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千年的茶香

戴冠青

一直以为，好山好水的安溪感德是出产优质铁观音的著名茶乡，那满山满谷青翠欲滴的茶园，那长街短巷茶香缭绕的茶坊，都见证了我们的神往不虚，让许多醉心于观音韵的作家们心旷神怡，流连忘返。

但这一次短短数天的茶乡之行，却让我收获了另一份惊喜。在这里，我无意中走进了被人们传颂了千年并奉为保生大帝的民间神医吴夲的故乡。

原来这一片飘着茶香的土地竟是神医吴夲的出生地！

吴夲是宋明时期的济世良医，闽南民间称其为吴真人，台湾民间一般称大道公，一生悬壶济世，治病救人，乐善好施，不取分文，是一位深受闽台民众爱戴和崇拜的医神。历史曾记载，吴夲家境贫寒，但勤奋好学。17岁起云游四方，拜各地名医为师，苦学医术成为灵医。不仅医术高明，而且医德极好，救死扶伤，活人无数。后因采药跌入悬崖身亡，终年58岁。百姓“闻者追悼感泣，争肖像而敬奉之”，从此吴夲成为一代医神，被供奉于寺庙之中，让民众顶礼膜拜。宋乾道七年(1171年)，宋廷追封他为“大道真人”，赐以庙额“慈济”。历代王朝又多次褒封，至明永乐十七年（1409年）受封为“保生大帝”。保生大帝崇拜也因此成为闽台地区最有影响的民间信仰而代代相传。

最近几年，我一直在研究闽南民间故事，对民间传说中吴夲济世救人的美德善行可以说是耳熟能详烂熟于心。如《揭榜医太后》讲述了吴夲为皇太后治愈乳疾的故事，皇帝要送他财宝，还要封他为御史太医，可是吴夲一概婉拒，执意要回民间医治百姓疾苦。《智破蜈蚣案》的故事说的是，吴夲为刘知县之女治病时听到公堂有人喊冤，即用其聪明才智破解蜈蚣案为民伸冤救民于困。《虎口拔银钗》的故事更为神奇：神医居然能为老虎拔掉卡在嘴里的银钗，解除了老虎难言之病痛，使老虎感恩戴德，从此不再伤人。这些民间故事想象奇特，充满了传奇色彩，不管是否属实，我觉得都传达出闽南民众对这位无私救助百姓疾苦的善良好人和神奇良医的景仰和感念之情，其中不难把握到淳朴的闽南民众弘扬传统美德的审美价值取向。

然而在过去的许多传说中，吴夲的出生地有多种版本，有的认为在厦门海沧青礁，有的认为在漳州角尾白礁。今天我才第一次知道，原来感德的石门竟是吴夲的出生地，原来石门村中的赤血仑上竟有一座供奉吴夲的神殿叫玉湖殿，这真是一次意外的惊喜！

在这个美丽的五月里一个细雨霏霏的午后，带着穿越千年的神往，我和一群到感德采风的作家走进了这座神圣的玉湖殿。当我沿着两旁长满野草莓的小路登上赤血仑山头，撑着伞站在雨中，默默地凝视着这座青石砌成的玉湖殿时，我的心跳突然加速，有一种神奇的感觉倏地袭上心头。是的，这就是供奉保生大帝的神殿，这片铁观音飘香的土地就是吴夲真正的故乡！

这是一座虽不华丽却精致沉稳，虽不雄伟却别有韵味的宋代建筑。它依山而立，坐北朝南，殿后巍巍青山蜿蜒而上，气势雄浑；殿前百级石阶依次而下，视野开阔。殿对面有一山形浑圆的“珠山”，与玉湖殿构成“蜈蚣吐珠”之势，让人感觉到一种祥瑞的预兆。左边山上有一形如旗杆的巨松屹立，右边山上有一状似凉伞的玉兰树高耸。兰香袅袅，细雨绵绵，茶山青翠，竹林生风。此情此景多像一幅诗意盎然意境隽永的水彩画，让人迷醉其中，心驰神往。

走进殿中，只见上悬“真人古地”匾额，为明代大书法家张瑞图所书，字体遒劲大气，十分醒目。殿柱上镌刻一副对联：“保佑家邦，大道洋洋光祖宇；生成民物，帝恩浩浩达九霄。”当中供奉着吴真人神像。与其他慈济宫不同的是，玉湖殿的吴夲形象脸色红润，长髯飘拂，神情安详而儒雅，让人感觉非常亲切温和。当我充满敬意地与他对视的时候，不知怎的，冥冥中感觉他似乎活了过来，依然在默默地保佑我们的健康和安宁，依然在慈祥地抚慰我们受伤的肉体和心灵，于是一种穿越千年的感动一下子溢满了心胸，浑身顿时觉得暖融融的。

当我终于走出玉湖殿，沿着殿前的石阶缓缓走下山的时候，我一直在回望。当鼎沸的喧嚣逐渐远去后，我看到雨中的玉湖殿显得分外的寂静和沉默。然而，在这种寂静和沉默中，分明有一种强大的力量在牵扯着我的目光，不，是牵扯着我的灵魂，让我痛并神往着。是的，为什么一个出身贫寒的民间医生，在去世千年之后，依然如此执著地被一代又一代的民众牵挂着，感念着，敬仰着，崇拜者，供奉着，传颂着，始终不渝，经久不衰？

我突然想起，连日来，感德的茶人一直自豪地提醒我，你闻到了兰花香吗？那是感德铁观音茶特有的香味，刚制好的春茶兰花香最浓。

其实，我们早就感受到了，现在正是铁观音春茶上市的时节，家家户户都在采茶制茶，走在感德的大街小巷，那一缕缕兰花香一直袅袅腾腾地飘荡在我们周围，让人神清气爽，身心通泰。

只是我总在疑惑，为什么感德铁观音茶会有兰花香气？没人告诉我。但现在我似乎明白了，原来兰香就是“德”香啊！唐代诗人刘禹锡《陋室铭》诗曰：“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原来“德”是可以馨香的，怪不得这片飘香的土地叫“感德”，因为它除了有飘香的铁观音茶，还有飘香的神医吴夲的美德啊！

苏东坡有句脍炙人口的名句：“从来佳茗似佳人。”这里的“佳人”以往人们都解释为“美人”，但如今我宁愿把它解释为“好人”、“美德之人”。好茶像好人，好人像好茶，让人回味，让人景仰，让人感恩，让人铭记。而且感德的茶，因为有了吴夲美德的熏陶，愈发兰香馥郁，愈发回味悠长。

从此以后，只要我喝到兰香四溢的铁观音，我相信，那一定是糅进了美德的馨香，因此那味儿，也一定会更加甘甜，更加醇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