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丽
(云南艺术学院影视学院,云南 昆明 650500)
从时政新闻、民生新闻、公共新闻到时政新闻民生化,中国电视新闻传播观念在不断更新。这一嬗变过程的重要意义在于激发了业界、学界的探索力,促使人们认真审视新闻的本质、媒体的角色、媒体与受众及政府之间的关系,这对于新闻事业的健康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我国电视新闻的发展,从20世纪80年代“联播体(时政新闻)”、1993年后“焦点体”、2002年后“晚报体(民生新闻)”、2004年后尝试“公共新闻”,一直到近年来探索“时政新闻民生化”,从《新闻联播》、《东方时空》、《焦点访谈》、《南京零距离》、《1860新闻眼》,到诸如云南玉溪电视台《玉溪新闻》一类的栏目,这一系列带有电视新闻改革标志色彩的栏目,都是媒介自身为获取受众支持而进行的角色转换的尝试。“‘角色定位’是传媒受众意识觉醒的结果,也是传播专门化和分众化的结果;从内地大众传媒的生存背景分析,‘角色定位’标志着传播禁忌在一定程度上的消减,传播观念的更新,以及传播方式的多样化。”[1]马克斯·韦伯曾指出:透过任何一项事业的表象,其背后都有一种时代精神的力量在支撑着,这种精神力量与社会的文化背景有着内在的渊源。传媒角色的演变源于我国传播体制的改革、传播观念的演进和社会思潮的嬗变,而这又有赖于开放的社会所带来的政治进步与经济发展。
20世纪70年代,中国各省普遍设立电视台,80年代四级办电视,从无到有一下子出现了几千家电视台。在传统计划经济体制的约束下,媒体呈现出分散化和指令性的特征。作为“喉舌”,电视台在政治体系中扮演着“宣传者”和“教育者”的角色。出于政治向心力的考虑,全国各电视台均开办有时政新闻,且在内容和形式上都体现出“上行下效”、“一种声音”的中国特色。
时政新闻也叫政治新闻,是时事新闻与政治新闻的简称,在实际运作中往往特指关于党政要员活动的报道。狭义上即指关于领导人物的新闻,内容大多涉及关乎国家前途命运的大政方针。较大的重要性、显著性、时效性和“政治家办报”、“党管媒体”赋予时政新闻较强的意识形态色彩,使它具有很高的新闻价值和宣传价值,具有“头条新闻”的优先权。美国传播学家M·E·麦库姆斯和D·L·肖认为,大众传媒具有一种为公众设置议事日程的功能,传媒的新闻报道和信息传达活动以赋予各种议题不同程度的显著性的方式,影响着人们对周围世界的“大事”及其重要性的判断。鉴于时政新闻内容将对社会生活产生的深远影响,各级电视台的时政新闻占每天联播体新闻播出的比例往往都是最大的。
按理说,这样的议程设置也暗合了大众的信息需求。美国心理学家亚伯拉罕·马斯洛的“需要层次论”指出,人类的共同需要有七个层次:生理、安全、爱、尊重、知识、审美和自我价值实现。身处信息时代,人们这些需要的实现常常离不开大众媒介。近年来的一些调查显示,受众对新闻信息的需求包括党和政府的各项方针政策、国内外重大事件与重要人物、有利于社会进步和社会风气好转的重要表彰与揭露批评,[2]以及天气预报、知识、趣闻、娱乐等。可见,时政新闻是党政部门认为公众“未知”、“应知”的重要信息,而它的内容也恰恰符合公众的信息需求。那么,时政新闻怎么就远离了大众、成了“领导看的新闻”呢?
在传统的时政新闻中,媒体是工具,公众是被动的接受者。媒体拥有绝对的话语权,高高在上地对公众进行单向灌输;新闻应有的价值未被充分认识,新闻与宣传没有分野,正面宣传为主;从中央到地方,一个声音地讨论同一类新闻;信息缺乏个性,见事不见人,鲜有同期声和信息解读,不绝于耳的是公文文体和书面语言;“新华社通稿贴电视画面(画面+播音员念稿)”的基本模式缺乏可视性……原本重要的信息在单调的形式中传而不通,媒介的公共属性和公众的知情权均未得到充分实现。时政新闻同质化、模式化、接近性和趣味性差的积弊,在一定程度上导致了公众对政治、“国计”的淡漠。
经济体制转轨之后,作为事业单位,媒体进入市场竞争体系,实行企业化管理。在人文主义思潮和商业化思潮的影响下,“以受众为中心”的传播理念日益受到重视。媒体报道主体由事件转向人,遵循市场规则,尊重受众需求。
中国电视的变革与突破大多“自上而下”。中央电视台的每次调整、创新都被各级电视台全面模仿,这几乎成为一种惯性。2002年后兴起的“电视民生新闻热”一度引发学界广泛关注,其独特意味就在于它是“自下而上”的一次电视变革。各电视台的民生新闻大都有不俗的收视表现,甚至出现“民生新闻一抓就灵”的说法,这表明缺少话语权的普通受众是多么需要媒介的支撑,而民本取向将使新闻大有作为。
如前所述,电视领域的每一次变革都有赖于党的大政方针与宣传政策的调整完善,民生新闻正是在这种调整完善所提供的发展空间中,进行的一次新的、符合传播规律的电视新闻实践。从“三个代表”、“三为”方针到“三贴近”,“党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党的各项工作要“更好地为人民服务”,党的宣传工作要“贴近群众”,无不彰显党和政府的民本取向。在这种语境下,以平民视角、民生内容、民生价值取向为基本特点的“民生新闻”与当下的政治环境和社会心理实现成功对接,被认为是“十年来中国电视的第三次革命”,是“从精英到明星到平民的回归”,颠覆了传统的“传者—受者”的传播模式,受众增强了参与意识和公共意识,成为了主动讲述者。
2004年后,民生新闻日趋琐碎化、庸俗化、娱乐化、平面化,激发人们更多地以批判意识来研究它。“(有人认为——笔者注)虽然它反映了普通人的生存状态……但从总体看,这是经过合成加工的文化‘产品’,属于媒介制造而不是平民创造,在现代传媒的精致包装下失去了原生态。传媒在力图贴近平民的同时,实质上正在脱离平民,靠近一个面目模糊的‘大众’(mass),与其说它反映了平民生活,不如说它给大众生活提供了谈资和消费的新选择。”[3]
作为党、政府和人民的喉舌,媒介理应既宣传党的路线方针政策,又反映人民的呼声。然而,囿于传统新闻理念和惯性思维,由来已久的“三合一喉舌论”却尴尬地遭遇了“一分为二喉舌论”的现实:一极是“硬”的时政新闻——老套僵化的政治话语、宏大叙事,刻板说教,只讲“国计”不谈“民生”,正面宣传为主,举国上下形势一片大好,是“领导看的新闻,对上负责,让上级满意”,发挥媒体“党和政府的喉舌”作用;一极是“软”的民生新闻——娱乐化、故事化的草根话语,亲切交谈,只讲“民生”不谈“国计”,负面报道居多,偷抢骗事故纠纷天天有,是“平民看的新闻,对下负责,让群众满意”,发挥媒体“人民的喉舌”作用。民生新闻被认为是将十多年前央视“真诚面对观众”的口号落到了实处,人们似乎也早已习惯将“三贴近”、“说新闻”、“民意代言人”之类的标签贴到民生新闻、公共新闻上,而时政新闻却像电视新闻改革中的盲区,总是与凡俗百姓的喜怒哀乐有些距离。
“向受众回归”,建立互动良好的传受关系,是媒介变革的主导方向。说到底,“真诚面对观众”、“受众本位”、“平民化话语”、“说新闻”和“人文关怀”,其实就是传者与受者建立“与话双方”的平等与亲近的一种理念和态度,是媒介与记者在新闻实践中理应采取的一种价值取向,是电视新闻业面对客观发展趋势所产生的一种认同。如此说来,“民生新闻”、“公共新闻”、“时政新闻民生化”,其实并不是什么新鲜理念,它们所谓的里程碑意义其实本是新闻传播的应有之义,它们不过是将“传媒角色定位多元化”这一本无需证明的客观存在逐步明朗化和细化。然而,传统的思维惯性总是阻碍着新闻实践的发展与创新,正是这些看似“多余”的概念的提出,一次次激发人们去思考:难道“三贴近”就只适用于民生新闻、公共新闻?“受众本位”、关注民生就与时政新闻天然绝缘?
早在20世纪40年代末,H.拉斯韦尔就在《传播在社会中的结构与功能》一文中指出,传播具有环境监视、社会协调和社会遗产传承的功能。时至今日,“传媒多元角色”已成为人们的共识。议程设置理论的创建人之一Mc Combs教授认为,新闻之所以从大众传播中区分出来,就是因为它对公共生活的健康发展负有责任。在我国,媒介先天地负载着浓厚的政治内涵,是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舆论工具,对社会的稳定和发展,特别是在推进社会主义民主政治建设、政治文明建设中的作用不容小觑。党的十六届四中全会《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的决定》指出,提高党对媒体的领导能力,把握正确的舆论导向,是加强党的执政能力建设的重要课题。
江苏卫视《1860新闻眼》首倡公共新闻后,针对栏目本身所引发的学术反响并不大,“公共新闻”概念的学术界定至今尚无定论,公共新闻在我国也处于起步阶段。如果说,民生新闻的出现促使人们关注时政新闻的积弊,时政新闻民生化激发人们思考新闻工作党性与人民性的统一,那么,公共新闻的尝试则进一步引发人们探索媒介在公众生活中扮演一种新角色的可能性。“‘公共新闻’理论及其新闻实践仍然是美国新闻界对‘社会责任理论’进行思考和探索的一种表现”。[4]在美国被公认为是“公共新闻”运动学术领袖的Jay Rosen教授认为,记者最基本的政治责任就是帮助提高公众在民主进程中的参与度,帮助人们寻求解决问题的途径。构建和谐社会需要政府、媒介和公众三方的共同努力,媒介在培养公民意识、沟通上下、加速社会问题解决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三方互动关系的建构和信息的传播过程,可以通过德弗勒互动过程模式加以理解:政府的路线方针政策是公众欲知、应知的重要信息,政府是编码者、释码者;媒介介于政府与公众之间,兼知双方情况,具有先天的信息优势,负有上情下达、下情上达的责任,是环境监测者、交流平台的建构者、交流的参与者;公众接受信息时是译码者,在反馈意见建议的环节中是编码者、释码者,媒介引导舆论、及时向政府反馈,政府译码,结合民情民意完善相关政策,再度通过媒介实现与公众的互动沟通……如此循环,政府和公众既是信源,又是信宿,双方在以媒介为中介的传播过程中,不断扮演着译码者、释码者和编码者的角色,并相互交替着这些角色。
改革时政新闻是实现新闻立台的关键。香港凤凰卫视刘长乐说,在凤凰做时政是艺术新闻。只有解放思想、探索创新,实践“三贴近”,做到思想性与艺术性统一,才能提高时政新闻的传通率。
(一)弘扬专业主义精神,树立“以人为本”的传播观。媒介要转变观念,尊重市场,尊重受众的信息需要,加强受众研究和传播效果分析,提升媒介的权威性、公信力和影响力;要以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围绕公共利益,客观、公正、及时地传播信息,对新出台的法规政策进行解读,深入浅出地阐释重大社会现象。
(二)加强时政新闻的适听性和可视性。电视的家庭性、浅参与等特征对新闻的语态提出了口语化要求,时政新闻要去掉套话、空话,让人听得轻松、听得明白。电视媒介人性化的技术平台使得电视新闻能够充分发挥人际交流的特性,出镜记者就是实现这种人际传播的重要载体。因此,应加强出镜记者的主体报道意识,使其做到语言、视角、风格的个性化,能将有关部门希望传播的信息点与大众的利益点相结合,报道出真正满足受众需要的信息;采集大量有价值的同期声,多一些“记者现场解说+采访同期声”的“新闻原生态”式、高质量的现场报道;增强平民意识,采访到老百姓口中最朴素的语言、发自内心的声音,切忌众口一词。同时,细节是新闻的血肉,要注意画面细节的运用。穿插使用不同景别、时间长短各异的镜头,以相关的资料性镜头辅助表达内容,能够产生变化感。
(三)以本土化规避新闻同质化。稿源趋同并不必然导致新闻同质化。对同一新闻事实的素材拥有量、背景材料掌握程度、认知分析能力、报道角度、表现手法的不同为“同题不同质”的报道提供了可能。只有立足本地,充分利用自身的地缘优势和话语空间,制作符合当地文化习惯、与当地受众心理和利益接近的时政新闻,发动受众通过热线电话、手机短信、电子邮件、网络论坛、博客、微博、信件等方式参与公共话题讨论,才能促进沟通,实现信息的有效传播。
(四)新闻故事化,故事人物化。“如何讲”比“讲什么”更重要。“华尔街日报体”的精髓便是以写故事的手法来写新闻,以平民为故事主角,以“关联信息”(与新闻主题密切相关的信息、人物故事)深化新闻。
[1] 张卓.从电视节目形态变化看内地传媒角色的变迁[J].现代传播,2002(1):67.
[2] 吴飞.新闻编辑学[M].杭州:浙江大学出版社,2000:244.
[3] 陈力丹.2004年新闻传播学研究的十二个新鲜话题[J].新闻界,2005(1):9.
[4] 蔡雯.“公共新闻”:发展中的理论与探索中的实践——探析美国“公共新闻”及其研究[J].国际新闻界,2004(1):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