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燕 景红艳
(宝鸡文理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系,陕西宝鸡 721013)
中国古代政治制度中九锡礼的历史考察
刘晓燕 景红艳
(宝鸡文理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系,陕西宝鸡 721013)
九锡礼是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给予大臣规格最高的一种赏赐,它主要包括车马、衣服、虎贲、乐器、纳陛、朱户、弓矢、鈇钺、秬鬯九类物品。九锡礼源于先秦时期的九命之礼,兴于西汉,盛于魏晋至隋唐,在政治生活中扮演过多种角色,但它主要是势臣改朝换代的政治工具。宋明以后,随着封建王朝大一统局面的重新形成以及中央集权的进一步加强,九锡礼逐渐退出国家的政治生活。纵观九锡礼由产生至衰亡的历史轨迹可以发现,它的产生及存在客观上削弱了封建专制君主的权利,加剧了政局的动荡,而它的衰弱以至灭亡,又是中国封建专制主义进一步加强的必然结果。
中国古代政治制度;九锡礼;九命礼;禅代制度
九锡礼是汉代以后出现的一种赏赐制度,是古代政治制度的重要内容,曾对中国历史产生过深远的影响。由于史籍对九锡礼缺乏系统的记载,后世经学家对此问题又关注不多,学者虽对九锡礼偶有提及,但缺乏系统研究。本文不揣浅陋,就九锡礼的主要内容、制度的创建及在中国古代政治上的作用进行系统论述,敬请方家指正。
自汉代始,典籍中频繁出现“九锡”一词。提到“九锡”一词最早的文献是《韩诗外传》,其文曰:“诸侯之有德,天子锡之。一锡车马,再锡衣服,三锡虎贲,四锡乐器,五锡纳陛,六锡朱户,七锡弓矢,八锡鈇钺,九锡秬鬯。”①许维遹校释:《韩诗外传集释》,中华书局1980年版,第297页。何谓“锡”?《易经》曰:“王三锡命。”“锡者,赐之假借也。”②黄寿奇、张善文:《周易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71页。因此,锡命即赐命。据《师卦》段注可知,《韩传》中提到的“九锡”,是古代天子赐予有德诸侯的九种物品,由此而举行的赏赐活动,即为九锡礼。其后,《公羊传》解诂:“礼有九锡,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三曰乐则,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七曰弓矢,八曰鈇钺,九曰秬鬯,皆所以劝善扶不。”③王维堤、唐书文:《春秋公羊传译注》,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99-100页。《汉书》注应劭亦曰:“一曰车马,二曰衣服,三曰乐器,四曰朱户,五曰纳陛,六曰虎贲百人,七曰斧钺,八曰弓矢,九曰秬鬯。此皆天子制度,尊之,故事事锡与,但数少耳。”(《汉书·武帝纪》)以上说法基本坐实了九锡礼的主要内容,但汉代学者对九锡之物的细则及赏赐原因没有进一步阐明。自西汉末年王莽受九锡之后,九锡物的内容逐渐固定,具体如下:第一,车马。车马位居九锡之首。王莽接受九锡礼时被赐以一套威风的车马仪仗,包括“鸾路乘马,龙旂九旒,皮弁素积,戎路乘马”,《汉书·王莽列传》师古曰:“鸾路,路车之施鸾者,四马曰乘。素积,素裳。戎路,戎车也。”在解释赏赐车马的原因时,说有受命者能够“经纬礼律,为民轨仪,使安职业,无或迁志”(《三国志·武帝纪》);“以公思弘大猷,崇正典礼,仪刑作范,旁训四方”(《晋书》卷二);“以公执律修德,慎狱恤刑,为其训范,人无异志”(《隋书》卷一)等。尽管这些文字表述不一,但其主旨却基本一致,无非是称颂受命者能够以礼法治理国家,重典慎刑,使百姓安居乐业,周边小国无迁怨异志。因此,《白虎通》云:“能安民者,赐车马”。第二,衣服。据文献,王莽受九锡时的衣服为“綟韨衮冕衣裳,玚琫玚珌,句履”;綟为黑黄而近绿,或为粗麻;韨为古代的蔽膝。“衮冕”,古代帝王与上公的礼服和礼冠,《国语·周语》说:“弃衮冕而南冠以出,不亦简彝乎。”韦昭注:“衮,衮龙之衣也;冕,大冠也。公之盛服也。”《汉书·王莽列传》孟康曰:“玚,玉名也。佩刀之饰,上曰琫,下曰秬。”《诗·小雅》有“鞞琫有珌”,毛传曰:“鞸,容刀鞸也。琫,上饰;珌,下饰。”因此,“玚琫玚珌”是有玉饰的刀剑。“句履”,孟康曰:“今齐祀履舄头饰也,出履三寸”,师古曰:“其形歧头”。王莽所受衣服繁多,从头至脚包括衣、帽、蔽膝、鞋子、剑饰。王莽之后,九锡之衣服均标准化为“衮冕之服,赤舄副焉”。“赤舄”,古代帝王服以祀天之履。在解释赏赐衣服的理由时,各朝圣旨分别提到“粟帛滞积,大业惟兴”(《三国志·武帝纪》);“公道和阴阳,敬授人时,啬夫反本,农殖维丰”(《晋书》卷二);“公勤心地利,所宝人天,崇本务农,公私殷阜”(《隋书》卷一)等说法。其内容实质大都高度赞扬受命者在农业方面作出了重大贡献,能够引导百姓积极从事农业生产,使国家府库殷实,百姓丰衣足食。因此,《白虎通》云:“能富民者,赐衣服”。第三,虎贲。王莽初受九锡时,被赐以“虎贲三百人”。此后,“虎贲三百人”遂成为九锡之定制。“虎贲”,守卫王宫、护卫君主的专职人员。在陈述何以赏赐“虎贲”时,有云受命者能够“君秉国之钧,正色处中,纤毫之恶,靡不抑退”(《三国志·武帝纪》);有云“公严恭寅畏,底平四国,式遏寇虐,苛厉不作”(《晋书》卷二);“公执钧于内,正性率下,犯义无礼,罔不屏黜”(《隋书》卷一)等等。细究文意,可知受“虎贲”者在执掌国柄期间,能够秉公理政,遏寇屏仇,抑暴退恶,四方小国无不臣服。因此,《白虎通》云:“能退恶者,赐虎贲”。第四,乐器。王莽的九锡中没有出现乐则,这多少有几分蹊跷。有些学者推断这可能与哀帝曾经断乐有关。关于何以赏赐乐则,史籍有“君敦尚谦让,俾民兴行,少长有礼,上下咸和”(《三国志·武帝纪》);“惠下以和,敬信思顺,庶尹允谐”(《晋书》卷二);“乐以移风,雅以变俗,遐迩胥悦,天地咸和”(《隋书》卷一)等说法,从表述受器者功绩可知:他们能够引导民众,移风易俗,崇礼尚让,民风惠和。因此,《白虎通》云:“能和民者,赐乐则。”第五,纳陛。自王莽受“纳陛”后,纳陛遂为九锡之定制。《汉书·王莽传》曰:“朱户、纳陛。”颜师古注引孟康曰:“纳,内也,谓凿殿基际为陛,不使露也。”凡受九锡者,被官方认为“官才任贤,群善必举”(《三国志·武帝纪》);“简贤料材,营求俊逸,爰升多士,置彼周行”(《晋书》卷二);“水镜人伦,铨衡庶职,能官流咏,遗贤必举”(《隋书》卷一)等等。可见他们能选贤任能,举荐良才,不使俊才遗野。因此,《白虎通》云:“能进善者,赐纳陛”。第六,朱户。“朱户”,古代帝王赏赐诸侯或有功大臣的朱红色的大门,为“九锡”之一种。凡被赐以朱户,被美曰:“翼宣风化,爰发四方,远人革面,华夏充实”(《三国志·武帝纪》);“镇靖宇宙,翼播声教,海外怀服,荒裔款附,殊方驰义,诸夏顺轨”(《晋书》卷二);“仁风德教,覃及海隅,荒忽幽遐,迴首内向”(《隋书》卷一)等等。据以上功绩,可知他们能够宣扬王化于四方,声教远播于海外,万民归附。因此,《白虎通》云:“民多者赐朱户。”第七,弓矢。“弓矢”的赏赐有具体的数量,一般为“彤弓一,彤矢百,卢弓十,卢矢千。”“彤弓”即朱漆弓,古代天子用以赐有功的诸侯或大臣使专征伐。凡被赐以“弓矢”者,被冠以“爰整六军,典司征伐,犯命凌正,乃维诛殛”(《三国志·武帝纪》);“龙骧凤矫,咫尺八紘,括囊四海,折冲无外”(《晋书》卷二);“威严夏日,精厉秋霜,猾夏必诛,顾眄天壤,扫清奸宄,折冲无外”(《隋书》卷一)等美誉,认为他们能为国分忧,用武力讨伐海内外那些干犯王命的不义之人。因此,《白虎通》云:“能征不显者,赐弓矢”。第八,鈇钺。鈇、钺各一。凡受鈇钺者,被认为能做到“明罚恤刑,庶狱详允,放命干纪,罔有攸纵”(《三国志·武帝纪》);“明慎用刑,简恤大中,章厥天威,以纠不虔”(《晋书》卷二)等等。他们能够正确使用刑罚,审慎处理大小案件,违法之人无不受到惩罚。因此,《白虎通》云:“能诛有罪者,赐鈇钺。”第九,秬鬯。“秬鬯”居“九锡”之末。古代用黑黍和郁金香草酿造的酒祭祀降神及赏赐有功的诸侯。《礼记·表记》曰:“天子亲耕,粢盛秬鬯,以事上帝。”凡受“秬鬯”者,被认为“飨祀蒸蒸,孝思维则,笃诚之至,通于神明”(《三国志·武帝纪》);“孝通神明,肃恭祀典,尊严如在,情切幽明”(《晋书》卷二)等等。这说明他们祭祀神灵之时,能虔诚笃敬,彰显孝道。因此,《白虎通》云:“孝道备者,赐秬鬯。”
《汉书·武帝纪》曰:“古者,诸侯贡士,壹适谓之好德,再适谓之贤贤,三适谓之有功,乃加九锡。”但是,遍检先秦典籍并无“九锡”一词,因此,张晏注曰:“九锡,经本无文,《周礼》以为九命,《春秋说》有之。”那么,何谓“九命”?“九命”一词最早见于《周礼》。《春官·大宗伯》曰:“以九仪之命,正邦国之位。壹命受职,再命受服,三命受位,四命受器,五命赐则,六命赐官,七命赐国,八命作牧,九命作伯。”据经解,文中的“命”指天子册命有功大臣的活动。“一”至“九”九个数字表示册命的等级。综合各家注释,“壹命受职”是指子男之大夫,王之下士始见命于王,被赐爵授职。“再命受服”是指子男之卿,王之中士被王册命且赐以祭服。“三命受位”指列国之卿,受王册命,始有位于王,为王之臣。“四命受器”指公之孤受王册命且被赐以祭器。“五命赐则”指王之下大夫四命,出封加一等为五命,被赐以方二百里之地。“六命赐官”指王六命之卿始得自置其家臣,治家邑如诸侯。“七命赐国”指王之卿六命,出封加一等者,出就侯伯之国。“八命作牧”指七命之侯伯,受王册命,权利追加一等,有征伐诸侯之权力。“九命作伯”,指王之三公有功德者,受王加命为二伯,得征五侯九伯。
将先秦九命礼的内容和前文所述九锡礼的内容进行比较,不难发现二者之间的密切联系,主要表现在内容、性质、制度以及思想内涵方面基本相同,核心在于都是天子所行之于贵族的赏赐制度,也有学者已经考证九命礼就是九锡礼的源头。①景红艳:《论先秦九命礼及其演变》,《山西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11年第1期。
今人所能考究到的九锡礼就是前文所提及的汉文帝时博士韩婴所著的《韩诗外传》,《史记·武帝本纪》中也提到“九锡”,也就是说可能在汉文帝至武帝时期已经出现了此礼,但最初到底出自谁人之手,于史无载。有信史记载的践行九锡礼的第一人当推王莽。
西汉平帝元始四年,权臣王莽势力日盛。其时,西汉政治危机日渐加深,身为宰执且一向对周礼情有独钟的王莽,一方面想仿照周制实行“新政”,以缓和当时的社会矛盾,另一方面想借故礼为他打造通往帝座的天阶。因而,王莽不遗余力地倡导恢复周礼。他先是倡经术,起明堂、灵台、壁雍,求古书,添设博士员,骗得四十八万七千五百七十二人上书称颂他的功德,迈出了他实现帝王梦想的第一步。
元始五年,朝中大夫、博士、议郎、列侯等九百零二人又以“德盛者位高,功大者赏厚”,奏请朝廷赐予王莽“九锡”之礼,这是王莽实现帝王梦想的第二步。
元始五年五月庚寅,太皇太后接受群臣奏请,以王莽“普天之下,惟公是赖”(《汉书·王莽列传》)为由,加王莽九命之锡,赐“绿韨衮冕衣裳,玚琫玚珌……虎贲三百人,家令丞各一人,宗、祝、卜、史官皆置啬夫,佐安汉公。”(《汉书·王莽列传》)综观王莽所受的“九锡”之物,除过没有“乐器”之外,其他名物种类达十三种之多,远远超过《韩诗外传》提到的九锡之物。很显然,如果王莽以前的汉王室已有九锡礼,那么王莽及其党徒在制礼作乐的过程中,对于先前的九锡礼无疑进行了很大的改造。因此,王莽即使不是九锡礼的首创者,也是九锡礼的重要改造者。初始元年(公元8年)王莽接受孺子婴禅让后称帝,改国号为新。王莽开中国历史上以受“九锡”之礼作皇帝的先河。
九锡礼兴于西汉,大盛于魏晋至隋唐。自问世之后,它就成为势臣痴恋和争夺的对象。梳理史籍,可知九锡礼在中国古代政治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
第一,九锡之礼作为殊荣加赐于勋臣。《晋书》韩恒云:“除群凶,靖四海,功成之后,九锡自至。”由此可知,凡有特殊贡献于国家的勋臣,才有资格享受九锡。曹操是继王莽之后享受此种殊誉的第一人。他因“导扬弘烈,绥爰九域”,“功高于伊、周”而被进封为魏公,加赐“九锡”之礼。此后不久,曹操又爵进“魏王”,天子诏其享受天子仪仗,“出入称警跸,冕十有二旒,乘金根车,驾六马”(《三国志·孝献帝纪》),虽然曹操最终没有效法王莽实行禅代,但他当时已经成为事实上的最高统治者。作为勋臣,司马昭是中国历史上享受九锡之礼次数最多的人。从曹魏甘露元年夏六月至曹魏景元冬十月,他先后六次被天子加赐“九锡”之礼。其中前两次为曹髦所赐,后四次为曹奂所加。曹髦两加九锡之后,忧虑“政非己出,情不能安,又虑废辱”(《晋书》卷二),于是图谋放黜司马昭,因谋事不密,反被司马昭所杀。曹髦之后继立的曹奂又先后四加九锡于司马昭。经过六加九锡,司马昭从一个洛阳典农中郎将挤位相国,加封晋宣王。从最初的“剑履上殿”到“冕十有二旒,建天子旌旗”(《晋书》卷二),位居诸王之上。同时,九锡礼也是对勋臣和殊臣在身后追加的一种荣誉。北魏、东晋时期,勋臣去世之后,朝廷往往为他们追加九锡之礼,让他们在身后享受殊誉,如东魏武定五年正月,大丞相高欢崩于晋阳,朝廷诏“兼备九锡殊礼,谥献武王”(《北齐书》卷二)。另外,对于一些出身特殊的贵族,在他们身后也追赠“九锡”,如北魏神龟元年,宣武帝灵皇后之父胡国珍死后,朝廷“加九锡,葬以殊礼。”(《北史》卷一八)何以对死者赏赐九锡?《晋书》云:“深圣上之加隆,极慈后之至爱,宪章天下,不亦可乎!”就是要显示朝廷的特别恩赐,让天下人知道皇室对于功臣的浩荡皇恩和宽厚仁爱。
第二,九锡礼是势臣改朝换代的政治工具。魏晋至五代,九锡礼几乎沦为势臣改朝换代的政治工具。王朝的兴替形成了由赏赐九锡——建天子旌旗——宣逊位诏书——移交玺绶——末帝逊位——新天子即位几个环节组成的皇帝加冕模式。势臣们在接受了九锡之礼后,政治地位首先直线上升,位在诸侯王之上,继而增封郡邑。与此同时,他们还会拥有诸如“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的特权。之后,末帝不得不下诏令势臣建天子旌旗,享受皇帝的仪仗,实际上让出了自己手中最后的权利。南朝历宋、齐、梁、陈四个政权,它们的缔造者刘裕、萧衍、萧道成、陈霸先,均为先受朝廷的九锡赏赐,最后再受末帝的禅让,继而建立新朝。东魏的高洋也是通过先受九锡之礼然后再禅代的手段灭魏建齐。北周静帝曾经两次授予相国杨坚九锡之礼,不久周帝以众望有归,乃下诏逊位。大隋开皇元年二月甲子,羽翼丰满的杨坚即位登基。
第三,九锡礼被势臣矫诏自加,以达到逼迫末帝退位的目的。九锡礼的赏赐往往会带来难以预测的后果,西晋时期,就有大臣以“桓文谲主,下有请隧之僭,上有九锡之礼,终于谲而不正,验于尾大不掉”(《晋书》卷五十)力谏皇帝不要轻易赏赐九锡。后代天子也对势臣保持了高度的警觉,并不草率赏赐此种殊礼。而那些急于篡代的大臣便矫诏自加,置自己于事实上的帝王的地位,逼迫天子退位。东晋元兴二年,权臣桓玄就曾矫诏自加九锡,掌控了朝廷的大权。十一月,晋安帝献上国玺,禅位于桓玄。隋武德二年,王世充矫诏自授九锡,不久,废末帝杨侗,称帝即位,建元开明,国号郑。南唐烈祖李昪也是在羽翼丰满之际,矫诏自加九锡,逼使吴末帝杨溥退位。吴天祚四年,李昪废吴立南唐国。唐哀宗时,朱温躁忿,急于禅代,欲邀九锡,势力衰微的李唐王朝不甘心拱手让出自己的权利,而以“唐所以不即逊位者,当先建国,备九锡,然后禅”作缓兵之计,以期冀苟延天祚,恼羞成怒的朱温竟明目张胆地叫嚣:“我不由九锡作天子可乎!”(《新五代史·裴迪杂传》)他甚至不想走先受九锡而后位尊九五的老套路。宋元以后,在中国历史上喧嚣一时的九锡礼走向衰弱。赵匡胤立国后,为消除前朝武人专权而致尾大不掉的弊端,除开国初以“杯酒释兵权”的方式消弭武将对国家的威胁,朝廷还时时处处限制他们的权利和地位,因此,赵宋一朝,九锡之礼被统治者绝少使用,《宋史》有关九锡礼的记载仅有两处,南宋绍兴二十二年,朝臣有奏请议加秦桧九锡。宋孝宗时,又有朝臣请加权臣韩侂胄九锡,但两位权贵是否最后真正享受了此种殊礼,却于史无载。大元立国近百年,史籍中无任何有关九锡礼的记载。有明一代,除过天启年间附于权阉的李承祚曾奏请天子赏赐魏忠贤以九锡之礼外,再没有任何有关朝廷对大臣赏赐九锡的文字记载。到了清代,对于九锡礼的使用更是没有只字记载。这样,曾经在封建社会被视为至高荣誉或改朝换代之魔杖的九锡礼,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纵观它由产生至衰亡的历史轨迹不难发现,它与中国古代社会在汉末大一统局面的瓦解转至魏晋南北朝时局的大分裂大动荡、乃至宋元以后中国社会大一统局面重新形成的历史轨迹相始终。它的产生及存在,客观上削弱了君主的权利,加剧了时局的动荡,而它的衰弱以至灭亡,又是中国封建专制主义进一步加强的必然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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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4145[2011]10-0112-04
2011-0-0
刘晓燕,陕西宝鸡文理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系讲师、宝鸡市青铜器博物馆特邀研究员;景红艳,宝鸡文理学院历史文化与旅游系史学副教授、博士。
本文为国家社科基金项目“西周王室赏赐礼制研究”(编号:10BZS009)的阶段性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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