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古民居建筑艺术的术与数

赵克理

(扬州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江苏扬州225127)

“术”指阴阳五行中的方术，本文涉及相宅的堪舆之术，“数”则是指各种方术中有关数的模式。古代对阴阳、天地、方位的认识起自《周易》。《周易》八卦所代表的天和地，以及其间的风、雷、水、火、山、泽组成了原始世界构成图说。五行说在此基础上将空间的方位和时间的时序相统一，形成时空综合、无所不包的系统。经汉代魏相、孟喜及京房诸人进一步将阴阳五行、四时方位、天干地支、二十四节气容纳于《周易》术数模式之中，形成更为繁复严密的体系。中国古代堪舆就是在以上内容基础上形成的集天文、地理、环境、建筑、园林、伦理、预测、美学为一体的一套相宅理论。长期以来，这一理论占据着中国古代建筑从选址、布局、单体建筑到建筑装饰艺术的方方面面。

扬州民居建筑的再次兴盛，肇始于清代盐业的繁荣、漕运的发展和康乾两帝的各6次巡幸。至今老城区5.06 km2的范围内，散布着规模大小不一、保存较为完好的古民居有600余处。这里既有盐商富豪、达官显贵的宅园，也有市井百姓普通人家的居所。各地盐商、官宦在此兴业置产，这些新生的商业力量，大多具有较高的传统文化素养，追求人生的精神自由，促使民居建筑融南北风格于一体，形成扬州地区特有的艺术个性——诗意化的人居。

这一诗意化的人居，首先表现为前宅后园的空间分布模式，在宅院内引入园林造景之法，为居住者提供了可居可游的宜人环境，达到人与自然的亲密接触和高度和谐。其次，人们以诗意化的人生态度，在选择和建造宅院时仰观俯察，偿水相土，以能够体现“法天地，象四时，顺乎仁义”的地方作为居所，体现出“言天地之利害，事之成败”(《史记·日者列传》)之功用，人们将自然环境情况看成是决定生活质量、生成或凶或吉心理感受的重要依据，乃至生命的组成部分。通过将一些毫无任何逻辑关系的概念:“天时”、“四时”、“仁义”，以及一些神秘的数字符号的联想，成为关乎“事之成败”的重要因素，从而使居住环境因这种丰富联想而富于诗意。

1 古民居建筑中的术

扬州现存古民居是中国传统建筑艺术发展高度成熟期的作品，几乎囊括了时人所拥有的全部风水意识。从宅院的选址、整体布局到单体建筑的营造莫不如是。

如盐商卢绍绪于光绪二十年(1894年)择康山草堂部分遗址建“庆余堂”即是典型实例。该宅园位于扬州城东南端，坐北朝南，南临古运河，东傍盐宗庙，是一处极佳的风水宝地。首先，整个宅园取城市之“巽”位，属五行之风，《易》对“巽”卦有:“巽，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彖有:“重巽以申命，刚巽乎中正而志行。柔皆顺乎刚，是以小亨，利有攸往，利见大人。”象有:“随风，巽，君子以申命行事”之阐述。可见，此位既不仅宜居，而且还可以从中得到启示而干好自己的事业。其次，城之东南，首受日月沐浴之精华。古运河萦回环抱，可使宅园生气凝聚而不散泻。左之盐宗庙，于盐商言，既为祖又为宗，内可佑家人平安，外可使生意兴隆。

扬州古民居建筑，稍有规模者，皆为南北略长而坐北朝南的矩形院落，和北京四合院“坎宅巽门“的方位意识相同。”坎”为正北，在“五行”中主水，正房建筑在水位上，可以避开火灾;大门设于东南，取“巽”位，“五行”中为风，意进出顺利而吉利。也有部分宅院如直隶提督李长乐宅、盐商方尔咸宅虽整体建筑坐北朝南，但大门东开于“艮”位。“艮”五行属土，商人属金，土生金，也算吉位。《易》艮卦彖曰:“艮，止也。时止则止，时行则行，动静不失其时，其道光明。”强调动静要顺时。对商人而言，市场变化，只有顺时而动，才能有所收获，故南方一带，商人之家也选此方位置宅院出入口。反映出扬州古民居建筑的选位兼融南北之风。

住宅区内，厨房位置取东北端区域，“艮”位属次吉，厨房建筑坐南朝北，门向北开，为“坎”位。厨房属火，坎主水，水可灭火，也取平安而无事之意。

2 古民居建筑中的数

数字化象征，源于古代对天地、祖先崇拜的仪式。其后《周易》对早期思想世界中反复使用的这些固定的、神秘的数字进一步抽象，并与具体的事物相联系，形成一个彼此整齐对立(奇、偶)的数字化象征世界。这些奇、偶数字对应于宇宙间的天地、男女、日月、黑白、冷暖等等对立性的事物与现象，用以说明对立的二元现象与事物的某种神秘联系，同时说明万事万物是可以抽象成高度概括的数字式的象征。这些数字不但有神圣的象征意味，还具有天然的合理性，也形成了中国人“其显者以数，其隐者以理”的象数义理思维特征。秦汉以后，与阴阳五行、生克制化相杂，形成包罗万象的预测之学，成为中国传统建筑艺术特有的人性终极关怀模式。

2.1 术数

扬州古民居建筑多用阳数。如建筑整体布局横向为路，中间以供交通之用的火巷分割，取奇数三、五、七。盐商黄至筠宅，原为五路，分别以福、禄、寿、财、禧名，今尚存三路。纵向为进，也取奇数三、五。进与单体建筑构架组合，也呈奇数，如前三后五，即前进房屋三架梁式，入后进房屋五架梁式;前五后七，即前进房屋五架梁式，入后进房屋七架梁式;左右用三，即两旁厢廊用三架梁。

这里，前进房屋的架梁，取三或五，其中，三为天、地、人三才，三才齐备是化育万物的前提。五，对“五”的崇信习惯虽不可考，但长期以来，五总与制度规范相连系，如“五典”、“五刑”、“五色”、“五服”、“五席”、“五行”等等。五行之神被命名为“五正”(木正勾芒，火正祝融，金正蓐收，水正玄冥，土正后土。)历史上也曾经有“五政”之说，谓神化、官治、教治、因治、事治。《鶡冠子·度万》有:“天地阴阳取稽于身，故布五正以司五明。主张天人同文，地人通例，神形相调来把握天地阴阳的特点。

七:《易》复卦彖曰:“反复其道，七日来复，天行也。”“七日”指的是冬至前七天从无阳到一阳复甦的七天孕育时期，天象的这种运行被概括为自然运动的周期性规律。所以在步架上用七，既增加了整栋房屋的进深，使建筑内部更为宽敞，也蕴涵了与自然相同的生生不息生命规律的契合。

2.2 民俗化数字隐喻

除常用术数象征之外，扬州古民居在建筑及装饰上，经常使用民俗中的一些数字。如门楼门洞上方的匾墙、侧面的廊心墙、对面的照壁、仪门上方等经常以磨砖砌成六角锦状，房屋砌造尺寸经常留余数六，如三丈二尺六寸，二尺二寸六等。以“六”谐音“禄”，喻吉祥。

一些家具的制作，如床的尺寸，往往尾数留“半”，如床的尺寸宽三尺半，长五尺半等等。以“半”谐音“伴”，其意为夫妻要伴，喻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3 结束语

扬州民居建筑，外部的建筑装饰抛却了徽派的繁缛而趋向简洁，人们苦心孤诣于内部空间的经营。在风水、术数、民俗隐喻等手法和扬州工匠高超工艺的共同作用下，使这一可居可游的建筑环境品质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人于其内，观有四季花开，闻有鸟语花香。正如盐商黄至筠宅一居室楹联所云:“云中辩江树，花里听鸣禽”。人与自然融为一体，直逼庄子所推崇的“天乐”之境。著名园林学家陈从周教授在参观了扬州古民居后，曾感慨到:“扬州已成为研究我国传统建筑的一个重要地区，在我国建筑史上具有重要价值。”

诗意化的人居环境和诗意化的生活，是扬州古民居建筑艺术的主旋律，其背后隐藏着这一时期具有较高传统文化素养的新生商业力量对未来的判断和对中国传统文化的重新解读:人们通过在新生的商业环境中艰苦卓绝的奋斗，并创造出丰富多彩的物质世界，在父子情、男女爱、朋友义、家园恋中去体验发现的愉快、创造的欢欣、战胜困难的悦乐、天人交会的归依感和神秘经验。这是“人行健”，“人之大德曰生”，人理应“参天地，赞化育”。传统儒家伦理——宇宙秩序系统里人的主体性地位和感情价值真理的再次提升，是一种由“人道”而“天道”的人与自然宇宙相互依存的“天人合一”论。

[1]葛兆光.中国思想史(第一卷)[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1998

[2]吴建坤.扬州名宅[M].广陵书社，2005

[3]马恒宝.扬州盐商建筑[M].广陵书社，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