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游戏

Alix Kirsta

我们的记忆决定了我们是什么样的人，但研究发现，有些脑海中最为栩栩如生的记忆，其实一点儿都不可靠。

回忆一下，人类第一次登月成功、戴安娜王妃去世、南亚大海啸，这些撼动世界的大事发生时，你身在何方?又正在做什么?想必你不会忘记当时所在的情境吧?我们对于这些时刻的记忆似乎难以磨灭，毕竟，我们亲眼目睹了事件的发生。

真是这样吗?许多声称自己目睹的人其实都被记忆给骗了。他们根本就没见着。

有些记忆是假的

最近的研究发现了一些关于人类记忆的有趣特点：对于重大事件，人们似乎常会有“错误的记忆”。

当研究人员凯西·彼兹德克询问纽约人关于9·11的记忆时，73％的人声称，他们那天上午在电视上看到了第一架飞机撞毁的直播画面，连美国前总统小布什也是如此。实际上，他们不可能看过那段画面。第一架飞机撞向世贸中心时，并没有现场直播；要到第二次撞机时才有。直到那天稍晚，攻击事件结束后，电视上才播出一段第一架飞机撞向世贸中心的镜头。

1986年1月，挑战者号航天飞机在发射时爆炸。第二天，106个人回答了一份问卷，写下他们是通过什么渠道、在哪里得知这条新闻的。3年后，研究人员找到44位当时答问卷的人，再问一次同样的问题。结果1／4的人回答得与之前不同，但他们坚持自己的记忆是正确的。

这类研究得出的结论是：那些非常生动的“闪光灯式记忆”大都与事实不符，而且这种记忆还会随着时间而改变。

错误的童年记忆

一项更令人不安的发现是，我们记忆中的某些个人经历可能根本从未发生过。伊丽莎白·洛夫托斯是世界顶尖的记忆研究专家，她做的许多实验显示，错误的童年记忆，很容易植入成年人的脑子里。

在一项著名的研究中，志愿受试者的年龄介于18到53岁之间：每位受试者都拿到一本记录了他们真实童年故事的小册子，而上头的故事是受试者的家属告诉研究小组的，只不过研究人员加了受试者5岁时在购物中心走失的虚构经历。29％的受试者记住了这段不实的经历。在接下来的访谈中，他们很肯定地说自己曾经在购物中心走失过；其中一些人甚至还加油添醋一番，编造出许多细节。

在另一项参与者为大学生的类似研究中，西华盛顿大学的教授艾勒·海曼问，是否记得自己曾在一次婚宴中打翻酒杯，把酒洒在新娘父母身上?这件事是凭空捏造，也确实无人表示记得，但几天后再问一遍，有将近1／4的人竟说他们记起来了，甚至还有人详细描述经过。

暗示能催生记忆

同样令人担忧的是，错误的记忆很容易就能通过暗示性的问题植入我们的脑海。在另一项经典实验中，伊丽莎白·洛夫托斯先让受试者观看交通事故的影片，然后问他们看到了什么。她发现，若问受试者：“那两辆汽车‘猛然冲撞对方时，你认为车速有多快?”受试者估计的车速会比较快。但如果用较为中性的词汇“撞击”或“碰撞”，他们的车速估计就会较慢。

“猛然冲撞”这个动词还会导致更多人误以为自己看到了碎玻璃，尽管影片里并没有出现。就连这个问题：“你有没有看到‘那个碎掉的头灯?”也会引发更多的受试者声称他们看到了。但若只问：“你有没有看到碎掉的头灯?”受试者就会答出正确的答案：“没有。”

错误记忆的影响

错误记忆看起来无足轻重，但其实事关紧要，对警察和律师询问证人尤其有明显影响。受英国心理学会和法学会之请，里亚大学的认知心理学教授马丁·康威最近完成一份关于在法律相关情境下人类记忆缺失的报告。

“几项调查显示，有20％的几率，证人会在疑犯列队时认错人。”康威说，“许多资料证实，认错人是导致冤狱的最主要原因。”错误在于想当然地认为记忆精确记录了事实，其实不然。确切地说，记忆是对于事件的诠释，构筑在视觉和其他感官资讯，以及一般常识和过去的经验等多重来源之上。

“记忆的形成涉及大脑的许多部分。大脑在我们接受的资讯变成记忆前就开始予以编辑了，记忆形成后还会继续进行更多的编辑。”康威解释道，“多数法官、律师和警察没能跟上最新的研究，不晓得记忆是大脑内不断编码的过程。我们现在知道，无论一个人是在讲述真实的事件，还是错误或虚构的事情，大脑活跃的部位是相同的。”

造影技术的新进展也支持康威的观察，比如让我们得以一窥大脑活跃状态的“功能性”磁振造影。凯萨琳·麦德莫特教授最近在华盛顿大学所做的几项实验显示，回忆一件过去的事情与想象一件未来的事情，大脑受激发的状态是一样的。

研究人员希望这项发现能有助于阿兹海默症和其他类型记忆缺失的深入研究，原因是多数记忆缺失患者除了失忆之外，也无法想象他们未来的景况。

记忆知识用于医疗

我们都知道记忆会衰退，而不断回忆过去可能导致我们虚构一些事情以填补记忆的空白。但最新的发现是：记忆绝非以稳定的形式“储存”于我们脑海中，随着时光流逝，几乎所有的记忆都在不断进行微妙的变化，尤其是涉及强烈情感的记忆。

记忆形成的过程本身似乎就会造成记忆具有暂时的可变性，从而导致记忆会以略微改变后的版本“重新储存”。多亏美国和加拿大神经学家所做的实验，才能彻底改变严重恐慌与焦虑症的治疗方式，大幅减轻病人与特定记忆有关的痛苦。

实验的方法看起来非常简单。蒙特来特麦吉尔大学的一组研究人员让患有创伤后压力症候群(PTSD)的病人(包括退伍军人和性侵受害者)叙述他们最悲惨的经历。在他们讲述时，还给他们服用一种无害的阻断剂(通常用来治疗高血压)。过几天当病人再次回忆这些经历时，他们已能保持平静和相对超然的态度，无可抵挡的恐慌消失了。科学家都希望这样的研究最终不仅能帮助治疗PTSD，还能帮助治疗成瘾障碍和强迫症。

尽管思维被控制难免令人忧心，但哈德特博士强调其目的不是完全消除记忆。“药物的作用仅在于切断与恐惧记忆有关的大脑活动。”他说，“即使是PTSD患者，你也不会想要抹除他们所有的记忆。但你可以消除令病人苦恼的记忆。”

美国心理学家法兰欣·夏皮罗研发出一种名为“眼动减敏与历程更新”的技术(EMDR)来治疗PTSD。据报道，对一些人效果非常好。在美国、英国和整个欧洲，越来越多心理治疗师采用EMDR。他们要求经历创伤事件的病人与治疗师谈论所发生的事情。在谈话过程中，病人的眼睛要盯着治疗师的手看，治疗师的手则左右来回移动：次数可能达到70次以上。

由于效果卓著，2005年，英国国家健康暨医疗品质标准署推荐EMDR作为治疗PTSD的两种最佳方法之一。专家相信该疗法可以让大脑产生一种通常与快速动眼期睡眠相关的化学物质，而快速动眼期睡眠正是人脑处理资讯和经历的时段。在3到5个疗程后，随着创伤记忆重新编码，许多人的PTSD症状都得到显著改善。

患有PTSD的退伍老兵罗伯接受了两个疗程后说：“效果好得惊人。20年来，我第一次在20天的夜里有8个晚上整晚都没有做噩梦。”

(编辑／王克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