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怪的蛋壳

吴芳芳

胖婶靠卖鸡蛋供出来一个大学生，胖婶卖的不是普通鸡蛋，她会在鸡蛋上写上“喜”字和“福”字，而且还把鸡蛋弄成五颜六色的，胖婶称它为“艺术蛋”。“艺术蛋”虽然好卖，可卖起来也非常辛苦，风刮雨淋的，胖婶早早地就白了头。在儿子大学毕业后，胖婶就不经常卖鸡蛋了，陪着老伴在家里养鸡种菜，日子过得也不差。

谁知老伴突然得了急病，医治无效，就撇下胖婶一人撒手而去了。埋葬了老伴后，胖婶时常对着镜子发呆。儿子李东升怕她闷出病来，就让她进城住几天。

胖婶就收拾东西随儿子进城，胖婶别的东西不带，却带了两个装鸡蛋的大坛子。李东升嫌坛子太重，不让带，胖婶却死活不同意，说这里面全是她辛辛苦苦攒下的鸡蛋，不能白扔。李东升又找理由说，鸡蛋放久了会坏的，这里面说不定有坏鸡蛋。胖婶说，不会的，鸡蛋我天天都会检查的，如有坏的，我会换掉的。见老娘如此固执己见，李东升只得弯腰去抱坛子。他发现一个坛子轻、一个坛子重，就奇怪地问：“妈，怎么一个轻一个重啊？”胖婶笑眯眯地说：“轻坛子里装的是鸡蛋壳，我准备用来做蛋壳工艺品的。”李东升皱了皱眉头，对老娘的爱好非常不理解，不过他也不再说什么了，就把坛子费力地带回去了。

刚进城那几天，媳妇碧玉待胖婶很热情，天天做好吃的，还给她买了一身大红的新衣服。虽说胖婶嫌太艳，没敢穿，但心里还是甜滋滋的。胖婶一高兴，就特意跑到外面买了鸡蛋给媳妇做了一碗荷包蛋。碧玉不解地问：“妈，你坛子里不是放有鸡蛋吗？怎么不吃，还特意跑到外面买？”

胖婶乐呵呵地说：“那坛子里的鸡蛋不是没这新鲜吗？再说了，那鸡蛋可不能轻易吃，我留着有大用的，你们谁也不许偷拿我的鸡蛋用。”

刚来那几天，婆媳俩的关系相处得还可以。日子久了，碧玉见婆婆绝口不提回家的事，就变得不那么热情了，脸色也开始晴间多云了。她嫌婆婆特别能吃，顿顿得四个小馒头，比一家人吃得还要多。

这天，李东升从外面买回来一条小狗，黑黑的，胖乎乎的，看起来非常可爱。

碧玉就借机说：“家里都快被人吃穷了，你又弄回来一条狗，拿什么东西养它啊？”胖婶听出是在说自己，脸一红，低着头说：“你们先商量着，我去做一碗鸡蛋汤。”

在厨房内，胖婶听到儿子对媳妇说：“碧玉，这狗可不是一般的狗，它叫雄豹，是一只纯种的藏獒，你要是把它养好了，将来能赚大价钱。”

碧玉嘴里还是嘟嘟囔囔的，嫌喂狗太麻烦，不愿意养。胖婶怕他们夫妻吵架，就从厨房里跑出来要揽下喂狗的差使。儿子东升却不同意，怕胖婶把狗喂坏了。他俯在碧玉的耳边嘀咕了好一阵子，碧玉这才勉强点头接下了喂狗的差事。

家里添了一条狗，生活就更加捉襟见肘了。胖婶理解家里的难处，主动降低了饭量。每顿只吃一个馒头，虽说肚里饿得慌，心里却异常开心。胖婶没事时也看新闻，知道现在社会上都在提倡低碳经济，自己节约点食物，也算是为社会做贡献了吧。

这天是清明节，胖婶提出要东升陪她一起回家到坟头上烧纸钱，东升为难地说：“妈，今天我单位有点要紧的事，你自己回去吧。也别花钱买什么烧纸祭品了，现在都提倡文明祭祀，咱家不是有棵小柏树吗？我给你刨下来，你拿回去栽到我爸坟前就得了。”

胖婶皱着眉头说：“今天单位不是都放假了吗？有啥事能有祭祀你爸重要啊？”

李东升不耐烦地说：“妈，现在正值公司裁员的敏感时期，你不希望儿子因为祭祖被公司裁员吧？”

见儿子把话说到这分上，胖婶无话可说了。她叹了口气，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独自回老家祭奠老伴去了。胖婶在老伴坟前哭哭啼啼地说了一大堆话，到天快黑时，才回到了城里。

胖婶一进家，就见家里烟雾弥漫，儿子正吞云吐雾地陪着几个人在打麻将。媳妇碧玉一见她，就上来告状说，东升今天打了一天麻将，输了将近1万元了。

胖婶气坏了，这不孝子说公司有事，却偷偷地躲在家里打麻将。更让她愤怒的是，她坛子里的鸡蛋也被儿子用掉好几个，儿子说今天没出去买狗粮，暂时用了她几个鸡蛋，明天就还她。

胖婶让儿子不要再打了，儿子却把她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胖婶一气之下，就跑过去掀了麻将桌。那些客人见老太太发怒了，都识趣地走了。儿子却气呼呼地说：“妈，往后我的事不用你管。你要是看我不顺眼，就别在这里待了，还有，你那几个鸡蛋，我明天就会还你的！”

胖婶气得浑身打颤，她流着眼泪说：“不用还了，我原本就想把它做成鸡蛋汤的，既然你已经用了，也省得我再麻烦了！”说完，她就头重脚轻地跑回卧室，扑在被子上失声痛哭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胖婶觉得头痛得厉害，嗓子眼渴得冒烟，她用手试了试额头，烫得厉害。胖婶知道自己生病了，就用虚弱的声音喊：“东升，娘病了，你快送我去医院吧。”

李东升跑过来，打了个呵欠说：“娘，这深更半夜的，看病多不方便啊，柜子里还有点感冒药，你把它吃了吧。”说完从柜子里找了几片感冒药，让胖婶吃下后，就又回卧室睡觉去了。

胖婶毕竟是干农活出身的，身体素质不错。第二天，感冒症状就大大减轻了，又熬了两天，没有吃药感冒就好了。胖婶非常注意身体的保养，有病这两天，她天天从坛子里拿鸡蛋做汤喝。

转眼到了周末，李东升有个哥们要结婚，他和碧玉都要参加。李东升就把喂狗的重任交给了胖婶，还把一天的狗粮都拿了出来。胖婶一看，眼都直了，那狗粮可真丰富啊，有鸡蛋，有火腿，还有一盒低糖牛奶。这些东西喂狗不是太浪费了吗？儿子他们走后，胖婶并没有按儿子教的方法喂狗，而是跑到农贸市场上买了一小袋麸子。回到家做成饼喂狗了。

李东升一回来，看到狗吃的竟然是麸子饼，顿时大发脾气，说那狗金贵得很，喂麸子饼可不行，喂坏了身子就麻烦了。

胖婶辩解说：“咱老家的狗都是这么喂的，怎么会喂坏？想当年我和你爸也喂过几条狗，吃的都是这东西，看家护院好使着呢。”

李东升气呼呼地说：“农村那土狗怎能跟雄豹比？这雄豹不是狗，它是5万元钞票啊！”

什么？一条狗值5万？胖婶惊得张大了嘴巴。她实在想不通，平时省吃俭用的儿子会花5万块钱买来一条狗，而且平日里还把狗当成老太爷来养活。

这天夜里，胖婶正在睡觉，突听儿子在院子里骂：“碧玉，快起来！咱妈那个老不死的，把狗给喂病了，闹肚了，咱们快把它送到宠物医院里去！”

胖婶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她到厨房里做了最后一次饭，然后收拾收拾东西，就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李东升两口子给狗看完病回来，见家里的桌子上摆满了大盆小碗，里面装的都是清一色的鸡蛋汤。碧玉气急败坏地说：“咱妈又发神经了，做这么多鸡蛋汤，怎么能喝完，这不是浪费吗？”李东升也觉得不正常，跑到卧室里一看，胖婶早已不见了。在胖婶的床上，放着那两个黑乎乎的鸡蛋坛子。李东升嫌它们放在被子上太脏，就想用手抱下来，这一抱，他就觉得不对劲，两个坛子都是轻的。里面的鸡蛋恐怕全被母亲打光了。

他伸手到坛子里一掏，竟掏出许多串在一起的鸡蛋壳，五颜六色的，有长有短，长的有十几个串在一起，短的只有四五个，鸡蛋壳上好像还有字有画。李东升拿起一个一看，不由得呆住了，鸡蛋壳上竟然画有父亲的肖像。李东升突然明白了，这些鸡蛋都是父亲在世时养的鸡下的，怪不得老娘这么珍惜，就连空鸡蛋壳也舍不得丢，壳上的画像肯定是娘思念父亲时画的。在每个鸡蛋上都有一行小字，李东升仔细一看，竟然是娘的日记，想必是娘经常在鸡蛋上写写画画，习惯了，竟然在上面写起了日记：

……母亲节，儿给母亲洗脚，开心，存20个幸福鸡蛋。

……媳妇给我买新衣，孝心可嘉，存10个幸福鸡蛋。

……人不如狗，儿骂娘，伤透心，支出所有鸡蛋，流泪去找孩他爹……

看到这里，李东升如中雷击，身子一连晃了好几下，小时候老娘爱护自己的情景历历在目，将心比心，自己真是禽兽不如啊！他狂吼一声：“碧玉，快去喊个出租车，我们一定要把老娘追回来！”

〔本刊责任编辑 吴 俊〕

〔原载《民间传奇故事》总第42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