，他很客气地说‘谢谢。别看他脸色冷淡，但面冷的人往往心热。

他们开完会，我就点头哈腰进了门，直奔赵经理。笑眯眯的王经理一见我，果然立刻收起了笑模样，说，又是来推销的吧？

脸色阴沉的李经理厌烦地瞟我一眼说，保安干什么吃的，啥人都放进来。

只有赵经理客气地说：坐。抽烟吗？于是，我得到了第一桶金。

但并不是每个脸上写着“不”的人，都永远是个“不”字。咱们干推销的，要有办法让这个‘不字变成‘行。

我去年到地铁建设公司推销时，主管采购的是位中年女经理。于是我用学的一手魔术讨好她。我递上名片，她并不想接。但我的名片忽然就变成了一朵百合花。她愣愣的脸上立刻惊喜地乐开了花。我把百合花献给她。她崇拜地看着我，那脸上的‘不字，立刻就变成了‘行。

类似的办法还有很多。我认识一位爱养藏獒的刘老板，于是经常去犬舍欣赏他的狗。他很得意地向我夸耀他的狗如何纯种，怎么好。我说那是、那是。我给藏獒买肉吃，但从来不提推销阀门的事。有一天他问我，你这样喜欢狗，为什么不自己养一只？我趁机大倒苦水说，兄弟我难呀，推销不出去阀门，连儿子都养不起，哪养得起这么名贵的狗，所以只能经常到你这里来欣赏。

过了几天，我见他先前写着‘不的脸上，忽然就变成了‘行，于是又签了一单。好了，今天我就饶舌这些吧。”

马胜鞠躬。会场顿时掌声雷动。

陈经理听得两眼放光。他对马胜说：“马老师，在把这张龙卡给你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你看看我脸上此刻写的是个啥字？”

马胜笑了笑说：“您还是叫我小马吧。您此刻脸上写的不是一个字，而是两个。”

陈经理愣了：“哪两个？”

“担心。”

“为什么是这两个字？”

“恕我直言。您听了我的介绍，有点担心我过了年会跳槽离开公司，另寻高就。”

“哇，你猜得好准。我脸上现在肯定又变成了三个字──很担心！”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