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间绝技:人类智慧的另类表达——以山东德州为例

郭兆坤

(德州学院，山东 德州 253023)

绝技，别人不易学会的技艺;绝活，最拿手而富有特色的本领，大多来自于民间表现各异的绝技绝活，从自身的展现层面，到极具耐人寻味之寓意，的确超人一筹，令人观而莫及。尤为珍贵的是，其间所蕴含的一种独特文化内涵是其它文化底蕴所无法替代的，只是人们至今对其涉猎甚少而未聚目关注而已。然而，稍作深入分析，定会程度不同地感悟到，民间绝技绝活是一种文化素养凝练而成的丰富文化底蕴迸发出的表现形式，是人类综合智慧的另类表达。智慧越丰富，表现形式越奇特，越引人夺目，越回味无穷，进而会形成极富感召力的智力资源。这种资源一旦被人类认可、被社会认同，定会产生推动社会健康发展、人类文明进步的精神动力，进而转化为其他无法替代的无形生产力，其功效莫不可测。对其进行深入浅出之研究，旨在引领现实生活中的人们，在享受城市所带来的现代物质文明的同时，能充分领略和感悟到民间绝技绝活的传承及其自成一体的文化和精神风貌。

笔者以德州为例，做了一番实地调查后，证明了这个论断的正确性。民间绝技绝活大多散现于农村，涉及面极广，没有任何部门进行过统计和管理，所以在有限的时间内，想对其作全面了解，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笔者对所闻亲自察看，对所见具体访谈，记录真实，个例分析，立足微观，反映宏观。所考察的类别和数量虽然有限，其层面也相比浅薄，但始终着重触动它文化功能的主动脉，也的确具有一定的代表性。这次调查，旨在促使德州辖区内的民间绝技绝活在中国民间传承文化阵营里尽快占有一席之地，至少能在德州文化高端处尽情扮演着独树一帜的角色。

一

古老而文明的文化名城德州，是镶在齐鲁大地北端靓丽动人的地级市城市。综合而论，此处虽属全国欠发达地区，但民间绝技绝活颇丰，近乎所辖区域内普遍存在。我不敢说是全国之最，但由此曰为尖端级风水宝地估计不算为过。德州一带的民间绝技绝活种类繁多，常见的有:历代江湖上所出现的出人制胜的各种武术;令人神往的硬气功，如:口中吞剑、锐刀刺肚、掌击砖瓦;以及手到即来、令人垂延的烹饪厨艺等，真可谓数不胜数。仅就文化绝技而言，也就是说，仅与文化有关的民间绝技绝活就不下百例。其种类有:剪纸、书法、绘画、雕刻、泥塑、糖塑、面塑、皮影、口技、唢呐、击鼓、劳动号子、地方戏曲、变脸、杂技、彩灯、年画等等。此外，尚有许多难于映入搜集者眼帘，更不用说早已消失或濒临湮灭之数。它们有个共同点，就是虽年代不同，形态各异，时限不一，分布广泛，却都在传承着历代先民的聪明才智，传承着浓厚的文化底蕴，这是甚值德州人骄傲和自豪的靓点。

但也因应该看到，由于种种原因，至今尚存诸多问题亟待解决。主要表现为:

一是传承机制匮乏。调查发现，很多前人的绝技绝活今天已消声遗迹，化为硝烟，永不再现。有的正濒临泯灭，绝技已为或将要成为“绝唱”。今天少有的绝技其实仅为沧海之一滴，可就这可贵的一滴也难以摆脱受人歧视、甚至于中伤的困惑。尤其是蕴含传统文化精粹的世代相传类绝技，它们一直是世代维系人之生命的一种技艺，这些世代家族锤炼的精粹绝技令人叹为观止，但它们在民间大多数却悄然消失。即使尚存于世，也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不被大众所知，渐而失传。民间绝技只能在自然力的作用下磨练自己，在被淡化的氛围里寻找生存的希望。

二是与正面宣传优秀人物不成正比，大多数身怀绝技者有一种偏见，不愿让自己的绝技外传。其中原因便是，一旦传出，生怕别人造仿，甚至于受侵袭，至少担心受损。

三是民间绝技的确到了抢救的时候了，再视而不抢、见而不救，等待的只能是遗憾。这里不妨举个笔者亲身体验的一个实例:前些年，听说有个年已古稀的乡间老太身怀一手织布绝技。只要你说出织什么样的造型，如人物花鸟之类的图像，她在没有任何参照物的情况下，仅靠自己的灵性和那双粗壮而灵巧的双手，在传统的自家织布机上，很快就能织出你所要的图像来，而且相当逼真。我得知后特意前往。随同友人要求这位年近九旬的老人织一幅孔圣人的画像。只见她用手网线、导线、缠线，随及将各种颜色的花线装入自制的梭子里，然后开始有节奏的穿梭起来。没用多大功夫，一副活灵活现的孔圣人图像跃然布上。虽然线条较稀，布面如同我们常见的纱布，但纱布上的人物造型很逼真，与名画家刚刚绘画的一幅大手笔之作并未二致，让目睹者不仅拍手叫绝。可住了一段时间再去拜见时，可惜这位老人已经离开人世。伴随她步入九泉之下的最大遗憾是她的绝技并没有被家人或他人所传承，而社会的最大缺憾是如此绝技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去抢救。其实，在我们的身边，像这样的实例肯定不少，只是没有涉猎而已。由此可说，一个抢救性挖掘、搜集、整理民间绝技绝活的任务已迫在眉睫，绝非虚无飘渺之言。

二

德州区域内源远流长、寓意深刻、范围甚广、也最为普及的民间绝技绝活当属剪纸。德州剪纸创始于何时，已无从考证，但它真实、可信，且喜闻乐见。它盛行于明清，繁荣于建国前后，“文革”遭劫未免，改革开放后速而复兴，并渐而步入刮目相看的文化产业行列。德州剪纸大多出自于农村妇女之手，她们在日常劳作之余，充分利用空闲时间习练剪纸。昔日农村，人们常常把剪纸技艺高低作为品评媳妇灵巧或笨拙的标志，这也是农村妇女多为剪纸绝活传承人的因素所在。她们把剪纸视为生活的一部分，所创作的产品往往是充满着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如:“龙凤呈祥”、“幸福美满”、“吉祥高照”、“合家幸福”、“万事如意”等之类的吉祥用语。往年德州一带有逢年过节家家户户贴窗花的习惯，旧时乡间的窗户多为棂子窗，惯以在窗上贴白纸，再贴上红纸剪花，多为花、鸟、鱼、虫，以及小动物、戏剧人物。婚事上流行的是大小不一的双“囍”字，床上、窗户上、墙上、新房顶上、新娘的陪嫁妆上等，都要盖上大红囍字的剪纸，该风俗一直传承至今。还有今天仍在盛行的扎纸彩，即办丧事所必须扎的纸幡、纸马、纸牛、纸家具、纸轿车、纸彩电等，也属剪纸的一种。

宁津保店的张长俊，在鲁西北是位颇有盛名的剪纸绝技者。当初他到东北出差时在大街上遇见一位卖剪纸的老大娘，对她的现场表演的绝技极为敬佩，并随及拜师。从此张长俊一发不可收拾，深深地迷上了剪纸这门艺术。经过多年的艰苦磨练，他不仅传承了师傅的绝顶技艺，而且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大幅度的超常发挥，其技艺过人，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剪纸绝技人。后来发展到他不用任何图案和实物，可麻利的剪出一只翩翩欲飞的蝴蝶、栩栩如生的戏剧人物。心里想什么就能剪出什么，想表达什么用意就能剪出什么表情的图案来。一切随感而发，对什么事情感兴趣就能剪出什么，怎样得心应手就怎么来，令人拍案叫绝。所反映的全是身边事，全是生活中的真实写照。张长俊在剪纸艺术之路上挥汗耕耘，技艺超人，硕果累累，名震遐迩。他先后有80多幅作品发表于省级以上报刊，20多幅在民俗艺术节和艺术大赛上获奖。其代表作《神龙千禧》、《八大名人》和《洛神赋》三幅作品，荣获文化部举办的全国民间剪纸艺术大赛一等奖。2003年4月，他在第28届世界文化遗产大会上作了典型发言。2003年，北京奥运会组委会正式批准购买他30万幅由他自己设计制作的《龙腾九霄》、《古韵今声》等五幅作品，此一项创汇近达几百万美元，其政治效益和经济效益并举。

雕刻绝技。在德州身怀雕刻绝技者可说是比较多的，如陵县的根雕，夏津贺艺民先生的篆刻和微雕，德州刘欣大师的瓷雕，多年来在青岛及胶东半岛享有盛名的夏津籍郭自军先生的瓷雕，德州小锅市的大米粒上的微雕，长期在德州创业的河北曲阳的雕刻大师高二鹏先生的石雕，风格独特且享誉东南亚的德州木唐人先生的木雕，以及德州王宪利、王宪增、纪金海、梁丽霞等先生的黑陶雕刻等等，可谓琳琅满目，人才济济，皆为德州人民的骄傲。

在瓷器上精雕出逼真、别致的肖像、书画及形象各异的图案，是出自中国刻瓷研究会会员、山东省陶瓷艺术大师、德州“七善堂”创始人刘欣之大手笔。瓷刻，指的是用特制刀具在瓷器、瓷板表面上刻划、凿各种图案造型。刘欣大师的绝笔之处，在于他打破了传统刻法，创造出自己经多年磨练出来的绝技，即以刻瓷和粙彩相结合的新工艺技法，并将它应用于瓷板冰雪山水画中。这一突破性首创极具不可估量的观赏价值和珍藏价值，提升了它特有的文化品味和其他所无法替代的文化底蕴。如刘欣在瓷盘上精心雕刻的普京等名人肖像，精美细腻、形象逼真，立体感强，很有如见其人之感。他的另一绝笔之处更为显赫，他用普通而简单的刀具，用10万个点雕刻而成的佛像，竟活灵活现地展现在他的瓷盘上，令人拍手叫绝。这一独具特色的创作已赢得美术界及社会各界的广泛关注，也是目前全国雕刻界独一无二的珍品。

德州黑陶已是德州文化高地尖端而亮丽的名片，其制作技艺和产品质量已享誉国内外。从造型、雕刻、色泽到烧制等整个制作过程，处处闪现绝技。原料为古黄河淤积的特殊胶泥，其土质纯净细腻，密度大，烧制的器具坚实耐用，色泽光亮优美，清脆悦耳，黑里透蓝，蓝里透青，犹如金器。制作手法多种多样，如画线、压花、阴刻、浮雕、立体制、镂空等。品种多为花盆、花罐、笔筒、笔洗、挂盘、壶鉢等，已成为馈赠友人的贵重礼品。德州黑陶较有名气的绝技制作者有:王宪利、王宪增、刘贵田、纪金海、梁丽霞等。

总体而论，德州民间文化绝技绝活甚多，有失传的，有正在传承的，还有尚未涉猎到的。它们之所以被人们所认同、所推崇，其核心就在于它所反映的内容全部来源于百姓生活的生动画面，表达的都是百姓的心愿、情趣与向往。而每一个绝妙之处又都充满着民族意识和人情味的文化现象，也正依这独特的文化魅力而生存并繁荣于社会生活中。

三

社会功能性是民间绝技绝活所独有的又一特性。民间绝技绝活的保护、开发与利用，至今仍处于类似于后娘打孩子般的尴尬境地。但就在如此逆境状态下，民间绝技自身特有的社会功能性已渐而步入文化产业链，并产生了其他无法替代的效能。

张长俊这位土生土长的剪纸绝技艺人，自绝笔之作享誉海内外之后，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人文精神动力和创新观念，精心剪出具有国际水平的《龙腾九霄》而走向世界的同时，又创办了鲁西北第一家“宁津山花剪纸厂”，成了宁津县名副其实的文化支柱产业，年创外汇不下20万美元。他还带动起了本村、邻村，乃至全县80多个剪纸专业户，走上了共同富裕之路，促进了区域经济的快速发展。

曾名扬江南、誉满东南亚的夏津最早酿制的“夏王龙”酒，之所以能创出惊人的业绩，多亏了篆刻艺人贺艺民老先生的智力相助。夏王龙酒制作之初，其全部流程雷同于茅台酒工艺，技术顾问也是贵州茅台酒厂的高级技师，可就是打不开市场，一直处于举步维艰状态。贺艺民先生看在眼里痛在心头，特策划提议在酒瓶上雕刻几个精致的艺术字，以提升包装品位。经同意后，贺老精雕了“玉液之冠王，名酒夏王龙”几个篆字，果然名声大震，产品一下子火了起来。不仅在长江以南成了抢手货，而且远销日本、香港、韩国、澳洲等国家(地区)，所创经济效益在鲁西北屈指可数。如此火爆的个中真谛就在于，夏王龙酒在经营过程中不仅将诚信赐给了用户，而且按消费者的话说是在此处能亲眼看到绝笔书法之美，能直观享受到人间不多见的精神美感。很多用户只因愿珍藏此酒瓶而购买此酒，这不是绝技之创新性能所发挥的灵感效益吗。

四

一个备受世人赞许和推崇的社会，某种意义上讲，首先，经营市场经济本身的关键，说到底不在于如何赚钱，不在于赚多少钱，而在于如何花钱，在于用这些钱换来什么。早在1921年代初，欧洲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后，不只物质上残破不堪，而在精神上空前沮丧。相对的，美国却跃升为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强国。个中原因之一就是他们那时就特别重视文化，创办报纸、杂志，发展诗歌、散文、小说等文学创作。格外重视绘画、书法、美术等造型艺术。用这些文化来带动风气，革除美国当时的草莽野蛮风气，让美国变得像一个文明的国家，变得被欧洲、被全世界看得起的国家。由此清晰可见，美国人从那时就如此重视文化，这是观念的明智之举。发展到今日全球超级大国之冠，其文化功能功不可灭，并至今依然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作为具有特殊文化功能的民间绝技绝活又怎样被社会所认同所审视，在人们的灵魂深处又处于何种位置，这也令专家学者乃至广大公民不得不作进一步探究。

其次，抢救性零距离挖掘、搜集、整理所有文化绝技绝活已迫在眉睫。应当提到决策者的办公桌上的时候了，应当给予人力、物力、财力的大力支持，给研究者和关爱者创造一切可创造的条件，做真真实实的坚强后盾。

第三，对身怀各种绝技者要给予尊重的态势，在充分肯定他们的才艺的同时，要给他们一定的支持和奖励。鼓励他们在展示绝技时要放开手脚，不能有任何理论框架的束缚。也就说不要受任何学派的制约，身怀绝技者也不能只是为了某种迎合而表演，而是实实在在的情感流露、灵感的闪现与感悟的奔放，这是绝技创造者本身价值的再创造。

第四，创新是传承绝技绝活的永恒主题。搞创新需要有自己的文化土壤，根深才能叶茂。可以这样说，历史的发展可改变民间绝技的某些表现形式，却难以改变它的存在和特殊的本质，它定会在应变整合中显示其顽强的生命力和创新力。

综上所述，民间绝技绝活之所以被社会关注及人们的亲睐程度越来越浓，是因为它们的表现形式与内容实质贴近生活，反映生活的真实，并具有浓郁纯朴的文化底蕴，以不同角度为人类提供着无限的精神动力和创新力。激励人们不断的创新观念、换新脑筋、亮新点子、出新成果。面对这种无形的智力资源，我们有义务、更有责任去珍惜它、挖掘它、发展它、开发它、利用它、弘扬它。让绝技绝活这一文化国粹，还原于民间，还原于民众服务体系，还原于整个社会大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