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 进
(马来西亚拉曼大学 中文系, 马来西亚 吉隆坡42600)
初接触到方北方[注]方北方(1918-2007),原名方作斌,生于中国广东省惠来县,1928年随父南来槟城投靠伯父,1930年就读于槟城丽泽小学三年级,1934年升入钟灵中学。1937年回到中国汕头,进入惠来县立一中读初中二年级。1942年高中毕业,次年考入广东南华学院。1946年完成第一部长篇小说《春天里的故事》。1947年返回马来亚槟城。1948年开始,先后任教于北海中华小学、孔圣庙中华中学、韩江中学、麻坡中化中学,1964年重返韩江中学,1989年卸任韩中校长。1954年中篇小说代表作《娘惹和峇峇》出版。长篇代表作“风云三部曲”:《迟亮的早晨》(1957)、《刹那的正午》(1962)和《幻灭的黄昏》(1976);“马来亚三部曲”:《头家门下》(1980)、《树大根深》(1985)和《花飘果堕》(1991年初版时名为《五百万人五百万条心》)。曾任马来西亚写作人华文协会第一届副主席(1978-1979)、第二、三届主席(1980-1984)。1989年荣获马来西亚第一届马华文学奖。1998年获第二届亚细安华文文学奖。2000年获亚洲华文作家文艺基金会颁发终身成就奖。的早期作品,除了其中的现实主义艺术手法,我们还能够嗅到浓厚的人道主义情怀。如1944年写作的一首诗《教授卖书》:“长沙失守,衡阳即日告急/国民党军一样彷徨失措/桂林放弃的谣言已把民心摧毁/教授不得不携妻带儿逃往桂林去//物价腾涨迫使关金币值猛跌/万金买不到一杯开水的法币变成废纸/拖欠了八个月的薪金就是领到手/今日过得了明日还是囊空如洗//掺杂砂石与稗子的碎米粥再也没有/没钱买柴炭开水也没法子煮/大人可以挨饿儿女却嗷嗷待哺/生活随着气氛的紧张一日比一日难度//师母早已把‘防身’的首饰抛入金铺/教授毫无办法只好向仅存的书册投注/卖掉心爱的书,何曾不是卖掉自己的命/不这么割痛儿女的肚皮已经顶不住。”另外还有一些诗歌,如《在嘉陵江上》《吐泻症流行》《抓丁》《疏散》等诗歌,这些创作都带着典型的中国抗战文学的风格,也践行着中国现代文学中现实主义创作的艺术特点。[注]毋庸置疑的是方北方所接受的“现实主义文学”影响来自中国,他曾在1973年撰文介绍中国现代作家,其中包括鲁迅、胡适、鲁彦、茅盾、朱自清、郭沫若、丁玲、巴金等作家,不过通读全文,我们会发现方北方对鲁迅的“时时抓紧现实的核心”的“战士的姿态”、巴金“诅咒封建、愤恨旧制度,具有爱人类与人类爱的热情”尤为赞赏。方北方.现代中国作家的认识[M]∥方北方全集11·散文及杂文.吉隆坡:马来西亚华文协会,2009:301-333.而另一次演讲中,他曾回忆说自己的写作兴趣开始于学习时代,在1937年返回中国求学时期曾经大量接触中国现代作家作品。方北方.写作是怎么一回事?[M]∥方北方全集15·评论卷3.吉隆坡:马来西亚华文协会,2009:301-333.必须指出的是,一些马华作家对方北方小说中“现实主义”和“人道主义”颇有微词,如黄锦树认为:“从他的《花飘果堕》这部大量抄袭社会言论的非文学作品文学实践上的彻底完蛋中,我们可以看出马华现实主义在20世纪末在理论和实践(不论是社会的,还是文学的)的双重破产。”[注]原话为“严格来说,正是在作家夸夸大谈‘创新已是一种进步的潮流’的同时,从他的《花飘果堕》这部大量抄袭社会言论的非文学作品文学实践上的彻底完蛋中,我们可以看出马华现实主义在20世纪末在理论和实践(不论是社会的,还是文学的)的双重破产”。黄锦树.马华现实主义的实践困境——从北方的文论及马来亚三部曲论马华文学的独特性[M]∥王洺辉.马华文学的新解读——马华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吉隆坡:马来西亚留台校友会联合总会,1999: 127-128.那么我们应该如何看待方北方所持守的现实主义艺术手法呢?
马来西亚建国之初,很多的马华文学明显带着中国现代文学印记[注]从1959年5月号到1964年7月号,《蕉风》杂志随刊附送“蕉风文丛”,其中包括大量的中篇小说,如李士源《烈火的音响》、姚拓《黑而亮的眼睛》、黄崖《浪花》、黄戈二《铁蒺藜内》、黄崖《三十四岁的小姐》、黄源《十字架上的爱神》、原上草《诗人方如梦》、余问苍《懦夫》、山芭仔《无形的谋杀》、张寒《夕阳》、梁园《偷心记》、黄崖《人·神》等马华建国初期的重要作品。同时期,1964年曙光出版有限公司出版了“文艺丛书”(第一辑)书目为:梁园《自由与枷锁》(长篇小说)、黄崖《急流》(长篇小说)、陶焰《征鸟》(中篇小说)、蔡文甫《女生宿舍》(小说集)、原上草《房客》(小说集)、陈孟《报复》(小说集)、高秀《三个青年人》(小说集)、忧草《青春的悲歌》(散文集)、沈安琳《自由的召唤》(散文集)、马汉《嘴脸》(小说集),这些出版活动和作家创作都推动着马华本土文学的发展。。方北方的短篇小说《古屋里的人》(1949)类似中国作家夏衍的《上海屋檐下》,小说中出场的人物都住在一个古屋,其中有头家、估俚、小贩、车夫、报人、校长、教员、书记、歌女、舞女,演绎着市民的日常生活。中篇小说《说谎世界》(1960)明显仿写张天翼的《华威先生》,刻画了屠叔公这个假心办教育,实则沽名钓誉的假慈善家。那么,方北方所继承的人道主义创作及其基本特点是怎样的呢?中国现代文学发生于五四时期,五四文学的基本特征是启蒙精神的高扬,启蒙包含着“民主与科学”、“人性至上”、“现实主义关怀”,甚至还隐含着社会主义等方面的文学理想。从启蒙文学到革命文学再到左翼文学,这是五四启蒙文学发展的一个极端,而以周作人为代表的美文,一味追求作品的艺术价值,这又是一个极端。在这两个极端之间,启蒙运动本身还有着自身的逻辑,它在后五四时期演变成人道主义,它基本上还是坚持启蒙主义,并且按照启蒙主义的理想来指导文学创作,类似于所谓的“民主主义”和“自由主义”作家,我把这种创作手法称为“人道主义创作”[注]这里我们必须限定一下这个用语,启蒙主义在中国现代文学中是比较主流的文学思潮,人道主义是它在中国现代文学演变中的一个变态。那么说人道主义,周作人、左翼就没有人道主义吗?不能这样说的,我在这里只是设定这个框架,这个思潮我就称它为“人道主义”。在本篇论文中,笔者所用的“人道主义”是一种有别于革命文学的信仰,是一种秉着知识分子良心的文学创作。。这种人道主义至少有几个特色:第一,他们还是坚持对社会进行无情的批判,对于社会的阴暗面、对于人性的黑暗处给予充分的揭露。其次,五四时期的启蒙主义者,他在揭露社会的阴暗面和人性的黑暗的时候,都持有自己的信仰和理想主义,但持人道主义观念的作家,大多数心目中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社会理想,他们更多的是把社会理想转换为一种人性的因素。特别是1930年代之后,很多的作家看到了大革命的失败,他们就转向良知的立场去批判社会,在这个时候,作家背后所持的信仰和理想已经显得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用人性的立场来对这个社会中的不公正问题提出抗议。五四运动之后,很多作品都带有这种浓浓的人道主义倾向,诞生了类似于叶圣陶《倪焕之》、柔石《二月》、巴金《家》等典型作品。从方北方的经历来看,他的文学经验和文学资源大多来自这一种人道主义创作,颇受这种人道主义文学思潮的影响,也具有对社会进行无情批判,坚持知识分子良知的立场等人道主义基本特征。
《迟亮的早晨》(风云三部曲之一)是方北方影响最大的长篇小说,该书在1957年7月初版时印刷4000册,4个月后,再版2000册,不到2个月又是销光,“三版的书在一个月内又售罄了,于是新马不得不准备于十一月进行第四版”[1]61。小说在初版时,方北方明确表达着作品的人道主义情怀:“本书虽然是写两对男女大学生的恋爱故事。中心内容却着重在反映抗战到胜利这一过程的后方社会;表现中国人民生活在抗战时代中的意识形态,怎样由积极而转成低沉,再由低沉而趋向积极,可以说是八年对日抗战中的一段插曲。……于是为了纪念这段由同胞用血写成的历史,便成为本书的写作动机。”[1]282假设我们将方北方的作品放在中国现代文学的现实主义谱系中,它的艺术水平相当于中国左联文学中的《八月的乡村》(萧军)、《二月》(柔石)等作品。众所周知,中国现代文学中的“左联”文学,因为其阵营内部明显倾向于鲁迅的一支和倾向于周扬的一支,方北方的作品偏向鲁迅一支,是一种比较追求真实的现实主义,但可以肯定一点,它与新中国以后的“社会主义现实主义”没有多大联系[注]“现实主义”在中国现代文学中的发展是一个复杂问题,从左翼文学阵营来看:从茅盾、郑振铎等人1920年代引进左拉的自然主义(旨在追求“真实”);到1930年代“左联”时期,鲁迅与周扬之间对现实主义的不同理解(一个坚持启蒙精神和国民性批判,一个坚持文学的“传声筒”作用);再到1940年代毛泽东的“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和胡风的“主观现实主义”(一个强调文学为工农兵服务,一个强调启蒙和揭露“精神奴役创伤”)。关于现实主义的争论到1949年之后,被归化为“社会主义现实主义”,一直到1978年以后的新时期文学,才开始出现新的变化。。
方北方的“风云三部曲”最大的特点是其中蕴涵的启蒙精神,我们看看下面一段引文:
文学是改造人的精神的最佳办法(鲁迅语),也是解决问题最实用的工具。这样爱好文学的写作人,自觉投入精神革命行列,为芸芸众生作出贡献,自然名正言顺了。……提高作品的创作艺术,配合具有社会意义的内容,自然可以提高华文文学的健康性,从而减少作为个人消遣的游戏文学。因为艺术不是为个人而存在,而是为社会服务才表现它的价值。且健康的创作内容,自也决定必须以坚实的艺术作为表现。可见提高表现的艺术价值,配合建立博爱精神的主题,是同样的重要。[注]加点部分为笔者所加。[2]18
这段文字中的“改造人的精神”、“解决问题最实用的工具”和“博爱精神的主题”,这些都涉及到人道主义的基本内涵。“风云三部曲”中洋溢着梦回风云时代的豪情,不过方北方的描写并不是中国左翼文学的那种“胜利——胜利——更大的胜利”的写作模式,而是描写一种“惨胜”的抗战图景。“惨胜”一词也表达出“风云三部曲”是“为了纪念这段由同胞用血写成的历史”的写作动机。[1]282他的这种现实主义至少在三个方面接近鲁迅-胡风一支的启蒙文学传统。一是对现实生活的血与火的描写。方向等人从广州逃难出来的过程中,一路上日军飞机追踪,方北方写出了面对死亡时,人们表现出来的恐惧:“我看见很多人伏在田茔下的泥沙上,把身躯紧缩起来;头也几乎要钻进泥土去了。……十分钟内,大地死一般地静,敌机屠杀了不少人命后,才发出胜利的狞笑飞去了。于是逃避在各个角落里的人,才像蚂蚁被击破了窝一样,开始慌张地奔走出来;大家议论纷纷,但每一张脸孔都是紫色的,惊慌的;接着男人女人的哭声,也从各个角落里发出来”。小说中出现了游击队,不过方北方并没有指出他们与中国共产党的关系,少了主题先行的概念化书写。二是对抗战中黑暗现实和人性弱点的揭露,如对逃兵的描写:“我看见两个发枪追赶逃兵的凶徒,他们向那个被射中背部的逃兵头上摔下去;那个逃兵就这样被摔破了头,眼睛也跳到地下去,断气了。”这段描写没有回避士兵的心灵脆弱,还写出了同类的残杀,没有了一般革命现实主义对人物的过分拔高,显得真实了很多。小说继承着鲁迅国民性批判的文学主题,在抗战爆发之后,“政府不但未能为地方造福;为人民改善生活,反而贪官横行;污吏霸道。今天催租,明天迫粮,苛捐杂税,害到乡民无可喘息,民不聊生”,方北方写出了政府并没有因为抗战的爆发而变得清廉,腐败依旧。方北方对不问老百姓死活的凶残卫兵、囤积药品的卑鄙医师、意图抢占吴素芬的高官以及方向的无辜被捕等事件的描写,都揭露着这个问题,体现着方北方对民生疾苦的关注,以及对不公平社会的控诉。第三点是方北方对知识青年爱国热情的描写,这些描写的意识形态并不是很强,更接近于真实,写出了一个时代的正义、牺牲精神。如“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巨浪!巨浪!不断地增涨!同学们!同学们!快拿出力量,担负起天下的兴亡!”这段歌词来自抗日歌曲《毕业歌》,并没有采用新中国革命历史题材中的一些歌曲,而抒情的方式也有别于新中国建国之后的革命题材文学。这些时代青年人的激情在今天看来弥足珍贵,这是方北方对已逝的激情岁月的赞美。这些创作的面向,使得方北方“风云三部曲”中有着对战争中人性挣扎与考验的思考,也触及到鲁迅-胡风这一支现实主义的重要特征:“国民性批判”和“精神奴役创伤”。
“风云三部曲”关注人的命运,“虽然文事劣拙,却能忠实地把这时代里的残暴与善良;新事物的萌芽、蜕变、成长;旧事物的颓败、分崩、绝灭;少数人的钻营、盘削、荒淫无耻;多数人的贫困、饥饿、庄严地工作,以及人与人的互相轻蔑、践踏,和弱者的哭泣、惨呼、怒吼、暴叫……等一切复杂的样相构成了它的画面。”[1]63小说主人公方向、张逸人、吴素芬等进步青年为代表,持有敢为天下先的爱国情怀,参与中国的抗日战争,他们的抗战经历和战后美好的道德情操是三部曲的重要叙事线索。方向和张逸人本是赴中山大学求学的知识青年,在校外租房的时候,他们结识了房东的女儿吴素芬。初入社会,他们就了解到吴春山被骗的事情,揭露着社会的阴暗面,随后,他们几个联合起来发动洪小姐追求个人的幸福,字里行间又在抨击着封建社会旧有的婚姻制度残留。在《刹那的正午》(风云三部曲之二)中,方向带着小牛去香港找寻吴素芬,在夜校工作期间,在沈大良那里知道抗战后的接收大员莫文德“除了把军胎、麻袋等东西分赃外,其中最重要的一百七十七箱特种药品,莫主任就以特种地位与权力,像吃人参果一样,企图把它独吞下去”,其中的批判锋芒直指当时追求“五子登科”的国府官员。而同一部小说中出现的飞扬跋扈的驻防中国的美军:“回来时,看见街头五辆美式的坦克车,车上各载着一位头缚粉红色纱巾的漂亮女人,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从我对面驶来。我还没有看完第五辆,开始先锋的那一辆,已经把街边一摊卖熟食的档子撞得人仰档飞。我马上跑上去看,档主已不省人事,那五辆赫赫的坦克车却绝尘而去”,勾勒着旧中国任人宰割、仰人鼻息的弱国形象。在《幻灭的黄昏》(风云三部曲之三)的“后记”中,方北方指出了自己这部长篇小说的批判性:“《幻》书着重于四十年代末期中国人民进行反战与要求实现和平建国的表现上,从而反映中国抗战时期年轻的一代,在历尽八年艰辛的抗战之后,如何为了建立新国家观念,而不惜牺牲,积极进行和平工作,从中暴露当权派没落的根本因素,与民族生机茁长的过程,以及国民政府退出大陆的经过。”[3]223“风云三部曲”中对社会和人性阴暗面的充分揭露表达着方北方浓郁的人道主义关怀。
在“风云三部曲”中,方向与表哥张逸人、表嫂吴素芬之间的情感纠葛是另一条重要线索。方向起先暗恋着吴素芬,但当知晓吴素芬喜欢表哥的时候自动退出。后来张逸人参加了游击队,在政府军围剿时牺牲。方向担当起照顾寡嫂和表侄小牛的重担。抗战八年及国共内战三年,方向一直保护着这一对孤儿寡母。在十年的岁月里,一方面方向始终不渝地爱着吴素芬,另一方面,吴素芬觉得自己不配方向,一心要保持距离,克制情感,希望方向能够找到自己理想的爱人。在方北方的笔下,方向和吴素芬之间追求的是一种理想的爱情模式:有爱情的、互相尊重的婚姻才是理想的。方北方这种既严肃而又理想化地对爱情进行探讨,最终上升到什么才是理想的爱的问题上。在这个爱情故事里,我们还会对方向产生兴趣,这个人物在小说中有着人道主义者特有的牺牲精神,他救孤恤寡的侠义精神,同时尊重并默默爱着吴素芬,这种种都让小说镀上了一层温馨的人性色彩。
在抗战时期,新马华人还是认同中国是自己的祖国,祖国有难,国民自是要奋起支持。这一时期,除了筹募助赈、抵制日货、实行罢工、文艺宣传之外,还有大批新马侨胞回国服务,仅抗战爆发的前两年,就有千人之上的青年侨胞或投往陕北抗日大学与陕北公学,或奔赴各战场参加抗日救亡工作。[4]二战结束之后,随着世界范围的反殖民地斗争潮流的涌起,再加上抗战时期新马社会形成国家意识的发展,新马之地洋溢起越来越浓厚的本土认同,崔贵强认为二战前后,马来亚华人社会政治认同的变化,可分为三个时期:第一时期自1945年至1949年,大多数的华人心属中国,只有少数受英文教育的华人能认同当地马来亚政治情况而领导华人参与建国;第二时期为1950年到1955年,因新中国的建立,世界上形成了冷战格局,英殖民者在马来亚大举清除马共的军事斗争,开始有部分华人参与争取当地公民权、参政权的种种努力,但大部分的华人还是囿于传统习惯而对政治选举表示冷淡,未能争取主动参加全国普选;第三期为1956-1959年及其后的年代,特别是马来亚联合邦独立之后,华人公民权与参政权问题,已经基本解决,绝大多数华人认同马来亚的问题,已经解决。不过作为马来亚国家的一个少数民族,在实际政治权力与经济权力的分配、政权控制、语文教育问题与土著民族特权等问题的实践上,争议仍然很多。[5]5而李恩涵更直接地道明:“东南亚各国的华人或华裔,实际都已是各该国的公民,为各该国的少数民族之一了。他们绝对不是华侨。特别是中国自1954年之后正式采取废弃过去行之多年的‘双重国籍’政策、实行‘单一国籍’政策之后,由华人自己在当地国国籍与中国国籍之间,自行选择其一;选择了当地国国籍的华人(裔),已经在法律上割断了与中国的纽带关系。他们只能算是中国人在他国的亲属,而不再具有任何‘华侨’的身份了。”[6]28方北方也通过自己的创作,自觉地参与了这一国家意识认同的过程,如在“风云三部曲”的写作中,主人公就一直自曝家在马来亚[注]根据其子方成的回忆,方北方曾经“手指向墙壁上日历里的31.8.1957,他郑重地对着年幼的子女宣告:我们新的国家诞生了,我一定学好马来文!”参见方成.方北方小传[M]∥方北方全集1·小说卷1.吉隆坡:马来西亚华文作家协会,2009:11.。而在这个创作过程中,他始终秉持着自己的一以贯之的人道主义创作精神。
方北方后期代表作“马来亚三部曲”中创作时间最早的是《树大根深》(马来亚三部曲之二)。这部小说试图反映华人从漂泊南洋到落地生根的经历,小说中的很多主要人物都有着中国经历,如华义因保护郭沫若而遭通缉。小说讲述了早期华工华仁(橡胶园主)、华义(金保兴盛矿业公司财副,掌管文牍工作)、牛伯(金保兴盛矿业头家)、胡大利(吉隆坡秋吉律大利商行老板)、庄佬(吉隆坡庄发兴宝号)的南来的经历和南洋创业的艰辛,小说将华人南洋历史贯穿其中,如过番、猪仔、马共、新村、紧急法令时期、华玲和谈、黄色文化等历史关键词不断出现,也将华族重要的历史人物带入小说。如对叶亚来的介绍,小说“透过华人祖先,昔年所过的非人生活,怎样摆脱‘猪仔’身份的契约,艰辛从事创业;而于战前经过日军南侵的洗劫,战后复遭紧急法令的政治牵连,千辛万苦,受尽折磨,才奠下家园的基础。进而摆脱殖民地生活,献身于建国而牺牲”[7]5,以一个个具体华人的艰辛求存故事象征和影射着华人南洋移民的艰辛历史。他在讲述华人痛苦历史中,对南洋开发过程中的华族先辈倾注着自己的同情。另一部长篇代表作《头家门下》(马来亚三部曲之一)的创作主题也非常明确:“马来亚第一代的华人头家,多是从中国南来,具有传统的伦理观念,大都由刻苦耐劳,以悭俭与吝啬起家。头家第二代人物,仍保存着浓厚的民族思想,由于突破保守的局限,多能继承父业,甚至大部分青出于蓝。头家的第三代人物,已经逐渐产生效忠居留地的国家观念,有些甚至已兴趣于从事社会主义的建设;不过有的由于养尊处优,人所欲为,而把公父祖业花光的也不少。”[8]375小说讲的是马来西亚华人社会中一个华人富豪家族的恩恩怨怨:德林有限公司董事长史德林突然去世引发的家族财产之争,以史德林的死后财产遗嘱的分配为悬念,在公布遗嘱之前,让所有的史家后代在权、钱的追逐中显露原形。小说一开场借史德林第一次突发重病,引出小说涉及到的重要人物,这是一个典型的华人家族谱系图。
小说用倒叙的方法对史德林的身世进行了介绍。在中国的家乡,史德林是遗腹子,母亲的娘家是“拥有粮耕田千石的富户”,一场瘟疫把当家的主要壮丁生命都夺走,使得一个庞大的家庭,存下来的成员,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孤儿寡妇,母亲觅得官家子弟史良才做靠山,但第二年丈夫就在瘟疫中去世,当时史德林才刚刚满月。母亲被迫改嫁,在1928年的军阀混战中,母亲和继父死在乱军之中。史德林少年漂泊,学习理发,16岁就以理发师傅的身份只身漂泊过海,到马来亚的槟榔屿谋生。这一段描写中,苦难的母亲寓指着多灾多难的中国,而遗腹子身份的史德林俨然是那个动荡时代背井离乡南下求生的华人形象的代言人。小说中对史德林有限公司的历史进行钩沉,这是典型的华人家族企业。这个公司的前身是一个经营米糖、油盐、面粉、京果、罐头食物等土产杂货铺“德林号”。1969年,因经营得法,生意兴隆,便扩展经营厝业、地皮兼建筑工程,重新注册后的“德林号”改名为“德林有限公司”。小说中还借对更早来到南洋的林阿福介绍,也有对早期华人移民的描写:“林大进的父亲阿福,年轻时,在汕头被人当做猪仔,卖身到东印度日里,当烟园的估俚,由于他深知出身寒微,家境贫苦,所以除埋头工作之外,很能洁身自爱,对于园丘里那些富有诱惑性的烟馆、娼寮、赌场,从不踏入一步。虽然朋友们时常怂恿,他还是无动于衷。于是合约日期满后,自然离开烟园,谋求其他出路,便将身边所积存的一笔二百余元的款项,在日里埠从事小小杂货店仔的经营”,他勤勤恳恳,一步步扩大自己的生意,由一个小小杂货店十几年的时间就发展成大进公司。
蕉风椰雨,中国人由漂泊南洋到定居斯地,数百年的移民历史本身就有着浓厚的传奇色彩。史德林的个人奋斗史,也带着浓厚的传奇色彩。他的发达有赖于自己的头家林大进。小说中一个传奇的情节就是林大进将自己的小老婆郑淑敏转嫁给史德林,从这开始,史德林借这层关系发展自己的事业,而日军侵占马来亚时期,林家失去的金银财物,最大的嫌疑就是史德林,小说在这里把史德林发家过程中的第一桶金传奇化了,让人感到突兀,不过在乱世中这种罪恶的原始积累却显得让人可以接受。这些都是对史德林家族前世的回溯式的描写,以史德林一人及他的家族象征着华人社会发展的一个缩影。方北方也通过史德林“个人”象征着华人早期的南洋创业的“历史”,正如李恩涵所言:“华人劳工只要能克服鸦片、赌博、饮酒、嫖妓等恶习,他们凭着个人的勤劳与节俭、苦干与毅力,即可于数年间由劳工(‘苦力’变自由劳工)集资提升为小商贩;再由小商贩集资而成资本较大的零售商。如果他的头脑真正精明干练,又有胆识毅力,善于经营,他便可逐渐晋级到经理中小企业如上述企业厂矿的所有人之列了。”[6]835方北方以个人影射历史的努力,可谓用心良苦。
方北方通过史宽荣写出了灰色的人性。他一心维护家族利益,想得到家族继承权,把家族生意发展壮大。为了要达到目的,他以为顺理成章得来的好过强取豪夺,所以不只希望取得父亲的好感,也希望在众弟妹之中获得美好的声誉;到了分家的时候,自然可以长子长孙的资格博取老父的欢心而获得丰厚的一份。因此他修心养性,训练到外表使人看起来,十分和善老实,而对弟妹的爱护与子侄的关心,有时也无微不至;可以不得罪人时,他便不轻易得罪人,处处希望获得家族的拥戴,于是就时时抱着‘敷衍就是办法’的处世态度,无论什么人向他要求什么事情,他总以‘好’一声的口气相对,无不给人留下好印象,而说他是属于有求必应的人。”在小说中,正是因为史宽荣的优柔寡断、自私心起,听信野心勃勃的二弟史舒荣,破坏了史德林临终的安排,最终导致家族斗争纷起。在股份大战中,因黄燕花选择支持三弟史放荣,让宽荣和舒荣的夺产阴谋失败。失败之后,他又默许舒荣罪恶的计划:谋杀黄燕花和袭击史放荣。小说结尾处,方北方安排了史宽荣因为自感罪恶而暴毙的情节,也体现着他的人道主义关怀。
《花飘果堕》(马来亚三部曲之三)中有五分之二的篇幅讲述的是马华公会的内斗历史,实是对《头家门下》中的家族内斗的延续。这部小说大量地用化名来设置小说人物,让这些人物各抒己见,方北方巧妙地将马华历史贯穿其中,如种族关系、社会治安、华文教育等华社关心的重要课题。整部小说读下来,深深感到“本书透过内容的反映,从七八十年代的华社中,使人看出‘龙的传人’确是勇于相戕的民族。诸如华人政坛斗得昏天黑地,商团、乡会因帮派无日不斗,教育机关也不停地斗、父子斗、兄弟斗、夫妻斗;几乎无人不斗,无事不斗,斗得华社人才凋零四散!”[9]360在这篇小说中,方北方大量地摘录文化界知名人士所发表的时评和政论,行的是周作人后期的散文那种“专抄古书,不发表意见”的“文抄公”笔法[10]103。一方面是想借时事和政论,“让读者深入了解有关华人的政治文化不振的事实,因此为了使文字更具体反映历史,使时人所发表的豪情和壮语直接传给读者,故以描写、叙述、或用散文,或取评论加以表现”;另一方面,方北方也是想让这种“文抄公”笔法成为一种“创新”,认为“将之当为抒情的散文,或推理的杂文,或理论化,或形象化,都无不可,只要内容表达完整清楚,感染力和教育性深厚,也是创作的方式”。[9]361值得指出的是,方北方对华社的问题并不是无的放矢,他的重点集中在华人文学、华人教育、种族团结、华人政党等四个问题上,“反映芸芸众生的华人精神生活以及南辕北辙和分崩离析的华人社会,从中表现华人的处境和前途。”[11]355这些入选的政论和引文,除了方北方为了达到的时代感之外,还与他自己的性情有关,这些引论最后都被统一到方北方的小说脉络中,这种笔记体的文抄小说实际上体现出方北方的真性情。在这部小说中,方北方的笔墨更多地触及到由此引发的华人文化阻滞、华人形象破坏、种族团结被伤害以及弱势群体被漠视,《花飘果堕》的结尾这样道:“方北方以‘我的话就到这里为止’作为发言结束”。这里我们何尝不能看出方北方的敦敦箴言、以笔代旗的赤子之情。
在一次访谈中,当记者问方北方:“您的小说都以刻划时代与家园的变迁为主,虽然意义长远,却不讨好。何况事过境迁,人家早就忘记某一件历史事情发生时的那种激昂了。您还是这么执著的写,值得吗?”方北方认真地回答:“应该写。人们虽然会忘记,但是我们已经写下来了。”[12]3在1984年马华文坛的一次现代文学研究盛会上,马华学界认为:“一般上来说,我国现代小说所表现所关心的主题,可分为下列几个:a.中国南来的华人在我国的经历与体验。b.社会的进展影响下的小人物的生活形态与困境。c.知识分子在我国的处境。d.华人文化没落的问题。”[13]8方北方的时事型小说也延续着这些马华文学的主题。
方北方的作品是投入生命的,他的生活的、感情的岩浆是不断喷发的,这种情感,也是方北方作品能够保持魅力的根本原因。早在1950年代,他就曾豪言时代是进步的,“希望读者挟紧我跟着大家走”[14]8。岳玉杰曾经中肯地谈到马华文学,他认为“除方北方、姚拓等少量资深作家外,崛起于50年代的马华小说家、诗人,如今已很少有人埋头于文学了。如1989年刘绍铭编辑《世界中文小说选》,马来西亚的入选作家为菊凡、丁云、洪泉、宋子衡、雨川、梁放、小黑、潘贵昌、商晚筠,便很少老作家的力作。”[15]46
方北方的小说每次都有着自己的问题意识,而且有着很强的时事性,作品大体上涉及到马来西亚独立以来近五十年来的各种社会问题。首先是关心教育行业的出路,反映着知识分子的艰难处境,提醒着在日益重商的社会,应该对华文教育事业倾以更多关注。[注]一份关于1970年新加坡中学生的“学生职业选择”可供我们参考:其中对华人子弟的职业选择作了比较——华校生选择教师行业的比例21%,而英校生的比例只有12.1%。陈其海,陈后方,等.华英校中学生调查[J].新加坡:猎户,1970,(2):25。如《杀妻案》《教书先生》都是写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故事,后者讲述着教书先生陈华德因生活贫困而服毒自杀的故事。《思想请假的人》则反映着读书人的就业难问题,重估着知识分子的价值观。小说借李潮高中毕业后眼高手低的求职经历,告诉大家职业是不应该分贵贱的,“希望高中学生提高面对现实的勇气,摈弃‘清高’与‘自卑’的观念,而发挥劳动的精神。”[16]147
其次是高扬新的国家意识,讲述华人在马来西亚的境遇以及对多种族团结的政治诉求。中篇小说《槟城七十二小时》(1957年8月完稿,1961年8月重写)讲的是槟城发生的一场种族冲突,小说以诗歌作结尾,歌词之中带有浓厚的本土意识。“我们有的是来自印度/有的是来自缅甸/有的是来自中国/大家都是热爱马来亚的土地//祖先们披荆斩棘/胼手胝足/把所有的血汗/一点一滴/都灌注在马来亚的土地/连骨头也当肥料把它埋下去//……我们有的是来自印度/有的是来自缅甸/有的是来自中国/大家都热爱马来亚的土地”。不过,方北方也并不是一味地看好华巫印族的关系,小说“这里看见的只是强调民族间合作,而把民族间为什么不能合作的根本因素删去”,保持着自己的批判眼光。[17]113其它小说如《娘惹》是方北方第一篇描写娘惹的作品,不过方北方持的是“薄罗衫子套沙郎,口嚼槟榔栳叶香;黑发黑皮原汉种,番腔十足已忘唐”的观点,对娘惹的命运多多少少有着偏执己见的嫌疑,而《江城夜雨》则讲述着印度人三米接受马来亚为自己新的国家的过程。
再次是对华人文化没落的关心。华文教育一直是新马知识分子关注的问题,我们可以参照一场关于20世纪60-70年代新马读书问题的讨论,当时对黄丽松(南洋大学校长)、刘英舜(义安学院院长)、饶宗颐(新大中文系主任)、李孝定(南大中文系主任)、张世典(公教中学校长)、刘佩金(南洋女中校长)、高亚思(南侨女中校长)、郑金发 (华侨中学校长)等重要社会文教人士进行访问。他们都指出本土的读书风气非常的差,黄丽松“大学生不应只懂得讲义,而是应该懂得怎样读书和读什么书才对。”[18]22-27方北方在独中工作四十一年,一直关心着华教的问题,著文不断,其中代表作有《独立中学的发展及其前途》《华人不能不关心马华文艺》和《马华文化的形成及现状》等论文。他发表了《赵李两家》中赵家学习英文教育,李家坚持中文教育,在比较中,表现着方北方对华教的担忧。《胶园新事》中自强自立的中学生莲香拒绝着暴发户秦福的追求,强调着知识女性自立的精神。这些小说除了“推动马华文运之外,还可使学生摒弃灰黄读物,这是一件极有意义的文化消毒工作”,参与着当时反黄运动。[19]133
最后一点,方北方时事型作品最大主题是对社会问题的关注。其中有对战争创伤的挖掘,如《巴士上》《爱屋及乌》。前者讲述着珍的家在日据时期家破人亡的惨景。在这部小说中,方北方依然用着自己追求真实的写法:“断墙残垣下的汽车,有的四轮朝天,有的车背下的人,被压得舌伸眼露,血肉模糊。有的脱了轮的车子,车厢里正在燃烧着逃不出的搭客。男女老少,都被烧得焦头烂额。车壁上也贴着路人被炸断的手臂。血渍斑斑,惨不忍睹”。有人性恶的主题,如《嘴脸》《发财前后》等作品讲的是贫富变化后,人心变化的故事,后一篇中陈文端在得意后,说的话毫无感情,“答得那么伶俐,语气,像冰箱里吹出来的一样冷”。在其它小说中,有的反映着物质追求对爱情的侵蚀,如《出嫁的母亲》中“美丽而年轻的张四娘,所以会嫁给不美丽而年老的董天公,这就是金钱在作媒”。《窗外的人》则涉及婚外恋题材,讲述的是“物欲昏心”的Office Lady一个个地被男老板勾引成情妇。有着对弱势群体的同情,如《医生与病人》讲述着成天带着孩子奔波在各诊所之间的母亲,在庸医之间浪费着时间和金钱,张医生、郑医生、李医生和林医生一个个让这位穷人妻子不堪重负,“当我想到自己的丈夫每月的收入时,我的心头又涌起阵阵的悲哀”。《人性与尊严》是为弱小者鸣冤,卖豆浆水的细峇杀死与妻子通奸的乌猪,被财大气粗的乌猪家人告上法庭,律师孙大明仗义执言为其消罪的故事。而《人狗之死》里佣人兰嫂无钱装殓自己夭折的小儿子,只能偷用富太太丁淑贤葬狗的小棺材,这些中短篇小说无处不闪耀着人道主义光辉。
方北方已逝,对于他的争论一直没有停息过。方北方的作品能不能成为马华文学的经典,就目前来看,至少有两点能够成就他:一是对新马华人早期发展历史的记载;二是他持之恒久的人道主义情怀。值得指出的是,他所持守的文学观念影响着很多当代马华作家,其中包括傅承得、陈雪风、许友彬、小黑、朵拉、方昂等人。至于方北方作品的现实主义,我们也必须正确看待,必须看到方北方的作品是马华文坛的一个高度,就像中国现代作家郭沫若、茅盾,虽然他们的创作有很多被我们后人诟病的地方,但是正如郭沫若诗集《女神》是中国新诗的第一个高度,不讲《女神》,无法讲清中国新诗史,这是绕不过去的。我们研究马华文学,方北方就是马华文学的一个高度,不对方北方及其同代作家进行系统而周密的研究,那么研究其他世代的马华作家就缺少了一个重要的参照系。我们首先应该意识到这一点,尊重和爱护这位为马华文学披荆斩棘的重要作家,任何有失偏颇的评价,都是对马华文学发展历史的不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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